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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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也觉得如浪一般翻动的竹林,厚重云团笼罩下的群山,清晨划破长空的第一束阳光,黑夜里自远处山巅的树林间隙中露出的圆月都那么美丽,看上一辈子也觉不够。整整十年,两人便这样各看各的,默默相伴而坐的度过。整整十年,两人加起来的话还不到千句。
阿柯老长一段时间,以为这就是一生了。
谁也不曾想到,伯伯、母亲会突然暴毙,阿柯一夜之间变成孤儿。
谁也不曾想到,阿柯会吃下毒药,做了杀手。
谁也不曾想到,阿柯有一天突然回首时,才发觉那段日子,竟已如梦般缥缈难寻了……
“阿柯?”
“嗯……啊。”
“你在想什么,阿柯?”
阿柯抬起头,只见小真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对浅眉轻轻敛着。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来,一丝一丝的拂在脸上。
剎那间,阿柯突然感到一种笼罩在烟雨中的哀愁,自小真的眼中淡淡的发散出来。从小与小真心意相同的他,在这一瞬间,已读到了悔恨、矛盾、悲伤、仿徨、忧郁……种种情绪,都是他不曾由小真身上见过的,不觉呆了。
“阿柯……阿柯……你瘦了。”
“阿柯……阿柯……你的衣服都旧成这样了。”
“阿柯……阿柯……这一年来,你独自一人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阿柯点点头,想一想,又摇摇头。
“可怜的阿柯……”小真低下头去,用一只手慢慢的拨弄着小金铃。过一会儿,只听她自言自语的道:“一个人在外面久了……会很寂寞吧。”
阿柯心中猛的一跳!
林芑云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包着玉簪捧在手里,痴痴呆呆的看着,似乎被那诡异的绿光射到,有些魂不守舍。
没错,这绝对是隐龙。
只看那玉通体国绿色,没有一丝杂物,却仍能透出银辉,便知天下间只有另一件“飞凤”与其是绝配。如此贵重的东西,她还是首次见到,比之当初阿柯的那枚夜明珠都不知贵了多少倍,原来爷爷真没有骗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芑云一怔,觉得李洛的眼光正似有似无的盯着自己,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这根簪子是送给自己的。如此珍贵的物品,怎会轻易与人?这个疑问在她脑中一现,顿时收敛心神,无声的吞了口唾沫,慢慢将玉簪又放回托盘中。
她咳嗽一声,用手绢掩着口鼻,轻轻道:“请恕小女子不恭了。那日在林中,同是落难之人,并不分谁救得谁。如此厚礼,小女子无功无德,那是万万不敢收的。”
李洛拱手道:“林姑娘误会在下了。此礼确是李兄所赠,却不是为姑娘救命之恩的。李兄曾对在下言,说姑娘乃是一位真性情之人,论到胸襟、气魄,不让须眉,是以心中好生敬重。此物亦是李兄最心爱的一件饰物,特赠与姑娘,略表心意。”
林芑云听到“心爱”两个字,心中又是咯蹬一跳。然而转念一想,仍是觉得这件礼物太重,骤然间得到,毕竟有些唐突。心中更是隐隐觉得,此物黎自当真要送给自己,也应该亲自送才好,如此让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转交,不知是何原因……如此一想,林芑云心意立坚,摇头笑道:“此物乃非常之物,当送非常之人,小女子是绝对不敢贸然领受的。”说着伸手将托盘推到李洛一边。
李洛道:“姑娘,此物李兄已让我转交与你,你推托不收,恐怕……有负李兄心意。”
林芑云双眼紧盯着他道:“公子请转告黎公子,这份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缘分,必当面拜谢。”
李洛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宜再多言,自失的一笑,道:“姑娘如此重义轻利,倒让在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挥挥手,秦管家立时上前来,便要盖上红绸。
林芑云突然叫道:“慢……等一下!”
李洛以为她又改变主意,忙伸手拦住秦管家,见林芑云伸手又拿起簪子来,轻轻摸了两摸,说道:“哎哟,入手极寒,果然入手极寒……原来爷爷也见过的,倒是没有骗我,呵呵,呵呵……”笑逐颜开,啧啧连声的赞叹,喜孜孜的在手中不住把玩。
李洛心中暗喜,刚要开口,却见林芑云又将簪子放回盘中,向秦管家一笑,道:“小女子爷爷自小就曾讲过这块古玉,说是入手极寒,乃山阴河谷之处产的极品,今日一试,果真如此,小女子真是大开眼界了,呵呵呵呵……秦管家请自便。”说着手一摆,做个请君自便的手势。
那秦管家一脸尴尬,向李洛望来。李洛脸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两下。只这一刻,他已看出林芑云早已超出常人那种虚伪做作、假憎实爱的境界,当下轻轻挥挥手,秦管家忙盖上红绸,端着托盘匆匆退下了。
李洛低头抹抹有些僵硬的脸,呵呵一笑,旋又抬起头来道:“林姑娘真乃达人。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
林芑云也觉自己态度过于生硬,心下颇过意不去,忙道:“公子万勿客气,但说不妨。”
李洛道:“在下前几日曾听李兄对姑娘赞不绝口,今日一见姑娘,果然惊为天人,无论谈吐、见识,皆是在下平日所见的女子中少见的。若姑娘不嫌弃,在下还请姑娘在鄙处多盘桓一阵,略尽心意,不知姑娘可否答应?”
林芑云眼睛转了两转,歪着垂下头,轻轻道:“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怎敢推辞……就不知是否还有缘,能与黎公子见上一见,也好当面谢他……”说到最后,不觉脸上红霞渐生。
李洛一抱拳,道:“那是自然有的!在下一定会妥当安排。”端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似乎不经意的问道:“阿柯兄弟什么时候回来?李兄也有礼物要托在下转交给他的。那日在林中,若不是阿柯兄弟拼死护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呵呵。”
林芑云也正端着茶杯,闻言笑道:“哪里,家兄……”
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问题,无声笑了一下,装做喝茶,将后一句话隐过去了。
小真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阿柯,问道:“那女子是谁?”
阿柯几乎是脱口而出:“林、林芑云?啊……”
话说出口,方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本来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打探口风,看看对方知道了林芑云多少事情,才好对症下药。至于名字,那是最重要的一点,能不提就最好不提,实在不行,按计画阿柯应该说一个假名字出来。因为没人有把握,对方不知道鬼手大侠有这么个叫林芑云的女儿,一旦知道名字,那林芑云的身份可就危险至极了。
阿柯为此前来探风,早已准备了半天,该说的话,该发的问,统统与林芑云商量计较过,一言一行,本以为已安排得当,哪里知道左等右等,该来的陆老头始终没露面,一年多不见的小真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将他的心神完全打乱,是以仓皇之下,一开口便犯了大忌。
小真似没注意到阿柯因万分尴尬而几乎扭曲的脸,只将黔首埋在双腿间,喃喃的道:“林芑云……林芑云……芑云,名字不俗呀。阿柯,她是你什么人?”
如果是陆老头,问完了“她是谁”之后,紧接着的一句话该问:“阿柯,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所以阿柯也应该回答:“那一日在路上……”接着应该是“原来她是我远房表妹,随姑母上京……不料路遇劫匪,慌乱之中,竟与姑母失散,好在吉人天相……”云云,云云。
可惜,非常之不幸的,阿柯今日面对的却是小真,这个从小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这个比之阿柯要精明十倍的女孩,这个知道阿柯所有弱点、也知道该如何套问阿柯的女孩。话一出口,便轻轻松松打乱阿柯所有算盘。
他心中乱跳,张口便要说:“那一日在路上……”好在这些日子来跟着林芑云,也学了不少急智,话出口已变成了第二句“原来她是我……啊……”
霎时间,阿柯额头汗出如浆,一长身撞翻竹椅站起来,张大了嘴,说不下去。
因为他有没有表妹的事,世上只有小真最清楚!
林芑云慢慢的品着茶。
这是新近才产的君山银针,她用舌尖一尝便知。那还是两年前在洞庭湖游玩时,爷爷陪她一起喝过的。此茶水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入口甜爽。
有一团疑云在她心中模模糊糊的生成:李洛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疑团?这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林芑云向来对自己的直觉颇有自信,所以借着品茶的当口,迅速的在心中整理思路。
首先,按李洛自己的话说,他是接到自己与阿柯到的消息后,才匆匆赶来的。那么,最早也应是在昨天深夜才能得知的。当然,如果李洛根本就一直在府里,那也另当别论。
其次,阿柯今天中午离开的时候,并未说明要到哪里去,那秦管家当时就在自己身边,正被自己提的乱七八糟的问题缠住,不能分身,所以也不应该知道阿柯的去向。
但是……李洛进来到现在,一句询问阿柯到哪里去的话都没有……
李洛放下茶杯,笑道:“这是新近才产的君山银针,水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入口甜爽。姑娘品来如何?”
林芑云惊异的端着杯子细细看了看,道:“君山银针?真是君山银针?小女子只听闻过此茶产于洞庭君山,风格独特,岁产却不多,算来也是茶中珍品,却从未尝过……”说着端起杯子,又仔细的品起来。
当然,李洛很可能在来见她之前,就已从秦管家那里得知阿柯不在,然而,无论如何,作为东家,开口问一句到什么地方去了,也好有个照应什么的,那也是礼仪中事。观此人谈吐高雅,举止得体,又是如此的富家子弟,不可能不通晓这样的礼节。
然而……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时候回来”……那就有一个可能:他知道阿柯去什么地方了。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熏得眼前一片迷离。林芑云用茶盖轻轻的赶着茶水,摇了摇头。不会是这个可能吧。
如果李洛这么快便能知道阿柯的去处,那么想必知道阿柯杀手的身份也是不难,怎么可能还会如此款待自己?须知此处乃天子脚下,稍有风吹草动,就是抄家灭门的罪,更别说窝藏杀手这样的事了。此人看样子怎么都是大家贵族子弟,好像官场背景也挺大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如此轻易带着杀手回家。
那么,有没有另外的可能呢?
譬如……他其实并不意阿柯是否在此处……或者,他根本就是乘阿柯不在的时候,才出来见自己的。
林芑云叹一口气,道:“真是好茶。”放下茶杯,转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洛河,道:“李兄真乃雅人,选到这样好地方。在这里一边观夕照洛水,一边品茶,真是神仙日子。”
李洛呵呵一笑,站起来走到栏边,道:“姑娘果然好眼光。此处面西,在这洛阳城中,不敢比富贵排场,可论到观赏落日余霞,呵呵,不是在下夸口——此处甘居第二,就没处敢号第一了。这是在下爷爷当年自当今太宗皇帝那得来,否则就是富可敌国,也没处买去。”
“他并不关心阿柯的去处。”林芑云念头转得飞快,想:“听他闲散的问话口气,还有立即便转开话题的动作,似乎觉得阿柯不在这里更好。为什么?莫非此次相见,真是刻意安排在阿柯不在的时候?难道是觉得送这份厚礼给我,要瞒着阿柯吗?他说是黎自送我的,黎自与阿柯并非不熟,甚至还亲口说过感激阿柯的话,为什么却要瞒着阿柯送我呢?是……”
林芑云突觉脸上发热,忙又将杯子端到嘴边,稍做掩饰,一面继续想:“不,不……他不知道阿柯与我并非兄妹,怎会……嗯……可是,也说不定他知道了,那个叫黎约的女子,观人察物,可厉害得紧……若真他对我有意,那可怎么好?”脸上越来越热,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幸好李洛兀自站在栏边高谈阔论,吟诗作对,好不得意,倒也没注意到她的窘状。
风越来越大了。刚刚还是左右摇摆的竹海,已变成似惊涛骇浪一般,“呜呼——呜呼——”的狂吼着,间中夹杂着一些老朽或是稚嫩的竹子撕裂、绷断的“劈啪”声。风中似潜伏着滔天的怒气,地面上无论枯枝败叶,甚或碎石杂草,全被它狂暴地抓扯起来,在寒冷的空气中相互交织着,打着旋儿,翻滚着,卷过低矮的篱笆,再猛烈地撞在竹墙上,打得竹墙“劈劈啪啪”乱响。竹屋上方的竹子亦被吹得弯下腰,有如冤魂伸出的或长或短的爪子,在屋顶上“咯咯咯”的抓扰。
竹门“吱噶”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被推回来,又“吱噶”一声被推开。如此反复,屋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