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天 by 沧月-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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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灵魂的碎裂与重生。
一年之后,那个纯白色的灵魂将重新在黄泉之瀑上升起,从此在凡界生生世世漂流。
那之后大城主再也没在光阴的任何角落出现过。或者说,他已然融化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而其余族人都在自顾自的修行冥想——于是,那一座空荡荡的云浮城中最终只剩下了三位孤独的女神,还在风雨兼程地守望着这片大地。
百年,千年,万年。
她们冷眼看遍了兴亡起落沧海桑田,然而,却一直只是个忠实的守望者。
云浮,始终是云荒大地之外的另一个故事。
而真正属于云荒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一、叶城
深秋的子夜。陪都叶城。
开镜之夜,这座云荒最繁华的城市依然还是彻夜不眠,车水马龙。来自云荒各地、甚至远自中州的商人们冒着寒气外出,成群结队地来到夜市上,出入于林立的大大小小酒楼歌馆,大声笑语,嘈杂而纷繁。
灯红酒绿之间,流淌的金钱和欲望。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不夜的商城中,无数张嘴在欢笑,在畅饮,在大声的喧哗,那些嘴里呵出的气,汇聚在叶城上空,仿佛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白雾——这些世俗的气息如烟一样交织在空中,酝酿出叶城特有的、醉生梦死的气息。
狂欢、富有、不夜的天堂。
颓废、堕落、黑暗的地狱。
在云荒大陆上,没有别处比这里更容易看到镜像两面的清晰对映:雕梁画栋的华美高楼,灯下有金杯,倚楼有红袖,一掷千金的富豪在此斗富炫耀,空气中总是浮动着馥郁的脂粉香气和酒气;然而,仅仅一巷之隔的黑暗里,可能就倒毙着僵冷的尸体,地面上残留着呕吐物的秽气,冷不丁会有鸟爪般干枯黑瘦的手伸出来,拉住游人的袖子苦苦乞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样尖锐对立的镜像两面。
“如果你想知道云荒是什么样,那么,就去叶城吧!”
那些从中州大陆不远万里来到这片土地的商人,都带回了这样一句话。从此,宝石黄金筑成的叶城作为云荒的象征,几百年来一直流传在民间,诱惑着一批批的中州人舍生忘死的翻山越岭前来,以为是奔赴一个遍地黄金的天国乐园。
却不知,在他们一脚踏上慕士塔格下的新大陆时,天堂和地狱都同时到来。
开镜之夜的叶城是如此热闹繁华,几乎将所有人都融化。然而,有两位不知何时悄然降临的夜行者、却仿佛游离于这样的热闹之外。
他们从叶城南门方向而来,一直沿着笔直的街道朝北而去。两人都披着一色的黑长氅,风帽遮住了脸,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喧嚣的夜市,仿佛有无形的障碍将他们和世俗隔离开,居然不沾染丝毫气息。
没有人留意到他们是从哪里来,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这深秋的寒意中,这两个人呼吸的时候,嘴角却没有丝毫的热气透出!
他们直直朝着叶城的北方走去——那里是北方的玄武门,也是叶城通往帝都伽蓝的唯一官道。然而却已然在入夜后关闭。
“还不到时辰。”其中一个人叹了口气,一头银白色长发在风帽下微微飘拂,她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将手按在心口上,默默用幻力在内心低唤。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灵体的主人还在沉睡。九天上那一场星魂血誓完成后,轨道瞬间偏移,所有相关的命运都发生了转折,从那一刻起,白璎就一直没有醒来。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极端的术法过于强烈、对冥灵造成了损害;还是她自身不愿意醒来。因为一旦醒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我愚蠢的血裔啊,你为何总是如此优柔寡断、摇摆不定?
白之一族血里的刚烈和决断,难道你连一半都没有继承么?
白薇皇后摇了摇头,继续和苏摩前行——而这个披着斗篷的傀儡师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只顾自己往前走,甚至根本不侧头看身边的冥灵女子一眼。完全不可想象这样一个漠然而冷酷异的人、竟然在九天上做出了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他,心底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白薇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自己这种揣测有些无谓和无聊,不禁苦笑——看来,七千年的封印解开后,重新回到云荒大地的自己,似乎有点不能适应了呢。
忽然间,心里微微一跳,闪电般地抬头看天——这、这是?
十月十五还不是下雪的时节,却有一片细微的白,从夜空里辗转飘落在夜行者的身上。
白薇皇后伸出手,拈住了那一片落到肩头的雪,默然凝视了一眼,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却是一震——
“苏摩,你看,这是魂之碎片啊!”她抬头望着天空上璀璨的星辰,眼里有诧异的光,“从九天上洒落下来——是谁的魂魄?”
话音未落,那一片细微的白色已然在她指尖迅速融化,消弭在云荒的微风里。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子怔怔看着空无一物的指尖,仿佛在这一刹那的接触中获得了诸多的讯息——
“很久很久以前,我听琅担壕盘熘希谐窃聘 3搅嗣撕蜕溃杓萦谒胁陨稀!彼劾锷凉丛拥谋砬椋吠蛞箍眨翱墒恰菜担聘〕抢锞幼〉亩际遣焕喜凰赖纳褡濉衷趺椿嵊兴劳瞿兀俊
然而苏摩没有回答,似是对此毫无兴趣。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皱起了眉头——他的眉心有一个奇异的火焰状的刻痕,仿佛被什么深深刺入,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细小针孔,由内而外的透出诡异的黑暗气息。
那是叫阿诺的傀儡、钻入颅脑后留下的痕迹。
星野之下,两人静默的站立,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苏摩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伽蓝白塔,那座巨大的塔伫立在夜幕下,塔顶金光四射,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在这无形的空气中,却被布下了这样强大的封印结界!
这种名为“九障”的封印,源于空桑人皇族才能掌控的“非天结界”。这种神秘的术法是非常强大的,传说在上古甚至曾经封印过创世神。
——而那个智者,居然能重现上古的神迹!
他到底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是触手可及了,然而终归是匪夷所思。苏摩就这样站在热闹的街道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独自仰首望天,眼神瞬息万变。
白薇皇后也只是静默地等待——
如今还不到子夜,离黎明还有很长的时间——而他们需要在黎明之时赶到叶城玄武门——因为在黑夜和白昼交替的刹那,将会是所有术法最衰弱的时候。而天和地交界之处,也是“九障”中最薄弱的地方。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从笼罩着结界的伽蓝城上空改道而来,落到了叶城。为的就是挑选最好的时机来破除“那个人”设下的封印,从叶城水底甬道进入帝都。
时辰未到,他们两人只能在叶城里随着人潮走动,感受着这个城市的氛围。
白薇皇后站在街道中心,四顾望着如此繁华的城市,眼里有诧异的光——七千年前,在她和琅龆ń苹牡鄱记ㄍ岛械馁だ兜耐保苍谀戏降娜牒?诮ㄆ鹆苏庾鞘校魑だ冻嵌酝饬档氖嗯Α! ∑咔昵埃绷壳懔ㄔ煨碌某鞘惺保饫锘故且黄┪萃燎降幕牧固餐浚硕∠∩伲恋仄恶ぁ6咔旰笾乩矗耸氯翘旆馗玻饫镆讶怀闪舜舐降牡诙鲋行摹!
她有些感慨地看着这个自己亲手缔造的城市,仿佛置身于历史巨大的洪流之中,被冲击得有些茫然,无法言语。
叶城是整个云荒的商贾汇集地,而城里东西两市更是通宵达旦的开张,号称不夜城——此刻虽然已经是下半夜,喧哗声还是扑面而来。交易还在举行,来自整个大陆甚至中州的商人们云集在此,一秤秤的黄金,一斛斛的明珠,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两人默然地随着人流无目的地走着,各自无言。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掌声和叫好,爆雷似的滚过,登时吓了所有人一跳,一齐抬头看过去——
前面的十字路口上,是一队穿着西荒式样衣服的砂之国人。他们正竖了起一面赤红的砂鼓,摆开了架势结队表演,那些西荒来的牧民走索玩蛇,吞刀吐火,热闹非凡,赫赫竟有几十人之多,一时间街心堵的水泄不通。
他们两人也被堵在街边,只好随着众人抬起头看。
“好!好啊!再翻一个!”围观的人又发出如雷的叫好声,不知里头在表演什么。从人墙外看去,只见一袭红衣起落翻飞,高高跃起,落下时转出了各种姿态,重新没入人墙——竟似飞鸟般灵活自如。
那个英气勃勃的红衣女子束腰窄袖,足踏飞索跳跃腾挪,仿佛脱离了这片大地。
再又一次高高跃起时,走索的女子凌空翻身,手里细细的长鞭忽然卷了出去,当地一声,正正击中了三丈外的那面砂鼓中心,与她搭档的高大汉子发出了一声吆喝,同时也将手拍上了那面岩羊皮做的砂谷。
急促而有力的鼓声顿时响了起来,带着云荒西边的酷热风砂意味,动感十足。在嘭嘭的鼓声里,那个红衣女子宛如鸟一样上下翻飞,在翻飞的过程中还不时出手,准确地将鞭子敲击在鼓心,敲中了每一个节拍。
白薇皇后只听了片刻,便觉得有些不对,诧异地环顾四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吸引过来,包围圈越来越大,个个脸上都带着狂喜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如痴如醉。
鼓声炽热而浓烈,一声声传来,敲得人血流加快。
但是……这个鼓声里,似乎蕴含着说不出的诡异味道。
——奇怪,是有谁无形中对围观者施了术法么?
白薇皇后看向人群里,想在这一群西荒人中寻一个究竟,然而此刻鼓声忽然歇止了。
在鼓声歇止时,那个红衣女子轻盈地落回了高高的索上,身子轻飘飘地随着绳索上下摇摆,如一片风中荷叶。她把咬在嘴里的辫子吐了出来,对周围嫣然一笑,抱拳行礼:“叶赛尔初到贵地,还请各位赏口饭吃!”
她的声音爽朗甜润,周围的人一时间又叫起好来,叶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登时便有无数的钱币被掷出,如雨般落到了铜盘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白薇皇后越发觉得不妥——这个地方,似乎笼罩着某种诡异的力量,让所有踏入方圆三丈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被诱惑。
到底是什么人在施法?
她心里蓦地一跳,仿佛有某种预感,看向了那一群西荒人中年纪最大的老妪。那个老妪一直沉默地坐在阴影里,膝盖上横放着一个锦缎裹着的东西——她手里握着鼓槌,藏在那一面砂鼓的背后,和正面击鼓的高大汉子摇摇呼应。
这个老妪,似乎有些不寻常呢……是西荒人里的女巫师么?
她刚要进一步观察,然而就在测个刹那,一个褐发的少年捧着铜盘依次掠场,已然到了她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将盘子伸了过来。
“谢夫人打赏。”那个少年朗朗地笑,弯腰鞠躬。他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面目和那位走索的红衣女子有些相似,有着太阳神赐与的金黄色皮肤,仰着脸对她笑——那样的笑容是纯真无一丝杂念的,让叱咤天下的白薇皇后都忍不住回以一个微笑。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怀里的荷包,却摸了一个空——也是。她的血裔,那个冥灵太子妃连身体都是虚幻的,自然也是不带这些。
她对那个少年歉意的一笑,转身向身侧的同伴,却忽然发现苏摩已然不知何时失去了的踪迹!她微微一惊,来不及多想,便从人群中抽身而出。
在她转身时,少年的目光无意落到她手上,微笑忽然间凝结了。
“姐姐!”他顾不得去捡那洒落一地的钱,匆匆退了回去,在场中的红衣女子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阿都你看清楚了?”那个名叫叶赛尔的红衣女子霍然抬头,却已经看不见人墙后那两人的踪影。
“是!真的是那只戒指!”阿都压低了声音,却忍不住的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银白色的蓝宝石戒指,式样和皇天一摸一样……”
叶赛尔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生怕周围外人听了去,然而女族长自身也因为这一条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起了难以控制的颤抖。
角落里那个老妪仿佛也听到了,闪电般的看过来,浑浊的老眼里竟放出了光芒。
“嗒,嗒!”膝盖上的锦缎里,那个敲击的声音越发响亮,伴随着微微的震动——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