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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死我活-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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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当她是小女孩子可就错了,她是只雏凤,可也有展翅高飞的一刻。真到那时,只怕你我都是她眼中的小虫,囫囵一口吞了,连味是什么都辨不出来。”武约一长身站起来,走到窗前,轻轻撩开厚重的窗帘的一角,向那灯火通明的大殿望去。
    李洛知道武约的习惯,在任何时候,都不忘瞧瞧四周是否清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狐性多疑吧。他想到这里,又记起林芑云说过的话:“多疑者必狠毒残忍”,不禁卯足了劲,下决心咬紧牙关,不该说的话绝不漏一丝风出去。
    “那个阿柯到底有消息了没有?”过了一阵,武约轻轻问。
    “没……没有。”李洛每次听到这个名字自武约嘴里说出来,都是不由自主的一颤,道:“陈束已经亲自到剑南、黔中与江南西三道去查此事,微臣也暗中布置可靠心腹于淮南及关中东西两道密访。臣亦已在十道和西域几个都督府下了通缉令,只要他胆敢在这些地方露面,一定将其擒获,请娘娘放心。”
    “呵呵,放心。”武约放下帘子,慢慢走回桌前,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玉蝉,一面道:“你们做事啊,没做完前,老是说放心放心,可结果呢……实在难说啊。你以为,就任你这么的查,别人就干看着?”
    李洛听她话里讥讽,坐不住了,借着为她倒茶的工夫乘机站起来,一面道:“您是说,有人也在查着阿柯?”
    “你当人人都是傻子吗?”武约飞快的飞他一眼。“马周那老头的几个心腹半个月前就已离京,去向似乎也是江南两道。内线传来的消息,你叫人精心画的阿柯的像,此刻就悬在马周的内室里!”
    李洛吃惊道:“马周?难道他察觉出了什么?若他真是冲着阿柯去的,这事就复杂了。那老头可是出了名的狡诈难缠……”
    武约面无表情地道:“你能明白最好。阿柯这个人,来历很有些诡秘,性子倔,又是杀手,身分……实在见不得人,乃是我们这些在朝上受万人瞩目的人最怕惹上的麻烦。他若真的死了倒也干净,若还活着,甚至若还想着回洛阳来见林芑云,可就不大好了。”
    “您的意思……”李洛全身都似绷紧,伸手在脖子处一比,小心地问。
    “我没什么意思,呵呵,你自己去办吧,我相信你。”武约爽快的一笑,伸了伸懒腰,道:“哎,今日真是累得慌……”
    李洛道:“那臣就告退了,娘娘请休息吧。”躬着身退到门口,正要去推门,武约突然喊住他。
    “李洛,今日你吹的那曲,是谁教的?”
    李洛背心一凉,心道:“终于问了。”
    “这个……这是臣自己想的。因那‘百丑闹春’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逼迫无奈,只有出此下策。时间仓促,未及先通报娘娘,微臣实在有罪!万岁怪罪下来,还请娘娘替我多担待担待。”
    “嘿嘿,逼迫无奈。”武约悠然地端着茶,道:“你这逼迫无奈,倒抢了全场的风头。什么十三铁骑的盖世雄风,什么娇芙娘绝代风姿,统统不及你那两声不成胡吹乱奏。那楮遂良是长孙无忌的座上宾啊,什么时候与你李将军成了搭档,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李洛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绝无此事!臣若有欺瞒娘娘之心,天诛地灭!此前臣也未曾料到,楮遂良竟然会在那种场合突然出头。说起来,当初臣向其余大臣展示‘百丑闹春’之时,这姓楮的还百般夸奖,鼓励我献戏,他自己却深藏不露。娘娘,请相信微臣所言——此奸险小人,绝非等闲之辈。今日就算没有臣献曲,他自己也定会找个机会表现的!”
    武约咯咯一笑,道:“瞧你,怕成那样,叫人看着心里怪痛的。起来吧,我若信不过你,还会跟你说这些么?那楮遂良奸是奸点,却并不足为患。他今日如此表现,那恨不得有朝一日身为权臣,只手遮天的模样,只怕群臣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气。也好,让他做出头鸟,总强过别人老围着我们转。至于万岁那里嘛……哎,你这一宝看似凶险,其实却是有惊无险,撞大运皇上听进去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就算皇上没明白,可这是为将士而出头,皇上一生沙场上闯过来的,难道还不体恤你的苦心?嗯,你呀,还是在瞒我——你别狡辩,别看你平日里威风八面,其实是最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怎可能想到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定是林芑云那最好险中求生、出奇制胜、无事也要生是非的丫头给你出的主意吧?呵呵,还真不枉我这么看重她,好厉害的一招。李洛,看来你调入京畿这几个月,也逐渐明白什么叫玩政治了,就冲你今日为前方战士一歌,在皇上面前的资本可捞了老大一票,哈哈哈哈。”
    李洛不知为何心中一寒,那一个个抛妻别子跋涉千里,在苦寒荒漠之地年复一年驻守边疆的战士的消瘦凄苦的脸,那一具具躺在血泊中泥泞里,或是被黄沙半掩的战士残缺不全的遗骸,甚至,那一匹匹在西风呼啸中望东而嘶的战马,一幕幕如烟云般划过眼前。这些再真实不过的人,再真实不过的尸体,再真实不过的思乡之情,在武约的眼里,却只是拿来博皇上一笑的风景而已……他艰难的吞了口气。
    武约挥了挥手,道:“好了,没事了,把林丫头照顾好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先下去吧,我也乏了……”
    雪月明喃喃自语道:“我有多久没出宫门了……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哎……厚厚的宫墙朱门,满朝的阿谀奉承,隔得远了,什么都见不真了……嘿嘿,什么九五之尊,什么天之骄子,什么万国之皇……有的时候,也被人如猴子一般的耍,还不自知!”他狠狠地一拳击在柱子上,震得楼亭都是一晃,愤然道:“这天下,难道真是朕心目中的天下吗!”
    “乒砰”一声,碗碟翻飞,林芑云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顷刻酒醒了一大半。她脑中一片混乱,只蹦出一个字:“跑!”
    可是这风雪交加之夜,自己孤身一人,往哪里逃去?
    如果面前这人真是世间之主,招惹了他,天下之大,却又能往哪里逃去?
    林芑云一瞬间恢复了镇静——或者说,装做镇静——重又坐回凳子上。
    雪月明——其实应该是李世民——慢慢回过身来,只见林芑云兀自在石桌旁正襟危坐,见他回身,俐落地一跪。
    “小女子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
    “谢万岁!”
    李世民看着她不急不缓地坐了,眼帘一抬,那双清澈至极的眸子毫无怯意地向自己看过来,也禁不住暗自喝了声采:“好有胆识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林芑云。”
    “知道我是皇帝,你一点都不怕么?”
    “朗朗乾坤,浩瀚世界,万民皆是皇上之臣民,则皇上之于小女子如父。小女子既尊妇德,亦守孝道,且从不败坏法纲,是以不知见父有何可惧之处。”
    “好刁钻的一张嘴!‘皇帝老子’四个字,要在其他地方说了,无论如何都是死罪,今日念在你我有缘,哼,给你个机会,解释给朕听!”
    “三皇五帝开我华夏之源,直至秦一统天下,始称皇帝。万物以老为尊,上古以子为敬,是为‘皇帝老子’。”
    “嘿嘿,你胆子不小啊。恃才放旷,耀于君前,朕一念之间就可要你的小命,你凭什么还这么狂妄!嗯?”
    “据实而回陛下所提之问,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女子实不知放旷为何物。天下生灵之性命祸福,皆在陛下一念之间,世上善恶真伪,也皆凭陛下定夺。小女子惊慌也好镇静也罢,难道也可左右陛下之意?”
    “……!”
    李世民一时语塞。自提剑起义,反隋建唐以来,他所战皆披靡,英雄一世,更难得的是文武兼备,饱读诗书,胸有韬略万千。他手下的幕僚,如上官仪、魏征、杜如晦等皆是一代文豪,也常与他辩论争执。但辩归辩,议归议,这些身为臣子的,总是想方设法保全皇帝的颜面,凡事都留三分余地,让皇帝自己下台。从未像今日这般,竟被这不知好歹的刁蛮丫头说得哑口无言。要驳她吧,偏偏每一句话都是可以正经八百拿上台面说的,无从辩驳;要发怒吧,看到她乖巧伶俐楚楚可人的脸,李世民胸中血气翻腾,这一口气竟是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呆了半晌,忽地伸手出去,道:“再把脉来!”
    林芑云离座而起,盈盈地跪下去,道:“小女子不敢。”
    “嗯?为何?你适才不是主动给朕把了脉么?”
    林芑云抬起螓首,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世民——那双漆黑的眸子倒瞧得李世民心中凛然——道:“君者,国之大体也。陛下之生死安危,关乎国家大事,岂容小女子妄加揣度?况君命系于天,又岂是小女子所言可左右的?陛下之令,小女子万万不敢从!小女子也恳请陛下将刚才小女子之妄言忘记,顺天意而行之,方是我大唐之福。”
    李世民望着亭外翻飞的雪花,默然良久,叹道:“起来吧。朕不怪妳。嘿嘿,朕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敢大胆直言的了。好个有胆有识的丫头!坐。”
    待林芑云坐了,李世民好奇的看着她,道:“你究竟是谁?满朝文武中,朕竟想不起一个有你这样的女子?”
    林芑云道:“小女子乃御前左飞卫将军李洛的……表妹。”
    “李洛的表妹?”李世民略一沉吟,道:“李洛武艺出众,作战神勇,可惜胸中少了大丈夫气概,处事唯谨慎二字。以他自己,断断想不来今日所奏之曲——怕是妳教的吧。这几个月来,我见他上奏之文,多有切中时事要害之处,还当他逐渐开窍了呢,原来有你这么个女诸葛在幕后。”
    他虽是猜测,但言语中透露着极大的自信,林芑云忍不住吐吐舌头,惊讶地道:“皇上果然英明!就凭小女子一番话,竟猜到这么多事。”
    李世民摇摇头,道:“什么英明,嘿嘿,哄小孩子罢了。朕多年未出皇城,这一两个月自辽东返京,竟遇三次行刺,有十四个县上万民书,要求减赋罢征。哎,这天下,何时变得连朕自己都不识得了?你好像也知道不少吧,听你刚才的口气,似乎对朕的治理颇不以为然。”
    林芑云一翻身又跪下,道:“请陛下治小女子妄言之罪!”
    李世民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个不停,道:“今日之遇,或为天意。朕赐你畅所欲言,绝无拘束,你给朕说说外面究竟如何?”
    林芑云叩头道:“小女子不敢!或有不同,但陛下怎能为了小女子一面之词而动摇朝廷纲领?”
    李世民忽地端起茶杯,重重地一顿,便要发作。但他呆了一呆,长叹一声道:“哎,终究……寡人寡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跟朕说说真话了。”
    林芑云抬头看去,却见李世民脸上不见愤怒,只是说不出的疲惫、孤寂之态,垂着头,驼着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般。她没由来心中一酸,说道:“陛下珍重!陛下的心思,小女子明白,但……我爷爷说,国之重事,最忌的便是旁门偏听,惑于宵小之言。若言之不实,于社稷固然有碍,但若言之实,然不容于朝中主流,则陷君于两难,甚或引君臣之争,于社稷更是大害。”
    李世民闻言剧震,细细地揣摩这两句话,片刻方道:“你爷爷真乃高人。不知可否一见?”
    林芑云垂头道:“我爷爷……早已去世了。”
    李世民“啊”了一声,颇为失望,也低头不语。
    忽然间,林芑云站起身来,双手一拍,叫道:“天!且听小女子一言!”
    “嗯?”李世民不知其意,茫然望向她。
    林芑云不管他,大声向着天道:“小女子凤来仪,雪夜偶遇老头子雪月明,心意相通,遂成莫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日之事,唯天可证!”
    李世民接口道:“正是!今日之事,唯天可证,亦唯天可判!若他日有只言片语引至降罪之说,天神共愤!哈哈哈哈,凤来仪,你可真是我老头子雪月明的莫逆之交,来来来,我们把酒畅谈!你说这大唐天下,是否鼎盛强悍?”
    林芑云替他斟了杯酒,道:“是!四海来朝,五州同心。”
    “是否太平盛世?”
    “是!宇内升平,民享其乐。”
    “是吗?”
    “是。但请听凤来仪一言。日前小女子自建春门而入,见乞丐数百人,聚集城门下,拖儿携女,饥色满面,污浊不堪,哭嚎着要入城乞食。城门关防竟以圣上曾赞当今乃太平盛世为由,责其不自重,派兵驱赶。不去者,锁入囚车中,押入军营,继而以对上不敬罪,发配边陲。试问:京畿之地,已如此场面,其余荒野边疆,只怕更难言传。天灾人祸,逼人至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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