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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道阻且跻-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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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状况很糟糕,先前的那些丹药为第七炉丹药打下的底子,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看也不看已经面色骤然青白一片的纪启顺:“其实本也没什么,只要你受得起,大可以将之前的过程重新再来一遍……”

纪启顺打断了她,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急促:“我可以!”

许守一的视线掠过她微微睁大的眼眸,似乎能分辨出其中若隐若现的凄惶、失措,她有些不忍的转动眼珠,但马上又硬起心肠,平静的说:“你不可以。”

纪启顺不解的皱起眉:“为什么?”

“为什么?”许守一重复了一边她的话,苦笑了起来,“因为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就算有,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纪启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几次翕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守一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范峥的垂着眼帘,面上有着溢于言表的不忍之情。作为一个修士,任谁看到纪启顺的遭遇不会动容呢?

纪启顺终于开口了,声音无比干涩,仿佛万年不曾开口一般晦涩:“我……还有多少时间?”

“……三天。”

纪启顺感到眼睑猛地一跳,她感到有些窒息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无意识的握拳,试图使自己显得稍微镇定一些:“我还能做什么?”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许守一专注的盯着纪启顺的眼睛,“一,放弃炼化第七炉丹药,三天后你会失去所有修为、丹田彻底损坏,但是你可以活下去,只是余生都不能再动刀剑了。”

纪启顺垂着眼,下颌线条紧紧地绷着,像是一条将断未断的弦。她一动不动的坐着,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仿佛入了定一般。

许守一并不等她的回答,只是停顿一下又接着说下去:“第二,你也可以选择冒险炼化第七炉丹药,去争取万中无一的……一线生机。可一旦你失败了,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

“作为一个炼丹师,我自然很希望你选择后者,”许守一难得的抛下那点对于炼丹狂热的执着,出于前辈对晚辈的爱护之情劝慰起了纪启顺,“可我同样也心向大道,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修士是多么的残忍,但是我建议你选择放弃炼化。”

“俗话还说呢,好死不如赖活。”她有些意味深长的说着,“你还年轻经历的事情少,看问题难免片面一些。你要知道;活着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纪启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许守一有些泄气的揉了揉太阳穴,她从来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看到纪启顺这样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要是旁人遇着这样的事情,她抬个眼都觉得浪费自己时间。

但是偏偏这个小辈……许守一又想到那块玉符,心中烦躁的“啧”了一声:偏偏这个小辈这么得余元卜看中,要是她在这里出个什么岔子,余元卜找自己麻烦倒还是小事一桩。要是把那事儿耽搁了……

许守一摆了摆手,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逃避心态:“罢了罢了,你大概也累了,真朱你带她下去休息罢。不过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她大概是心里烦得厉害,竟然不知不觉将范峥的小名都喊了出来。

纪启顺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大殿,又是怎么到的住处。仿佛有奇异的介质将她的感官和世界隔绝开来,她行走动作和常人无异,但却眼神恍惚、神态迷茫,仿佛魂魄被勾去了千里之外。

直到范峥阖上房门的那个瞬间,那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火光终于“轰”的一声在脑海炸裂开来。纪启顺眼光陌生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许守一的话语在她心中不断撞击回响,几乎令她发狂。

她忽然露齿一笑,有些讥诮的问道:“我能怎么办?死?亦或者……生不如死?”她维持着这几乎可称得上是明艳夺目的笑容片刻,忽然噗嗤一笑。

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她捂着嘴、肩膀颤动,笑得几乎不能自己,到最后只能扶着桌子断断续续的笑、边咳边笑。黑红色的血液不断地从嘴角溢出,每咳嗽一次,就有更多的血液涌出,甚至带着细小的血块。

她笑得急了些,被不断涌出的血液呛住,咳得更厉害了。她撑着桌面慢慢坐下来,忽的吐出一大口淤血。粘稠的淤血沿着桌面慢慢的滴到地上,也滴在她的衣襟上。

纪启顺伸出一根手指从桌面划过,嘴角有些颤抖的弯了弯,她认真的自嘲:“纪启顺,你看你多可笑……多可笑,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么?可是你看,你谁都护不住,连自己也要死了。”

“你要死了啊!”她厉声嘶吼,随即又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大将军?一个护不住自己麾下的将军?你以为你是谁,就连昔日的好友都想置你于死地!你以为你是谁!”她大笑着,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混着鲜血斑斑驳驳的滴在地上,溅出一朵浑浊的残花。

她时哭时笑,状若疯癫。

终于,她停了下来,呆呆的坐在那里。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抽动起来、握成了拳,纪启顺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极浓郁的杀气,她抬拳猛地砸向面前的木桌,拳势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令人胆战的雷霆之势,乃至于玄木所制的坚硬木材都吃不住力颓然的裂开。

纪启顺“腾”的站起来,身上杀气不断翻涌,浓郁的几乎要凝成雾气。一向澄明的眸子不知何时呈现出狰狞的赤红色,紧咬的牙关发出骇人的“咯咯”声。一股冲天的恨意在她心中翻腾,几乎要将她仅剩无几的理智也吞噬进去。

她恨!她恨!

恨天道不公,恨神佛无眼;

恨苏方、恨姚宪之、恨荀自香;

恨自己十年心血皆化尘土!

她怨、她怨!

怨天、怨地、怨己;

怨善无善报,恶无恶报;

怨自己逞一时意气与姚宪之斗法;

甚至怨余元卜、怨许守一、怨范峥!

她悔,悔不当初!

悔不该多此一举去救苏方;

悔不该多管闲事去参合姚、荀之事!

她恨、她怨、她悔,她几乎将所有人都恨遍了、所有事都怨过了、悔过了,但是她却依旧痛苦、依旧绝望。她忽然明白了,其实她什么也不恨、不怨、不悔。硬要说的话,她最恨、最怨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那股浓郁凝练的杀气渐渐散去了,眼眸也渐渐清明起来。

纪启顺跌坐在地,掩面而泣。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强大的,在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多么的自负啊!但是在现实的威逼下,却发现自己弱小依旧,甚至脆弱到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她仿佛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失败的阴霾将她当头笼罩。她也曾想要将一切错误推到旁人身上,但是她还是清醒了过来。她又想起了卫贵嫔的那句话——没有人能够为你承担错误。

她无奈的苦笑,可是能怎么办?她已经完了。

但是马上,又有一股不甘之情从心头涌起。

是的,她不甘。她是纪启顺,她八岁就跟随柳随波开始修行,她十六岁就能率领军队出征。她和她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她从来不畏惧严寒冰霜,她才十八岁就被金丹道长收为弟子。

她甚至可以窥见自己人生应该有的波澜壮阔!

许守一叹息的语调在耳边响起:“我建议你选择放弃炼化……好死不如赖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纪启顺挑起嘴角不屑的嗤笑一声,好死不如赖活?放弃?她若是放弃了,能干什么?回宫,乞求魏帝给自己条生路?还是流落俗世,浑浑噩噩的坐吃等死?

换做旁人,或许并不会觉得不妥,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但是她是纪启顺,她见识过惊天动地的神通法术,知道人生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过法,明白自己所热爱的是什么、所苦苦追寻的是什么。

她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一轮依旧炙热、耀目的红日正冉冉升起,潭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粼粼金光。阳光斜斜的洒进屋内,温度鲜明。同时,一个坚定的念头渐渐在她心中成型。

她将目光放在远方几乎和碧天一色的水端,终于恢复了那素来镇定的表情。她知道的、一直知道——答案从来都在她心中。

弱小又何妨?变强不就好了!

余元卜淡漠的面孔又在眼前浮现:“赢给我看。”

她终于胸有成竹的、坚定的微笑起来:“我会赢。”

纪启顺——生而骄傲,并且会一直骄傲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小纪很痛苦,我也很痛苦。写到中途我是很难过的,感觉比小纪再惨的主角可能也不多。承认自己的弱小其实是很艰难的,但是只有在明白这一点以后,才能有更好的成长。恩,鲁迅先生有一句话很好“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淋漓的鲜血”,我想小纪确实是一个勇士。

弱小并不可耻,那句话同样送给大家——弱小又何妨?变强不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危崖(下)

《(修仙)道阻且跻》作者:舟人

纪启顺幽灵似的飘进屋,也不坐,只是立在屋中发着怔。范峥看她那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但苦于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几度张嘴都未开口说什么。

看着她的背影,范峥忍不住想起了初见纪启顺时;对方身上的那股隐晦的傲然气度。她有一种预感,纪启顺一定会试一试。哪怕,会死。

范峥不知道那股莫名其妙的坚定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她也懒得知道。她只是冷着脸在心里暗暗为纪启顺叹了口气,然后悄无声息的带上了房门;转身向许守一的住处行去了。

她没有看见纪启顺眸中浓郁的不甘;她也不知道有一些人注定会并肩而立。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还长着呢。

纪启顺的住处位于碧潭以西的碧潭别庄之中;碧潭别庄是碧潭阁特别划出来的一块地方。专用来招待云游途经碧潭阁、或者来此拜访故人的修士们;和太虚门的游云客居大同小异。

因此;纪启顺距离许守一的寒池当然不会很近。以范峥出窍修士的脚程;也走了一刻钟的光景。而她给纪启顺带路时;因为对方魂不守舍;速度自然还要慢一些。所以;这一来一回之后;当她再次踏进观云殿时已经是三刻钟后了。

甫一入内,就看到许守一正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纪启顺送来的玉符,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

范峥见怪不怪的走上前,一板一眼的向着自家师傅行礼:“师傅。”

“哦,回来了啊。”许守一匆匆看了她一眼,又马上把视线放回了玉符上。

“是,”范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许守一的腮,沉稳的说道,“那徒儿就不打扰师傅清修了。”她师傅有个习惯,心情一不好就要吃东西,心却越差就吃得越多。

如果许守一有胡子,估计都得给气得翘起来,她拿了个蒲团一把拍在范峥脚下:“怎么,还要我请你坐?”

范峥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干脆利落的垂着脑袋认错:“徒儿错了。”语气沉痛,听起来十分诚恳。

许守一置若罔闻。

范峥知道这回师傅气大发了,但问题她到底在气什么呢?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师姐在就好了,她最会哄师傅开心了。

可惜李乐山出去游历了,天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范峥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不知道师傅在烦恼什么?”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烦、恼、什、么?”许守一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一字一顿的问道。她颦了两道秀眉,怒道:“我还能气什么?除了余上善的那位好徒儿,我还、能、气、什、么?”

这下也不用范峥开口了,她拍着大腿就大骂了起来:“余上善怎么做人师傅的,自己的徒弟都不会管吗?不会管就不要收!她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徒弟倒叫我们来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不是耍无赖么!

你师姐辛辛苦苦把她徒弟给治好了一大半,结、果、呢!这丫头片子多管闲事,又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就敢多管闲事,以为自己的菩萨啊?哦不对,现在九阳宗的那群秃驴可也不干这些蚀本买卖了。救个人把自己搭进去这种事,我看也就余上善教出来的徒弟会去干!”

破口大骂过后,许守一面上的表情好了不少。她吁出一口气,还不解气似的加了句:“简直荒唐!”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令人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范峥倒是能够看明白一点,以前李乐山曾经在私底下和她说过一桩许守一的往事。仿佛是许守一出窍时在外游历时遇险,结果被纪启顺的师傅、也就是余元卜救了一命。

她二人本来关系不佳,遇到那样的事情,余元卜没有上赶着踩她两脚已是厚道了。谁知道,余元卜竟然拼着受伤,也要将许守一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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