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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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你们一人带三支烟火,要带哨音的,以备联络之用。其余人自回城防上去,还是那句话,许进不许出,管他是什么人,李大人未回来之前一个也不许放走。要闹事的,只管拿了,罚他个底朝天,权做兄弟们的辛苦钱。”
数十名捕头齐声应了,各自摩拳擦掌的走去准备。
李洛看他一眼,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老捕头,想的事确实周详妥当,不仅是跟着去的人有功,这些留守的弟兄们也有酬劳——看扬州城内富贾如云,随便拿两个晚归作东自非难事。他正要进内堂换衣服,却听柴齐在身后低声道:“李大人,可否方便到里面一叙?”
李洛略一迟疑,点了点头,示意当当先去准备。当下柴齐领头,将李洛带到一间偏房内,待他进屋后,看看身后无人,轻轻带上房门。
李洛见他行事诡秘,沉声道:“柴捕头这是何意?”
柴齐道:“请恕小人无礼了。此事小人并不知原由,也不知那位被劫持的姑娘身分,但见大人神情,当是非常之人。如此,行事更当稳妥才是。刚才小人听了个大概,目前是不是有四、五批有嫌疑之人在将军监控之下?”
李洛道:“不错。”
“将军何以认为这几批人就有嫌疑呢?”
李洛听他言语中似有怀疑之意,心中不快,站起来道:“我自然肯定。出事之后,我立即加派经验丰富的捕快沿路追查。这伙人显然是早有预谋,在途中连着换了三、四辆马车,两、三艘船,意欲扰我眼目。哼,就算他再来十辆、百辆车跟我布迷魂阵又如何?惹恼了我,派出四五百人,一个个的跟,再一个个的查,不信就查不到!”
柴齐拱手道:“将军算无遗策,布局周详,能隐忍不发,以待万全之时,小人佩服的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柴齐咳嗽几声,道:“若小人猜的不错,将军对此女子极之重视,是不是欲亲自出马,一批批的抓来,以防对方防备之下,对人质不利?”
“是。又怎样?”
“大人神勇无敌,对这些亡命宵小自然是手到擒来。小人担心的是,若那人质并不在这几批人中,怎么办?”
李洛一怔,道:“怎么会?你是担心另有其他的人带了林……带了人质走,而我并未发觉?那我加派人手,再令各临近州府协同查办就是。”
柴齐嘿嘿干笑,走到桌边,用小指将歪斜的烛芯拨正,一面道:“恕小人不懂礼数,胡言乱语了。大人常在军中行走,做的是在千军万马里对面取人首级的大事,对于市井之间的偷鸡摸狗,嘿嘿,恐怕识之不深——小人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人质根本未出扬州一步!”
李洛一惊,抬头望去,正迎上柴齐炯炯目光,射的他一凛——原来这老头还有这般的精气!
“对方是什么人?”柴齐不待李洛开口,抢先道:“知道对手是一品侍卫还敢动手,公然与朝廷作对,岂是等闲之辈?明明知道扬州府在半日之内就可出动重兵封锁四境,莫说人畜,连鸟都飞不出一只,这些人还敢堂而皇之的从各条道路离开扬州,岂不是找死?就算伪装的再隐秘,只要挨着搜过来,哪有搜不到的理?要说如此计画周密的人,还会出此下策,小人实不敢枉信。”
“那么……”
“离开扬州的人,统统是圈套!”柴齐用一根干瘦的手指点着桌面,语气更加斩钉截铁:“就是要吸引大人往外走,以为对方想布迷魂阵,将人偷偷运至外地。大人想:若真的劫持了人质,当偷偷潜行才是,就算要使掉包计,也至多一两个,否则人多起来,一旦被官府擒住其中一人,严刑拷问之下,谁也不能保证没有马脚露出,这乃是作贼的大忌。况且掉包布阵,都是要人往相反的方向想,这些人一口气布下如此多的陷阱,却统统指向城外,这里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其实迷魂阵是对的,不过人却是偷偷藏在城里。小人甚至可以肯定,这伙人先带了人质出城,待城防开始盘查,只许进不许出的时候再带回来,当着官差的面一出一进,嫌疑就洗脱大半!”
李洛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柴齐,好一会儿,方重重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接着抱拳道:“柴捕头,承教了。”
柴齐慌忙欠身回礼,道:“大人如此说,岂折煞小人!”
李洛道:“你是多年的捕头,于黑白两道之事自然比我明了得多,今日之言,确是我受益良多。若真如你所言,该如何行事才好?是否应立即终止城外搜索,于城内开始布线?”
柴齐皱着眉头,捻着山羊胡子道:“不可。这毕竟只是小人一番猜测,大人不可全信。而且若对手真的为我们布下这迷魂阵,我们索性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哦?”李洛沉吟道:“你是说,我仍然装作被骗,带人到外地搜寻?”
柴齐道:“正是!大人今夜出发,先至张家庄等地,大肆搜捕,人逮的越多越好,统统关起来慢慢的审,也不急着点破,让他们心存侥幸;其他几个方向的人则装作漏掉。一面差人往海州、宣州、庐州等地,调派人手,沿路搜查,气势闹的越大越好,让对方以为我们真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扬州城内仍然戒严,只进不出,表面上装作人手统统调到城外的迹象,小人令几名得力捕快则在暗中探访,黑白两道同时下手。只要大人在外面功夫做足,这伙人稍一松懈,定会露出马脚。小人在此斗胆立下军令状——半月之内不破此案,请取小人项上之头!”
打磨光滑的木制箭身……抽出来……有若秋露般的寒意迅速袭上心头……
飒露紫马狂暴的咧着嘴,口中吐出的热气在雾中纷乱地弥散开,银白的马鬃绝望地上下翻腾,想要摆脱着黑血的命运……
近了……更近了……那晨雾里晃荡的熟悉的背影……
那曾经承载过自己幼年时无数美梦的宽阔的背影……
弯弓……搭箭……
僵直地手臂颤抖着拉开冰冷的弓弦,那一刻,铁胎弓上血珠四溅,仿佛有无数阴魂腾起,合着天幕下肆虐的岚风……
那是……自己的血吗……
还是……自己的泪……
“大哥——”
那宽阔的背影回头了……
不是!
自己并没有喊出来……唇齿嚼烂,满口血腥,自己已经喊不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是心……自己的心在喊,在叫……在流血……
他,毕竟也听到了……
这一刻,天地万物都已死寂,所有的一切在自己眼里已成永恒……
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的动……
晶亮的箭头在凝固的雾的碎絮中穿行……划过乌黑的箭托,划过散乱的马鬃……
想伸手去抓住它,不让它撕破这永恒的沉静,然而手却似无法动弹分毫……
后来才明白——那只是手太慢,太慢而已……
因为箭头在下一个瞬间,已经猛烈地穿透银白的铠甲,穿透柔滑的黄绢的朝衣——
狠狠地穿透那熟悉的血肉之躯!
那身躯也猛烈地往前挺,往上挺,卑鄙的偷袭之箭仿佛只是更加突出了他的高贵。他的头依然往自己看过来,以一个超然宿命的微笑看过来……
他说:“好箭法!”
“圣上!圣上!”
急切的叫声骤然在耳边响起,李世民猛地一震,惊醒过来,脱口叫道:“大哥!”
“圣上,您醒醒!您……您是不是梦魇住了?”太监陆福儿掀开层层幕帘,一脸惊惶地转进来,手中端着热茶,道:“圣上,您用点茶水,舒舒心。”
李世民劈面一巴掌掼在陆福儿脸上,勃然怒道:“多事!滚出去!”
陆福儿伺候李世民十几年,从未想到向来仁慈和蔼的圣上会突然间爆发如此雷霆之怒,骇的一时间全身血液好似被抽干一般,一声也不敢吭,急速退出帘外,跪在地上,只顾磕头。
李世民老半天才吁出一口气。他伸手一摸,浑身冷汗。
“大哥……你终于肯来看我了吗?你恐怕也没有想到,你的二弟有一天也会老成这个样子吧。”他颤巍巍地在腰间解下一块颜色浑浊的玉钩,托在手里。透过帘子的光线太弱,他的眼也花了,已看不清玉钩上的铭文,便用手轻轻地摸着,自言自语道:“这玉钩你总还记得吧……这玉钩我一直带着,就怕你回来了,认不出谁是你二弟了……”
过了半晌,陆福儿在地上磕得血流成河,眼看就要昏死过去,忽听帘内的李世民说道:“别叩了,朕要起身。”陆福儿抹一把血泪模糊的脸,公鸭嗓拼命压低了哭腔道:“是!陛下,奴才这模样不敢见圣面,奴才去收拾一下,马上就来伺候您!”手一挥,几位宫娥上前服侍李世民穿衣,他自己飞也似地跑出去洗脸更衣。
待得收拾停当进来,李世民已坐在灯下,正翻看京城送来的密褶。他不敢多言,悄悄地站在一旁。
李世民头也不回地道:“福儿,委屈你了。”
陆福儿咕咚一声跪了,哭道:“圣上此言,奴才只有一死以报了。奴才惊扰圣上清梦,已是死罪……”
李世民回头见他额头上老大一块凝固的血痕,兀自在地上磕头,心中略愧,便道:“起来吧,你没有错。朕只是……只是梦见了一位好久不见的故人。”
他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圈,忽然道:“昨日赵无极飞鸽传书,说他今日会到。怎么还没来?”
陆福儿道:“是,赵将军早在半个时辰前已赶到,听说圣上正在小憩,就在偏厅候着……”
李世民一挥手打断他,皱眉道:“朕早说过了,若是赵无极至,不论何时都要立即传见,怎么还要人家等。快传!”
陆福儿慌忙出去传人。须臾,一身布衣打扮的赵无极在门前叩首:“臣赵无极参见陛下。”
李世民道:“赵将军,朕早说过此处不是京畿,一切俗礼当免则免。进来吧。辩机的事查的如何了?”手一挥,陆福儿忙引着太监宫娥们出去了。
赵无极道:“是。臣这一个月来在江南听到不少辩机的事,江湖上对他的传言越来越多,大多只是捕风捉影,不过有些臣倒认为确是此人所为。”
李世民继续在厅中漫步,一面指着张椅子道:“坐下说,你听到的,想到的,统统说给朕听。”
皇帝站着自己坐,这是大不敬的罪,但是皇帝之命又不能不从,赵无极只得欠身挨着椅子边坐了,全身重量还是支在腿上,倒像是蹲马步一般,预备随时站起身来。他来之前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该说的不该说的也早在心中过了多次,但为了此事李世民数次暴怒,他自接手以来心一直吊在嗓子眼,不敢有丝毫疏忽,当下屏气静心,略一沉吟,道:“臣在出京之后,得到的线报是辩机在江南一带出没,似乎造访了几处寺院,其他倒未有什么出格之事。正当臣日夜兼程往江南赶时,此人却突然踪影全失。臣在江南一带暗访了他曾到过的地方,打探到他……他原来只是做寻常的礼佛事宜。”
李世民道:“你是说,他竟然敢光天化日下敬佛烧香,浑若无事?”
赵无极偷偷抬眼打量李世民,却见他背着自己站在窗前,看不到神色,只得道:“这个……大致如此。”
李世民重重哼了一声,道:“继续讲下去。”
赵无极咽口唾沫,续道:“这个时候,臣突然察觉到江湖上有异动,不仅山寨码头、马帮盐贩的人倾巢出动,甚至许多大家高手,名门正道的人也纷纷北上。这件事,陛下自利州而来,想必也有所耳闻。”
李世民道:“不错,朕往利州途中,是有不少江湖中人聚集闹事。这与辩机有关联吗?”他素来要求严格,手下办事若分心干涉其他事情,就算做好了,也往往被严加斥责。
赵无极听他言语中有不悦之意,忙站起来,道:“臣一开始也并不在意,以为只是江湖仇杀而已,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便也扮做江湖人打听了一下。原来……”他说到这里,声音明显一低,凑近了李世民,道:“原来又是为着十三年之约而去的!”
李世民的脸剎那苍白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本色。他走到几前坐下,端起参茶喝了两口,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突然呵呵一笑,道:“你怎么看?”
赵无极一撩袍子跪下,道:“当年王承望叛变生乱,臣也曾随定国公奉旨剿灭,亲眼见陛下念其昔日的功劳,饶他性命,只要他从此永绝江湖。陛下的仁义怀德之心,可比古之五贤!但此刻阴阳铜鉴重现江湖,分明是王承望所为,臣以为,对此顽劣不化之人,只能以极刑处之!唯此,方显我大唐国法恢恢。”
李世民面无表情,只定定地望着茶杯,半晌道:“如今铜鉴在何处?”
赵无极神色尴尬,迟疑道:“据臣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