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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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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太后脸上的笑敛去几分:“桓泽救赵有功,我履行诺言授其爵位,有何不可?”
  公子溟哼了一声,指着易姜道:“太后看看,一个瘦弱伶仃的女子,竟要拜其为上卿!此事若是传到他国,要叫他们耻笑我赵国无人啊!”
  他右手边坐着的就是触龙,大概是觉得易姜看着有些眼熟,他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按着桌案,探头仔细看了看,抿唇不语。
  “公子溟所言甚是,太后三思,王上三思啊。”许多臣子跟声附和,俯首劝阻,只有寥寥几人没有反应。
  一时无声,易姜站在大殿上,瞄瞄两侧齐刷刷黑溜溜的后脑勺,有点心塞。
  上方的赵王冷不丁地说了句:“本王听说,齐国也有意拜桓泽先生为卿,诸位可知晓此事?”
  众人一愣,说实话连易姜也愣了一下。
  这位年轻的赵王不像他弟弟,太。安静了,半天忽然冒出句话来,才让人意识到有这么个人存在。易姜偷偷打量着他,隔着垂珠看不太清楚,只觉得他肤色有些偏黑,乍一看五官比赵重骄那小白脸要阳刚多了。
  “王上何意?”公子溟有些激动,脸上褶子都抖索起来了:“齐国受此女口舌蛊惑,难道我赵国也要随波逐流吗?”
  赵太后冷冷道:“此女口舌退了秦兵,尔等为我赵室宗族,口舌却全用在了此时!”
  公子溟怒而起身,胸膛起伏不定:“太后身负监国之责,却倒行逆施、罔顾旧制,难道是要效仿武灵王吗?”
  赵太后倏然抬眼,双目森冷,一旁的赵王反应更是激烈,猛地一拍桌案,起身离去。
  公子溟这才收敛态度,敛衽下拜,却也是不慌不忙。
  易姜被这架势震住,不敢轻举妄动。
  武灵王的事她听说过,赵太后对武灵王颇为赞誉,上次商谈对策时还对她说:“若武灵王还在,定不会叫秦人如此嚣张。”易姜在齐国也听到过几次谈论武灵王的事迹,只不过口吻大不相同。
  武灵王是现任赵王的祖父,首推胡服骑射,改革军事,吞并中山,降服三胡,修筑赵长城,大有作为。但就因为他推行胡服骑射,惹恼了守旧的贵族,竟然被困在沙丘宫中活活饿死。他的事在有些人眼里是离经叛道,在有些人眼里却是旷世之举。
  公子溟敢用这话来压赵太后,分明带着威胁的意味,难怪赵王和太后都如此愤怒。
  赵太后紧抿双唇,搁在案上的右手微微颤抖,许久缓过来,开口道:“当务之急,是该迎回平原君。”
  正好有个台阶下,众臣纷纷称善。
  “秦虽已退兵,但递来国书,索要魏齐人头方可释放平原君归赵。魏国不愿让魏齐身首异处,此事艰难。诸位可有愿意出使魏国,取回魏齐首级者?”
  众臣呐呐不言。
  触龙颤声道:“上大夫蔺相如智勇双全,可担重任。”
  赵太后瞥了他一眼:“上大夫前些时日告病,还是让他好生养着吧。”她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易姜,“不如派桓泽使魏,也好让他国瞧瞧,是不是我赵国无人。”
  伏在地上的公子溟衣衫窸窸窣窣,可能已经气得发抖。
  易姜有点无语,赵太后慢条斯理的,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菜一样轻松,也不想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去接触这么血腥的事情多恐怖,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好吗!
  赵太后体虚,无法久坐,命左右侍女传驾,一面缓缓起身道:“诸事已准备妥当,先生一切从速。”
  易姜怏怏称是。赵太后大概是想让她再立一功,好堵住悠悠众口,可这也太坑人了,金子还没捂热呢!
  回到住处,将此事告知聃亏,他也很诧异。
  “不好办啊姑娘,人家在办丧事,你却跑去要人头,人神共愤啊。”
  易姜觉得他这次的重点抓的很到位。
  嗯……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不能她一个人担着,得找个人一起背锅才行。
  

  ☆、修养十九

  
  为了找人背锅,易姜构思了许多想法,人选也挑了好几个。她对赵国朝堂的官员了解还不够深入,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个蔺相如。他能把和氏璧给带回来,就也能把人头给带回来嘛。
  她找出竹简,苦思冥想,伏在案头,一笔一划地将意见写上去,准备呈给赵太后。可是写完一看,始终觉得遣词造句不够到位,干脆将竹简丢了,连夜跑去王宫打扰赵太后好梦。
  赵太后果然已经就寝,但脾气很好,很耐心地坐起身来听她说话,没有表现出瞌睡的迹象。
  易姜有求于人,当然狗腿,跪坐在榻边给她按摩小腿,一边道:“太后,迎回平原君固然重要,但长安君是您的爱子,同样重要。他如今身在齐国,孤苦无依,不如我先入齐迎回长安君,您再派其他人出使魏国。蔺相如智谋无双,可堪大任。我从齐国接回长安君后就立即赶赴魏国给他帮忙,您看如何?”
  其实去齐国要应付公西吾也是很恐怖的,但总好过亲手接过一颗人头吧。再说了,等她把长安君接回来,估计人家都已经把魏齐的人头交到秦军手上了。
  赵太后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她的头,给予否决:“结盟既定,重骄不会有碍,他的事可以暂缓。而平原君身负相邦之职,不可离国太久啊。”
  易姜无言以对,苦哈哈地告辞,快出宫时忽的脚步一转,又跑去找赵王。
  赵王很勤奋,正在刻苦研读治国之学,还没入睡,听说桓泽先生求见,颇为惊讶,立即请她入殿。
  易姜知道赵王不喜欢平原君,否则也就没有平原君把她安插去赵重骄身边那一出了。
  她在朦朦胧胧的烛火中对他行了稽首跪拜的大礼,略带小心又似不经意般提醒了他这一点,然后诚恳道:“王上与长安君兄弟情深,桓泽愿去齐国迎回长安君。”
  赵王沉默了很久,久到易姜都以为他要答应了,结果他却摇了头:“此事母后已下决断,本王不好再另行决定。”
  易姜这才记起他还没主政,实权都在赵太后手里,无语凝咽。
  这趟是免不了了。
  去魏国很近,邯郸城不远就是邺城,到了邺城也就入了魏境,而两座城之间距离不用一日就可到达。而后再从邺城去大梁就要花上好几天了。
  好在天气很不错,日头没冒出来,还有一阵阵凉风刮过,很是舒适。但易姜情绪不佳,从出发开始就整天窝在车上打瞌睡,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聃亏对此无可奈何。
  好天气没持续下去,很快就开始烈日当头了。
  魏国偏南,麦子熟的早些,一路走来已经能看到有不少人家开始收割,灰头土脸地劳作在田间。易姜就扒着车门幽幽哀叹,仿佛自己是被他们割掉的麦子。
  魏国农家忙里偷闲看着这白马良车的一行人,不明所以,还以为车里的小姑娘是被赵国捆了送去给魏王做礼物的。
  乡里之间遂传赵国无良,一边纷纷藏好自家闺女。
  穿过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荒林,终于再度看到城镇。
  易姜对取人首级这种事情始终带着抗拒,进了驿站就窝进住处不出来,大有自闭到底的架势。
  聃亏的母性光辉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在她身边耐心开导,一面推开屋中窗子,指着外面的热闹事物让她分神。
  易姜盘腿坐在案后,托腮转着毛笔,一声不吭。
  聃亏给她描述了远处的塔楼,近处的小贩,扭打成一团的熊孩子,忽然朝窗外一探身,扭头惊呼道:“咦,姑娘,居然有齐国使臣到了呀。”
  易姜这才抬起头来:“什么?”
  齐国使臣来魏国干什么?她不太相信,跑到窗户边一看,院门边尘土飞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一队侍卫,一辆马车,几匹快马。侍卫的确是齐兵打扮,为首的还扛着齐字大旗。
  易姜觉得奇怪,走出屋去查看,恰好看见驿站官员领着一个齐国士兵过来。
  “赵使来得正好。”驿站官员笑眯眯地为易姜引荐:“这位是齐使护卫,正要见您。”
  那齐兵抬手向易姜见礼:“赵使有礼,得知赵国遣使魏国,王后特派专使前来相助,以表二国结盟诚意。”
  易姜面上笑着,心里却觉得不对劲,君王后这么好?
  “敢问你们的使臣是……”她心里直打鼓,千万不要是公西吾,千万不要是公西吾,千万不要是公西吾……
  “师妹。”
  谢特!易姜觉得胃有点疼。
  身后脚步声轻缓平稳,易姜努力摆出个笑,转过身去:“师兄。”
  公西吾深衣雪白,青玉饰冠,骄阳浓烈,他的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看来赶得正好。”
  易姜算了一下日子,自己从邯郸过来这一路走了四五天,他居然能精准地从临淄赶过来碰头,不会是还盯着自己吧?
  公西吾面色如常,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抬手做请,一边朝驿站内走一边道:“赵太后派师妹使魏,想必是为了平原君吧。”
  易姜假笑道:“平原君若是知道齐国特地派师兄前来相助营救他,真不知该有多感激呢。”
  公西吾回答的相当官方:“齐赵既已结盟,自当共同进退。”
  易姜才不信这鬼话,全身的心眼都给打开了,恨不得把他照个通透。
  第二日再出发,队伍一下变庞大了许多。
  公西吾没再乘车,换了马,还特地叫士兵给易姜也牵来一匹。
  易姜婉拒,表示自己还是更喜欢坐车。
  公西吾打马过来:“我看师妹马术不错,以为你是爱骑马的。”
  易姜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跑出齐国的事,一把扯过士兵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公西吾打马与她并肩而行。易姜时不时瞄瞄他,却见他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并没有与自己交流的意思。刚好她也没话和他说,便悄悄夹了夹马腹,加快了些速度,想要甩开他。
  可是没一会儿身边响起了马蹄声,一扭头,公西吾的马居然跟上来了。
  易姜眼角微抽,继续暗暗加速。
  刚甩开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声又在耳畔响起,转头一看,公西吾依然目视前方,稳稳地和她并驾齐行。
  这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易姜狠狠蹂。躏手里的缰绳。
  大梁城是个好地方,往西不远是韩国,往南不远是楚国。魏王大概是个很有想法的君主,知道利用地理条件来加强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沟通,所以食物也是风格多样。习惯了口味单调的赵国饭菜,到了大梁,感觉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驿馆里可没什么好吃的,易姜都叫聃亏去市集上网罗。这里的市集居然比邯郸还要热闹,从早到晚的喧闹,四面八方的口音充斥其间。易姜趴在窗口朝外张望,耳中听着喧嚣,鼻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可算心情好些了。
  聃亏一手提着几个荷叶包裹,一手抱着两个陶罐进了门,随风挟来一阵食物的香气。
  “姑娘,要不要给公西先生送一些过去?”
  易姜接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她当然是不想送的,但公西吾住的屋子就在她正对面,一拉开门就知道她在吃什么,想想也不好意思,只好无可奈何地分了点儿出来让聃亏送去。
  公西吾也不白拿,回赠了她一卷书,一副围棋,还有几片绿油油的树叶。
  书和棋都还好说,树叶算什么?文艺青年才会送这玩意儿吧!易姜随手丢在了一边。
  因为偏南,这样的气候,大梁城里感觉要更热一点,蚊虫也渐渐活跃起来了。易姜晚上睡得不好,早晨起来胳膊上好几个疙瘩,穿戴整齐了还是忍不住痒得要挠,一直掀衣袖。
  “我给的叶子师妹为何不用?”
  她一抬头,公西吾就站在门口,倒是衣冠齐整,清清爽爽的。
  “嗯?”易姜表示不解。
  公西吾走去案边取了那几片半萎的叶子走过来,一手托起她胳膊,一手将叶子撰在指尖紧捏出水,涂在那几个疙瘩上。
  易姜想要收回手臂没来得及,已经感到汁水滴上去后微凉的清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驱蚊的。
  “师兄不愧见多识广。”
  公西吾收回手,自旁边铜盆里取水洗净:“以往在云梦山中便是这样用的,师妹都忘了?”
  “忘了,谁会记得这些小事啊。”易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管他是疑惑还是怀疑。
  公西吾却没什么反应,问她道:“国书已经递上去了,为何魏王迟迟没有召见?”
  经他这一提醒,易姜想起这正苦恼不已的事来:“不知魏王是怎么想的。”
  公西吾想了想:“若魏王走不通,不妨试一试信陵君这条路。”
  易姜对各国君臣关系不够了解,受他点拨才知道还能这样,点头道:“那我去试一试。”
  公西吾转身出门:“若有需要相助之处,师妹尽管开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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