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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宸宫-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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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值妙龄美貌,乃是林邝破城之后,从官宦世家中挑选来侍奉王子的。
    穆那大品地饮下酒,看也不看她一眼,面色仍是阴沉铁青。
    “如此醇酒美人,王子为何愁眉不展?”
    林邝眼中精光闪烁,虽然心如明镜,却仍是问了出口。
    “林帅何必明知故问?”
    穆那想起父汗率军在外,却命自己留守在这区区小城,心中便是一阵光火。
    鞑靼人以勇武为荣,若不能获得显赫军功,根本难以登上可汗之位,穆那本想在这次远征中崭露头角,却不料可汗一声令下,大军驻扎在三十里外的雪峰之下,竟只让他掌管这一城事宜!
    “王子也不宜太过心焦,忽律可汗也是为了维持这大胜的局面不坠,才让您坐守重镇的!”
    林邝皮笑肉不笑道,有意无意间,却是暗嘲他不堪大用,若是上阵,只会坠了乃父的威名。
    穆那久习汉文,语音腔调看是听得出来,他怒气上涌,强自压抑住胸中波涛,将残酒一饮而进,一把搂过美人,不顾她的惊呼挣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林邝望着他昂藏身形,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也将自己杯中美酒饮尽,不疾不徐地离去。
    他带着两个等候已久的侍从,正走到大门口,却听身后主院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女音,凄厉中带着绝望和惶恐——
    就算是强逼逞欲,也不会有这等骇人的声响……
    林邝正在踌躇,又听穆那气急喊道:“快来人!”
    王子的亲信早已涌入,等林邝带人入内时,只见到床榻上,染满了鲜血。
    那女子手执蝉翼一般的薄刃,直直刺入了自己咽喉,已然气绝。
    穆那手捂住胳膊上的长长口子,接过亲信递来的绷带,将泉水一般深涌的血流紧扎止住。
    “是谁说中原女子温柔如水……这个小小女子,居然企图刺杀我!”
    穆那喘息着,面上情欲之色未褪,却又染上重重怒气,灯下看来,显得阴森摄人。
    林邝在旁看着,也甚觉尴尬,这女子是他献上的,如今闹得如此血腥,也实在过意不去,他打了个哈哈,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却听身后从人朗朗答道:“王子身为黄金贵族,却连一个弱女子也制服不了?”
    穆那气得眼中冒火,目光如刀一般逼视而来:“林帅,贵纲纪真是生的好家教!”
    林邝正要斥责从人,却听这人仿佛被鬼迷心窍,更梗着脖子,冷笑道“常听说鞑靼人以伤痛为荣,可王子这道伤,可还带状脂粉气呢!”
    他哈哈大笑,周围兵士虽然恼他无礼,心下却暗予赞许。
    穆那气得浑身颤抖,大喝一声:“你给我上前来!”
    那人踉跄着上前,林邝见他面色潮红,大约是喝多了酒,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床前,却嗝得浑身抖动,双袖乱挥,电光火石间,穆那发出一阵凄烈的吼叫,满含着剧痛狂怒!
    众人正想细看,就在那一瞬,灯火被弹指熄灭,满室都陷入了漆黑混乱。
    好不容易,有人摸索着点起了灯,却在刹那惊得面色煞白,穆那王子面色发黑,竟直挺挺地僵死在床榻!
    在短暂的不敢置信之后,众人发现,林邝和他的从人,也已经消失无踪。
    “快去通报可汗!”
    纷乱有力的脚步声,朝着室外奔去,一阵阵惊呼和恸哭,以这个院落为圆心,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历

           忽律接到噩耗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抑制不住胸中悲愤,又是一阵猛咳。
    他俯下身,以颤抖的手触摸着干冷的黑土,低喃道:“为了这片土地,我的儿子白白送了性命……”
    一旁的将领皆是黯然,即不能劝,也不能干看着君主悲痛,一时手足无措。忽律的咳嗽一阵重过一阵,他的次子年方弱冠,啜着泪搀扶起了父汗,正要劝他节哀,忽律却自行挺直身躯,双目炯炯。
    他也不多言,纵身跃马,飞驰入城,身后众人也齐齐上马追赶。凉风灌入人的胸肺,本来极为快意,却被这凶噩变为亡灵的不祥呜咽,忽律以鞭策马,呼啸龙腾一般,半刻便贯城而入,到了长子的床榻之前。
    穆那面色发黑,五官扭曲,涣散的瞳孔中带着惊恐和剧痛,已经冰冷僵硬。
    忽律双手止不住颤抖,一把将他抱起,深深纳入怀中。
    “萨满依据长生天的意旨,说你此行不吉,我使你避于刀兵,却不料,仍是死于非命……”
    他声音低沉,隐忍,然而带着撕心裂肺的不祥。
    “林邝呢?!”他低喃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为这声音中的杀意而凛然惊心。
    “就如同烟雾一般,在房里消失了?!”
    忽律怒极反笑,苍凉的笑声,将满室都染上阴霾和惊悚。林邝并没有烟雾一般消失,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他只觉得浑身一麻,便被点穴扛了出去。他的随从负起一个偌大的身躯,却竟然步履如飞,林邝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鼻端却隐隐嗅到一阵清雅墨香。
    林邝虽然出身贵胄世家,生性却并不好文,他的随从当然更不是什么文人墨客,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气味。
    他若有所悟,已是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人奔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眼前出现熟悉的营帐,才将他放下。
    林邝感觉穴道已解,他活动着手腕,强打起精神,冷笑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撕下长袖一角,在脸上擦拭片刻,便是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
    “果然如此……”
    林邝咬牙恨道:“你将我放回自己的大营,难道还想逃得性命吗?”
    那俊逸青年回以倨傲的微笑:“我若要走,你的千军万马,却也追赶不及,更何况,你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找的晦气?”
    他转身便如烟雾一般疾奔,林邝正要喊人,却只觉头皮一阵凉意,伸手一探,竟是一片薄刃,居然嵌在发间,差个毫厘,就是脑浆迸裂。
    他的中军大营中,有亲信飞奔而出迎接,有见多识广的,见他呆呆的手持一道奇形薄刃,不由惊叫起来“居然是他!”
    “是谁?!”
    林邝听得这刺客居然大有来历,不由凛然问道。
    “是江南霹雳堂的郁公子!”
    亲信面色煞白,仿佛见了鬼魅。
    “他素来倨傲,一般不惹上他,绝不会出手……
    主上竟然和他有嫌隙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祭

           林邝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答道:“我哪里会认识这等江湖草莽!”
    那亲信仍是面有难色,嗫嚅道:“江南霹雳堂素来以火器见长,郁公子却是个例外,他这‘夺命蝶’了出,七昼夜之内,绝无活口……”
    他正待再说,却被林邝阴冷狠辣的眼神震住,只得噤若寒蝉。
    林邝已是寒湿重衣,骨子里的毒辣却反被激了起来,他一拂衣袖,低笑道:“七日之后,我要让他的首级悬在城门之上!”
    他刚说完这句,只见远处一阵烟尘弥漫,大约有百余骑正飞驰而来。
    那是栾城的方向……
    他心中一凛,想起郁公子扮作自己随从,又想起穆那那发黑气绝的尸身,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借刀杀人!
    岘昆行宫中,桐林青翠,密密荫凉,晨露倚在树下,一人独自摆着棋谱。
    白玉的棋子雕成菡萏形状,拈在指尖,冰凉柔润,晨露却反而想念起乾清宫的那副唐子了。
    她将这雪白菡萏拂乱,收入紫檀匣子里,只剩一枚时,才悠然回身,笑道:“我正想着京城,你便来了!”
    身后修竹丛前,瞿云一身劲装,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皇帝院中出来。
    “京中情况如何?”
    晨露知道他又要责以大义,先发制人的问道。
    “风平浪静……”
    瞿云微微苦笑着,显示这并非好事,“太后隐退礼佛,静王也安坐府中,六部事务毫无凝滞,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句末的讽刺让晨露不禁大笑,谁知瞿云望着她,又道:“你终于知道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晨露微微眯眼,幽寒的光芒在她眼中绽放如花,“你问的是哪一桩?”瞿云黯然低头,低声道:“我出京之前,发现二十六前的一些故纸文书,已被人取走,普天之下,只有你在意那些陈年消逝的性命了。”
    “你早该知道,瞒不了我多久的!”
    晨露叹息着,轻轻揉捏着那枚白玉菡萏,籁籁的莹粉从指间滑落,漫不经心,却惊心动魄。
    “当年我军中袍泽,身经百战,命硬得阎罗不收,又怎会是短命之相呢?!”
    她低低笑道,清冽黑眸中,因着回忆往昔而染上重重风霜。
    黑眸眯成一线,她一字一句的,幽幽道:“是林邝,和他云燕二州的府兵,对我的中军下这毒手,却伪称是鞑靼大军所为。”
    她微笑更深,想起那汗青史编,那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几乎要大笑出声——
    “死战殉国,他们没有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这背后的暗箭!”
    瞿云的双肩,因极度的悲愤而颤抖,他轻轻道:“有几个人,已是位高权重,在先帝的默许之下,三五年中,都死于兵灾疾病,到头来,也不过是天寿不永罢了!”
    “你不告诉我,是怕狂怒之下,失了心志,可我怎么会冲动呢,我只会将这些人命和鲜血,让他们加倍偿还!”
    晨露飒然一笑,遥望着栾城所在的方向,眼神淡漠而危险,“林邝,你如今定是焦头烂额了吧!”雪峰晶莹,在日光下绚丽高华,不可名状,一年之中,它并非终年冰雪,而是因那莹白山石,远看似冰雪覆盖,才得此盛名。
    山下营帐重重,此时却都无在内,黑鸦鸦的人群,聚集在营帐前的小丘上,正低头沉默哀悼。
    干草铺就的高台上,一具年轻的尸体正静静安睡着,他衣冠金刀,整齐粲然,面上惊骇的神情,也被抹平。
    素来被少女们爱慕的王子,如今却客死异乡,将士们在风中沉默着,有人在轻轻哭泣。随军的萨满,念叨着谁也不懂的神秘咒语,缓缓地转着圈子,他手持火把,正要燃下,却听忽律在旁说道:“慢着!”
    一夜之间,他的鬓间又多了几缕银白,在日光照耀下,无所遁形。
    他叹息一声,眉间皱纹便深一重,往日的豪迈勇悍,仿佛是雪峰上的繁花,悄然殒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屠城

           “我的儿子!”忽律再深叹一声,喉中便带出哽涩来,他眯眼望着这座被称为雪峰的山,突然觉得可笑,雪峰,是这个模样的吗?
    家乡的雪山,有千重雪,万仞冰,飞鸟难渡,只有那最勇敢的战士,才敢攀越而回,只为了可汗的赞誉,和心爱女子的盈盈一眼……我的儿子,你若是在草原上安然逝去,我也不会如此悲恸……
    他咬着牙,再看了一眼草间的儿子,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入心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金印,璀璨的光华,被雪峰的反光映照,这是攻占栾城后,从府衙缴获的,‘当’的一声,忽律将这金印掷入草中,决然喝道:“点火!”
    火舌腾空而起,将一切席卷其间,浓烟滚滚,片刻将所有物事烧尽。
    身边的大将一阵凛然,谁也不敢开口。
    可汗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衰老,只是被悲痛和愤怒燃成冰火,无人敢于正视。
    “穆那我儿,我便将这栾城的一切,作为你的祭品吧!”
    忽律的瞳孔中映出熊熊火舌,他低低说道。
    风越发大了起来,席卷着焦灼火苗,闪烁不定,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惨烈。
    林邝看着眼前这群穷凶极恶的王帐勇士,心中暗自恼恨,面上却仍带着笑容,他制止属下,孤身走到马前一丈之地,问道:“你们是为了穆那王子而来?”
    骑兵们的面容如铁铸就,没有一丝表情,半晌,才有人答道:“可汗请你过营一晤。”
    声音虽然平淡,却带了利刃一般的杀气,林邝心知肚明,忽律一定把儿子横死的帐,算到了自己头上,怎肯轻易就范?
    他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周围的亲兵便将他严密护卫,林邝轻舒了口气,对那头领道:“可汗之请,却之不恭,无奈我军务在身,不克前往,只有一句话,请你带去给他。”
    “请说。”
    “草原的恶狼张嘴时,总是悄无声响,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人。”
    林邝脸上露出彪悍的神色,微一点头,便急急转入军营之中,合拢汇集的卫兵,潮水般的涌来,将这百余骑横挡于营外。
    “怎么办?”
    “先回报可汗吧!!”
    头领挥了一鞭,这一阵烟尘便由近而远的去了,林邝从帐中窥望着,摸了摸额前的冷汗,却仍是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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