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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你死我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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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芑云端起茶杯,浅尝一下,果然是西湖极品,入口清润,直透五腑,不觉舒了口气。
    “好,果然好茶。”
    旁边当当端过来一杯羹,色淡黄,隐隐散着热气。林芑云用银勺子舀了少许,送到嘴里品尝,眼珠子一阵乱转,半晌方道:“这是隔年过冬的蛇羹。嗯……又加了精致小牛肉,和陈皮丝、老姜、桂圆,用文火熬的。对不对?”
    当当鼓掌道:“好厉害!姐姐真是见识广博,这种岭南一带产的特色也知道。”
    林芑云呵呵傻笑,大冷的天也装模作样拿把折扇搧一搧,得意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当妹妹。高人自有法眼通天。”
    “这一盘呢?”
    “文豆腐,加了南瓜、青菜,用油酥七成熟,再用火文烧而成的。”
    “这个呢?”
    “映百合,内有红枣、桃仁,味香甜适口,定是加了黄桂水化的。”
    “这杯茶呢?”
    “白水,今日戊时自洛河提上,当当妹妹亲自烧制,味淳朴、甘甜,为上上之品。”
    两个丫头呵呵娇笑,扭作一团,继续上菜,都是各地送上来的风味小吃,什么雪月银球,什么腊八豆腐,什么片烤方肉……一盘盘端上桌来,吃得不亦乐乎。
    李洛正在一旁焦头烂额的看着年礼单子,听她俩吵得盈盈翻天,想要喝斥两句,又怕得罪了林丫头,立时便生出更多古怪,只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尽量静下心来看。
    他家世代贵族,田地数以万顷,十几个省都有田产,还有好几十家连号当铺、酒楼、钱庄,加上门生广布,每年到年关时,各地各府呈上来的单子就有好几百份,什么岁租啊、年贡啊、红银啊、抽头啊,门类繁多,数不胜数。
    偏偏今年皇帝大赦天下,各处为显皇恩浩荡,送得特别卖力。更别说李洛这个左飞卫将军,兼着京畿道军政副统领,军政一把抓,又是皇上与太子眼前的红人,哪只苍蝇不想在这光亮的头上沾两沾?各地军营、官府暗地里送上来的珠宝、银两、古玩,甚至珍禽猛兽不计其数。此时随便探头出去,就可见到走廊上挂满了鸟笼,纷纷嚷嚷,都在叫着“李将军,李将军!”“福如东海!”“寿、寿、寿!”“寿比南山”之类,间或还夹杂着“老子……”“你奶奶的……”,看来还是当地官员亲自饲养的。
    虽说有秦管家忙上忙下的应付着,但毕竟有些东西还得李洛亲自过目才行。哪些该收,哪些不该收,哪些收多了,哪些又少了,这些还都得李洛自己拿主意。特别是官场上送过来的,更得仔细研究,分斤论称,辨别真伪,反复考究之后才敢入库。
    否则,若是贸然收了什么忌讳的、来路不明的、大逆不道的那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官场如战场,里面藏污纳垢,什么东西都有,栽赃陷害这类手腕李洛自己便是个中高手,哪敢稍有闪失?
    李洛自看完戏回府以来,光是翻看各州府级官员送来的礼单就已看了两个多时辰,到此刻已是头晕眼花,只觉无数数字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张张认识的不认识的,相知的不相知的,敢得罪的得罪不起的脸,亦在眼前扭曲变形,直至狰狞可怖……
    偏生这两个丫头硬是形影不离的跟着,他往哪里走便跟着,喝茶吃菜,甚至做诗猜令,大声吆喝,旁若无人,总之是不要李洛片刻清静。
    李洛再看几份,终于忍受不了,一起身收起单子,一把推给旁边伺候着的秦管家,一面以手猛按天庭清醒脑子,一面吩咐道:“这里挑了十几份单子,明儿个就打发人退回去。记着,礼数要周全,意思要传到,总之绝不可得罪了人。这边咱自己家田庄商铺送来的租单,你拿去看看就可以了。哎,不要说这些,我信不过你,还能叫你做?你打我父亲那里一直跟到现在,什么风浪没经过?只管放胆去做,这几份么……替我收一边,待我仔细想想再说吧。叫下面把送来的小巧玩意、绸缎珍玩什么的都收一收,送林姑娘屋里去,看她要什么先挑了,再找天送到长安去。嗯,就这些了,去吧。”
    待秦管家收好东西,告辞出去,李洛端起茶“咕隆咕隆”灌了一大口,长叹口气,方苦笑道:“两位姑娘,真是不要我李洛有好日子过啊。”
    林芑云道:“李将军本事大得很,哪是我们小丫头管得了的?只是这各处送上来孝敬你大人的特色小吃,我看你忙起来也没时间打理,放得久了坏掉,岂不是糟蹋了人家一片心意,这才勉力而为,替李将军遍尝一下各地风情。李将军以为然否?”
    李洛自知说不过这鬼丫头,也不答话,顺手捻了几样小吃品尝品尝,往太师椅上一靠,笑道:“怎么样?两位姑娘,今日看了这十几台戏,觉得如何呀?”
    林芑云笑而不答,只顾吃茶。当当拍手道:“好啊,好啊!好精彩的戏!”
    李洛道:“哦,哪里精彩,说说看。”
    当当歪着脑袋,边想边说:“有兵部侍郎张大人献的‘常春’,有右庶高大人献的‘流光飞舞’——真是好歌舞!我听旁边的人说,领舞的娇芙娘是最近长安城里最红的舞蹈大家,此次为在皇上面前表演,特意退了所有其他的演出邀请,单是编舞、谱曲便花了三个月,还不论排演。今日在台上舞起来,真是人如其名,娇艳如芙蓉一般。还有右武卫将军献的‘十三铁骑’,乃是军人歌舞,雄壮激昂,也是一大手笔。还有……”
    她记性甚好,扳着纤纤手指一一数来,竟然一个不漏全都说了一遍,还加入了每一台戏的来龙去脉、旁边人的介绍、讲解、评论,以及自己的看法。
    李洛待她说完,鼓掌道:“好厉害!当当姑娘真是好记性,这十多台戏,我是连名字都弄不清楚,亏你说得如此滴水不漏。”
    林芑云道:“我这妹子,厉害的地方多了,只是你这大将军,哪里看得起我们?”
    李洛正容道:“哪里,我一向看好当当妹妹,岂敢有丝毫轻视怠慢之心?”
    当当脸上飞红,迈下头喝茶。李洛咳嗽一声,不经意地道:“林姑娘呢?”
    林芑云嘿嘿一笑,放下茶杯,道:“你听不到有人对你那出闹剧的评价,不甘心啊。”
    李洛双手拍椅,笑骂道:“那你还不赶紧说说?”
    当当也抬起头来,道:“对啊,姐姐在看这戏的时候特别认真,我见到你笑了之后,就变得好奇怪,紧皱眉头的,也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洛立时沉静下来,看一眼林芑云,静待她开口。
    却见林芑云不紧不慢喝一口茶,伸个懒腰,突然问道:“有谁喜欢看这台戏的?我。我喜欢看。当当妹妹虽然没说,但见她的模样,应是非常喜欢看的。那些丫鬟下人们,个个笑得合不了嘴,想必是喜欢看的。在座的那些大人们,想必也是喜欢看。这个,李将军自然比我更清楚。戏如此热闹,谁会不喜欢?”
    李洛看着她夸张的表情,突然插口道:“就算天下人都喜欢,也没有用。”
    林芑云道:“不错!有一个人喜欢,可比天下人都喜欢还强。这个人不喜欢,天下人喜欢可都没用。李将军觉得……他会喜欢吗?”
    李洛眼望窗外,良久方拱手道:“天意,不敢妄加评议。”
    林芑云笑了一笑,道:“你今日这般殷勤问人,难道不是想揣摩天意?”
    李洛赫然起身,双手背负,急步在厅里走了两转,面无表情。
    当当心细,见到他双手微微颤动。待站定了,挥挥手低声道:“下去,统统下去!”
    丫鬟们忙不迭的行礼,急急从后厅走了。前门的几个小厮也赶紧将门掩上,离得远远。
    当当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却也不敢轻易插嘴。林芑云温柔的看她一眼,轻声道:“自己喝茶吧,没事。”
    “林姑娘认为……天意如何呢?”
    半晌,李洛才挤出这句话。他仍背负双手,面对大门而立,纹丝不动,看不到他表情如何,只是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冷冷的。
    “打赢了战,传回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姑娘戏我,那叫捷报。”
    “是了,捷报。呵呵,我老是记不得。贞观四年元月,我朝名将李靖,率三千铁骑,夜袭定襄,破之,而令突厥震动,一日三遍惊惧。这件事,想必李将军应该很清楚吧。”
    李洛身子一颤,料不到林芑云会说到这件毫不相干的旧事上来,似乎离题太远。但他素知林芑云诡计多端,绝不会无端扯到这事。真是如此,这台戏可能真的问题大了……
    他顿了一顿,郑而重之的答道:“正是。其后定国公与李世勋李大将军分头袭击阴山,大败突厥,斩首万余,俘虏十余万,突厥可汗投降,东突厥一族彻底灭亡。这一战震动天下,是我汉家数百年来,对突厥一战最大的胜利。此战之后,四海皆臣服我大唐,公称我大唐天子为‘天可汗’。我还记得当时圣上龙颜大悦,曾对满朝文武说:昔日汉高祖能让霸王自裁,天下一统,却也在阴山被突厥围困三月之久,最后不得不纳贡和好;汉武帝不世雄才,手下卫青、霍去病等皆是千古难得之名将,仍只能与突厥对峙数十年,虽有战绩,终不能歼灭。唯李靖敢率三千寡众,深入十万虎狼之师,成此伟业,真是千古第一人!”
    林芑云眼波流动,悠然神往,遥想当年那塞外万里黄沙中发生惊天动地的殊死搏杀,千百铁蹄、刀光掠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叹道:“果真千古第一人!”
    李洛道:“姑娘以为这件事,与今次献戏有关系吗?”
    “没有。”
    “那么……”李洛神色变幻不定,慢慢的坐回位子,端起茶来,送到口边却不忙喝,只呆呆的看着林芑云。
    林芑云也不管他审视的目光,眼瞧着青花地板,问道:“当日圣上也曾大开庆功宴会,你自己回忆回忆,是否有如今的排场?”
    李洛皱起眉头,仔细思索,道:“那时我十一岁,不过父亲倒是有幸参与,回来常常提起。据我想来,应该还不及此次吧。毕竟天子亲征,胜利回朝,那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林芑云点点头道:“嗯,天子亲征,得胜回朝,自然与臣子不同。再小的胜利,甚至就算是不胜,输了,又怎样?还是比臣子的显赫隆重。”
    李洛吓了一跳,一长身站起来,低声道:“禁言!”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打量打量,见奴仆们都离得远远的,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时已是脸色苍白,对林芑云厉声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可以随便说吗?”
    林芑云知他热中功名,最忌讳在这些小事上露出尾巴给别人逮,只得一笑,道:“好罢,我慎言就是了。嗯……只是有些事情,若是你还信不过我,还与我计较用词酌句,只怕就不大好说了。李将军既然认为自己这台戏献得好,就尽管献吧。只一条,将军若是真的想将我引荐给武约武娘娘,最好早点,赶在戏演之前。”
    李洛眉毛一挑,道:“为何?”
    林芑云慢条斯理的喝口茶,道:“哦,这个嘛,我是怕到时候我这‘李将军之妹’也脱不了干系,跟着将军你一道被贬到穷乡僻壤,又或是塞外边关去。武娘娘一番好意,你李大将军一番心血,岂不就此白费了?”
    仲旬回身急跑,同时一招“怒涛荡堤”,护住身后要害。“呼”的一声,一件事物急速向自己头顶袭来,正迎上他的长剑,立时被击到一边。
    仲旬只觉手感奇异,仓皇间瞥了一眼,正是与自己同门十余载,情同手足的师兄黄汤扭曲变形的脑袋。他一声悲呼,突然背上一凉,一股狂暴无比的刀风已然刮到。
    当此生死关头,仲旬再无迟疑,急向前一扑,同时右手长剑横扫,掠向刀锋。一声脆响,长剑应声碎裂,四面激射。强劲的刀气犹然未绝,再冲一段,“咯咧”一下,自己的右手绞断,打着旋飞离躯体。
    但这一来身体已冲出刀气范围,仲旬再度狂呼,声带哭腔,却也透露着死里逃生的喜悦,一头撞到泥地上,知觉全无。
    段念跨前一步,突然虎躯剧震,猛的一刀砍在地上,撑住身体,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开始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显是内息错乱,以致内伤过重,终于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阿柯心口越跳越快,翻来覆去的想:“怎么办?怎么办?他……他要死了,我该不该上去帮他一把?可是,可是那个沙老大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自己伤还未好,怎么救人?”
    沙老大眼角扫了扫躺在面前的仲旬,微微摇头。旁边一名黑衣人走前一步,一脚将他踢出圈外。倒是后面那群藏头缩尾的人中跑出几个来,匆匆将他抬到一边治疗。
    沙老大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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