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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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大师当年,为寻求真解脱、真智慧,不惜跋涉千山万水,去那西方诸印度国求取真经,是为我大唐子民能得真解,宏扬博大之佛法。
“可是归国以来,皇帝虽然奉大师为国师,又钦赐译经院,广招天下僧人,为大师翻译佛学经典,却迟迟不依大师屡次所请,将佛教定为国教。
“不仅如此,今年以来,还多次下诏限佛,令天下郡县中之佛寺,不得超过道观规模编制,甚至诏令收回今年未满十四岁的僧人度堞,全国一共强令二十万僧人还俗,大师一点也不明白是为什麽吗?”
玄奘怔怔地听著,慢慢坐正,双手合十,可是连合了几次,都是举到胸前,不知为何又软软的放下。
武约心中暗哼一声,道:“大师,佛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怎麽也看不开呀?
“穷当今皇帝一世,佛教永远是旁门左道,永远也别想成为天下人共同供奉的教义,不被灭掉,已算幸运,你知道吗?”
她的话,突地变得又轻又冷,到最後几乎只在唇间依稀可闻,但在玄奘听来,却如雷音贯耳一般。
只听她继续轻声道:“当今的皇帝,已经老了。人老了,心眼儿就未免小,多事。眼下,他最怕两件事,这两件事,事关两个人,大师知道是谁?”
玄奘木木的坐著,过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指向武约。
武约“哎”一声,点点头。
玄奘的手垂下,在地板上慢慢地写字,写的第一个字,乃是个“辩”字。
武约忽道:“大师,玄奘的玄字写错了。”
玄奘手一缩,第二个字便没有写得下去。
玄奘看著自己的手指,忽地展颜一笑,却笑得甚是乾涩,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照你说来,皇帝,已经知道辩机的事了。”
武约道:“皇帝已经派了他的十三骑,全国范围内缉捕辩机大师,诏命下得很严厉,要活不要死。大师以为如何?”
“想要他死得更惨。”
“不错。公主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辩机犯了这事,皇帝会要他生不如死。不过,这辩机最近,却又牵扯出另一件事来。”
“阴阳铜鉴。”
武约点头,道:“看来大师深居译经院,江海风波倒也清楚得紧。这辩机离开大师之後,不知道什麽机缘巧合,给他得到了那东西。
“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这阴阳铜鉴背後有许多事,想来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轻易揣测的。
“宫里一向有三大死忌,不该说的,不该听的,听到了不该记住的……这东西似乎三件都占全了……牵连到许多不能随口乱提的事,甚至脑子里也不敢多想想,一旦作梦嘴风守不紧,可就醒不过来了。”
她似乎颇为忌惮这事,说到这里,连自己心里都打起了鼓,不由得往玄奘身边靠了靠,才道:“辩机破坏了公主的名节,是他一个人的事,可是他动了阴阳铜鉴,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玄奘闭目不语。
窥基本来坐得远远的,这时也不禁慢慢靠了过来。
他虽佛法精深,毕竟年纪尚轻,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怕宫闱纷乱之心,几乎是胎里带来的。
他也深知玄奘的脾气,像他这般严厉地闭目深思,还真鲜少有过,便道:“武才人……师父……也是最近才知道辩机与阴阳铜鉴的关系,这……”
玄奘冷冷地道:“住嘴。”
窥基忙伏下身子。
武约笑道:“大师是世外高人,原与我辈不同。想那辩机,虽然身为道岳大师的高徒,但得大师垂青,为大师专笔记录《大唐西域记》,大师可说是他现在的师父。
“可就在皇帝病重之际,他不但对皇帝爱女高阳公主犯下滔天大罪,而且还身怀与宫闱有关的禁物,大摇大摆在江湖上行走,宣扬要在少林寺内、天下英雄之前,亲手展示这件器物……”
窥基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是毁掉!”
武约断然道:“错!是展示!辩机若真想毁掉那物事,应该在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地毁去,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下落。
“可是他不但没有毁掉,反而要在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上,当著天下英雄的面,拿出来一一看个清楚,那是阴阳铜鉴。
她挺起胸膛,面朝窥基,傲然道:“尉迟小弟弟,你真是不通世情。对皇帝来说,这就是展示!
“只要他辩机活著的一天,天下英雄就都知道,他就是怀揣阴阳铜鉴秘密的最後一人!
“何况,近日江湖颇有风波,与阴阳铜鉴有关的一些原该死了的影子,据说又在蠢蠢欲动……
“你想想看,皇帝和朝廷,会怎麽想这件事?此时本应在大师座前译经的辩机,做出这等事情,大师想想看,您受牵连不受牵连?”
窥基望向玄奘,却见他一脸平和,似乎并无挂介。
但这事是由武约说出口来,著实非同小可,他心中寒意愈来愈深,脸上发白,道:“可……可是,即使这样,那也是辩机的事,为何武才人适才会说……皇上最怕的是师父?”
玄奘轻叹一声,道:“痴儿,痴儿。”却不再说下去。
武约道:“尉迟小弟弟,皇帝看事情,自然是高屋建瓴。
“辩机的年龄,还没有阴阳铜鉴大,他能知道什麽利害关系?知道的,自然是如大师一般博闻天下的大才。
“因此,这阴阳铜鉴重现江湖的背後,大师自然是第一等背上嫌疑之名的人。”
她看看窥基,又看看玄奘,慢慢用一根手指,弄著散在胸前的碎发,道:“这还只是其一。”
“哦?”
武约眼色渐渐寒起来,望著大殿的高处,一边思索一边道:“大师不要忘了,当今天下乃是李姓。
“高祖皇帝承位之时,民心不定,当今皇帝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对天下宣称李家乃是老子李聃之後,是顺应天道而继皇帝位。
“因此开国以来,道教一直被奉为国教,佛学本已势微,连远出天竺求取佛法,在高祖时都是禁忌。
“大师冒天下之不韪,创古今未有之壮举,远赴天竺,求得佛学真经。
“自大师归国以来,佛学极大昌盛,天下民心,向佛者众,向道者寡,因此,皇帝封大师为国师,却绝不会再奉佛教为国教。
“佛教愈是昌盛,他李家的江山,就愈是来路不正。”
玄奘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因此,皇帝便造了译经院,好把贫僧长长远远地囚禁在这方寸之地,再将天下饱学的僧人全部招来译经,好找个机会,焚书坑释,是也不是?”
武约摇头,正色道:“不是。皇帝已经老了。老年人只有一个想头,那就是息事宁人。
“把您关在这里译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平稳顺当地度过了这几年,等到数百万部经书都译完,他也早就作古,後面的事情,就看子孙们怎麽办,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玄奘摇头叹息,道:“善哉,善哉。等到这浩如烟海的经书译完,只怕要过上数百年,到那时候,一切都是空的,还有什麽争斗可言?”
武约道:“正是!大师,我知道你对於身外之物,原已无所牵挂。皇帝就算今日就要你死,也是可有可无之事。
“不过,对於佛教能否真正在中土发扬光大,却是你最後的夙愿……不过,有两个人的事,你必须要先处理好。”
玄奘默思一会儿,道:“贫僧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窥基道:“师父,武才人所说,恐过其实,待徒儿查实之後……”
玄奘听他说得心虚,不禁睁开眼,笑道:“痴儿,你难道看不出麽,武才人今日说的话,可是诚挚之极呀。这是因缘,强求不来。”
武约立身长跪,行礼道:“大师真是洞察秋毫。武约此行,若带半点不实之心,天诛地灭!”
玄奘叹道:“不到万不得已,你是绝不会有求於人。真要有求於人,你也必早有把握。
“对於辩机,贫僧想要处治之心,绝不亚於皇帝。不过,这林姑娘与贫僧的因缘未尽……不知武才人,是怎麽个看法?”
武约连连摇头,道:“我说过了,她的事,皇帝马上就会知道。不知怎麽地,皇帝心爱我这个妹子得紧,我得罪不起。
“以前得罪过她,现下还心跳得很,不知道该怎麽补救……
“这妹子……这妹子……我眼下有一大恶事,看著不祥,如果躲不过去,将来还得求这妹子救我……”
窥基听得云里雾里,刚要开口,玄奘道:“不要打断武才人,她这就要说到今日来的真正用意了。”
武约长长地看了玄奘一眼,真有“知我者大师也”的浩叹,道:“大师,刚刚我说,皇帝怕两个人,为什麽你先指我?”
玄奘道:“世上传言,唐三代後,武女主代天下。为这句话,皇上没少杀人啊。罪孽,罪孽,阿弥陀佛。
“不过,为何皇上一直没有留意就在他身边的武才人,这倒是贫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善哉善哉。”
武约站起身来,油灯闪烁,看不清她的脸。
只听她低声笑道:“嘿嘿……怎麽可能留意不到?这些年来,我在宫中……是如何度过的?
“嘿嘿,皇帝,他心疼我,片刻也离不开我,即使……即使去征讨高丽,也要把我带在身边……我若不是自己从马上摔下,他怎肯轻易的让太子来监视我?我……”
声音虽然轻,却充满怨毒、毁伤之情,短短的几句话,想来包含了数不清的冤屈、坚忍和残酷,在黑暗中听来又冰又冷。
窥基心下仓皇,暗念佛号。
却听玄奘道:“好。好。能成就第一般若智慧,非大忍辱、大恒念不可。武才人若非如此坚忍,将来又怎麽能代主天下?”
武约头也不回地道:“大师!你怎麽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言?这……这不过是袁天罡与李淳风那两个废物,为了迎合朝中反对我的大臣,才故意编造出来的谣言罢了!”
玄奘道:“武才人,常言道,一语成谶,往往是不可能的事情,从无聊的人口中随口说出,便应了佛法一切因缘起的道理。”
武约苦笑两声,道:“一切因缘起……大师,我的因缘,怕是要随著皇帝去了。皇帝,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要走之前,一定……一定……”
连打了两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玄奘合十道:“阿弥陀佛。”
武约语气一转,变得又尖又硬,道:“我武约,倘若真是个弱女子,倒也罢了。既然如今已成这等局势,说不得,我也没有等死的心。
“大师,今日我来见你,是为了你、我二人,你明白吗?”
玄奘道:“你只管说罢。”
武约道:“大师无论佛法、威望、智慧,海内不作第二人想。今日一见大师,只怕大师真实武功比之江湖上传说,更加高上十倍、二十倍。
“说穿了,皇帝并不怕我们两人,怕的只是李家天下在他去後,还能否如今日之盛世。
“对我,他是早已定下杀心,对大师,则是可有可无。
“大师若被他抓住了辫子,能杀的,他一样会杀……他杀自家兄弟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何况你我?
“林芑云那小妮子,不知怎麽的机缘巧合,与我们三人均有莫大的关系。
“你我二人的将来,只怕要和她扯上关系……大师,今日能否与小女子做上一个交易?”
玄奘不置可否,道:“你讲。”
武约道:“我给大师出个主意,让大师可以化解目前的局面,将来若真的……我必将发扬佛学,定为国教,让大师今日之力绝不白费。
“大师承我的情,待我命危殆的时候,大师可要救我於水火。”这几句话说得慎而又重。
窥基刚要道:“且慢!”玄奘便用力点点头,道:“好,承诺。”
武约转到玄奘面前,双手合十,道,“大师是金刚狮子吼,一言万钧。
“辩机已经公开宣扬,他要在少林寺展示阴阳铜鉴,大师以为,以皇帝的力量,要捉拿他真的很难麽?”
“根本不难。”
“不错。”武约回头看著窥基,不让他稍有机会插嘴,慢慢地道:“皇帝这是在放长线,看看还能不能钓起陈年的老乌龟来。
“大师的破绽,也就在辩机身上。若辩机真的事发,皇帝大可藉此机会,对大师下手。
“宫闱旧帐,江湖恩怨,我们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但是辩机这根线,早一日断了,对大师就愈保险一点……”
窥基实在忍不住道:“师父!”
玄奘手一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终於道:“怎麽样呢?”
武约道:“这倒并不难。现在皇帝对辩机和高阳公主二人之事,只是猜想,还不能认定。
“如果大师突然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