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记你-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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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扬呆坐着,一个突然从心里冒出来的念头让她自己吓了一跳。
小镇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苏扬看到李昂站在门外。
她只有一瞬间的惊讶。他向来神通广大,打听到她的住址也不是难事。既然他来了,她就要面对,一切都可以好好地说清楚。她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屋。这天下午她没课,邻居们也都不在家。
他带了她爱吃的抹茶蛋糕。她没说什么,默默地煮了咖啡。她对待他是礼貌而冷淡的,他身上却洋溢着温情与坦然。
“苏扬,你走之后,我很想念你。”他说。
她低头搅着咖啡,并不作答。
他又说:“那次在上海,你离家出走,想必是不肯原谅我。如今时隔数月,或许你已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淡忘了。”
她说:“没什么,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李昂又问她,生活上可有困难,钱够不够。还问起她的学业,叮嘱她不要过度劳累,建议她多吃一点,早睡早起。
他只字不提分手或和好之类的话题,也不提结婚。他把他此次来的目的和所有真正重要的事情隐藏得那么好。他用那些啰啰唆唆的善意关怀来营造温暖的假象,仿佛他们始终平和相伴,不需要忏悔、讨论与和解,仿佛他们已经如此相处了一辈子。
他说什么她都默默听着,笑意浅浅地挂在脸上。他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蛋糕送过来,让她吃,犹如回到恋爱中的样子,两人用一把勺子,分吃同一块蛋糕。她笑笑,说现在不饿。她拿过他的杯子,站起来去给他添咖啡。
她曾经与他热恋过吗?她回想着。可曾有过一刻,在与他甜蜜相拥或者用一把勺子吃同一块蛋糕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没有祉明的影子?她想不起来。也许是有的,但那已不再重要。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和噪音,咕噜噜的,像一个人在哭。她看着温热的咖啡流入洁白的瓷杯子。李昂是真心对她好,可她已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伸手去端咖啡,手却被他抓住。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抱住她。
“听我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他不要听,只是把她扳过来,俯首吻她。她以无声的冷漠作为反抗。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不再爱我了吗?”
“对不起。”她低下了头。
他再次抱住了她,这次是轻轻地,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在安抚她。
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生活,你知道我是适合你的。”
她没有说话。
“嫁给我,好吗?”他把她又抱紧了一点。
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他不松开。她又挣扎了一下,手肘碰翻了身后桌上的瓷碟子。碟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成一摊碎片。
两人都停下来,望着满地碎片呆了一瞬。
然后她抽身出来,急急忙忙地要找扫帚来打扫,以此来躲避他的追问。
他不放她走,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拉她到面前,问:“你到底怎么了?”满地的碟子碎片在他脚下发出破碎的声音。
她哭了。她说:“对不起,李昂,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
“别问了。”她的声音小下去。
“告诉我。”他晃动她的手臂。
这时大门突然响了一下。拜伦推开门进来。他背着吉他,行色匆匆,看到他们,一阵愕然,然后无声地“Oh”了一下。那一瞬,三个人都很尴尬。
拜伦很快换了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朝他们举举双手,表示他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想管闲事,然后就无声而迅速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
门咔嗒一锁。
李昂重新把目光投到苏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那为什么?”
“求求你,别再问了。”
她又说:“你回国去吧。你那么优秀,有大好前程,跟我纠缠在一起不值得的。你为什么就不肯放我走呢?”
“为什么?因为我爱你。”他说,又无奈又心疼。
她看着他,泪水流下来。是的,他爱她,从一开始就如此,一心一意,呵护周全。是她负了他。可是她没办法。她的心早有所属,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静了一刻,他突然问她:“你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对吗?”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了忧伤,她从没见过的那种。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她的表情里全是默认。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说。
她还是沉默,他也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她看,目光是那样阴郁,似乎已洞察她内心所有的秘密。她不敢再迎接那目光,转开了脸。他却突然说:“之前,我曾听凯特说起过,你呕吐,身体不适。我一直不想问你……你是不是……”
她惊讶地瞪着他。他一直掌控着她,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背后打听,刺探消息。
他的目光流露出略微的愧意,承认自己的做法有失体面。
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别猜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是怀孕了。”她的声音很微弱,但吐字清晰。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不是你的。”她的声音更微弱了,只够让他听清。
她的腹部看上去还不明显。事情不言而喻,再没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一瞬间,他眼神冰冷。他在她这里遭受的欺骗、所受的委屈和不公,此刻全部凝聚在他的眼睛里。他紧盯着她,有种冷冷的愤怒。
“是谁?”他问。
她咬着嘴唇,轻轻摇头,泪水流个不停。
“他?”李昂看向拜伦紧闭的房门。
他?苏扬没作声,表情却是不可思议,亏你想得出来。
“到底是谁?”李昂看着她,绝望地追问。
她从未见他如此脆弱。她低下头,知道是谁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过了很久,她听到他低沉得几近悲痛的声音,“是郑祉明,对吗?”
她的心一阵颤抖,但她克制着,什么都不说。
他们就那样僵持着,沉默着。然后苏扬抬起头,看到李昂眼中的泪水。
她惊呆了。他哭了?他怎么哭了?这个男人,他聪明、富有,前途无量,他为什么要在乎眼前这些?他为什么哭?一直以来他在她心中就是那个冷静自持甚至有些骄傲的形象。他此时流泪,表现出来的是从不示人的脆弱一面。她心中不忍,却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她甚至都不能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或者拭去他的泪水。她一动都不敢动。
咖啡机上的那杯咖啡已经凉透了。
片刻后,李昂眼中的光芒柔和下来,“其实我一直知道,竞选的前一晚,是你……下了药。”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不忍挑明这个事实,不忍将这个事实横在他们之间。
她惊恐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知道的?
他也看着她。他知道她的疑惑。他用眼神回答她:这些问题还有什么意义?我是谁?我想知道的总能知道。我是从不出差错的人。如此重大的失误,除了人为,还有什么可能?难道真叫我相信一杯伏特加就能让人不省人事地昏睡十几个小时?
她眼中的惊讶散去,剩下的只有悲哀和恐惧:这是什么人?把喜怒藏得那么深。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一直知道,却一直不道破。他把恨也藏得那么深。
“没错,我恨过你。”他苦笑道,“不是恨你对我做的事,而是恨你有那样的激情、那样浓烈的爱,却统统交付给另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但我不愿意恨你,我宁愿忘记那一切,原谅你,因为我爱你。如果你离开,痛苦的人是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所以我原谅了你,好好爱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爱我超过他。”
“对不起。”她说。
“不用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他不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你会吃苦的。我也了解他,也了解你。”
她俯首垂泪,再次说:“对不起。”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暮色四起,风雪渐大。窗户轻轻地响动。
拜伦无声无息地从房间里出来,幽灵似的绕过他们,穿过客厅,离开了房子,带上了门。苏扬和李昂都没有说话,都没有动。他们在那个冰冷的客厅坐了许久。
整栋房子空旷又安静。一切都是冷的。他们成了两座雕像。
天完全黑了,昏暗中不知谁在叹息。
李昂起身告辞,苏扬让他等一下。她转身回房,取来一样东西,放到李昂手中。李昂摊开手,看到那枚钻戒,凝望片刻,随即淡淡地苦涩一笑,再无话,默默将戒指收好。
苏扬打开门厅的灯,送李昂到门口。她看到他已经恢复成那个理性而稳重的男人,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门外风声呼啸,正值英国最冷的季节。李昂竖起大衣的领子,戴上手套。他一身黑衣,即将隐没到更加黑暗的寒风中。苏扬突然一阵难过。
她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他有地方住。她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国,他疲倦地朝她笑了一下,没有作答,就好像她不是在问一个问题。
他的手握上门把,停顿了片刻,而后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他知道吗?”
“什么?”苏扬话一出口,就反应了过来。他是问她,祉明知不知道她怀怀上了他的孩子。
李昂这个揭露性的问题让苏扬愣住了。这个问题不关他的事,可她讨厌撒谎。
“我还未联系他。”她还是选择了撒谎。事实是她根本联系不上他。
“听说他去了中美洲?”李昂说。
“什么?”苏扬怔住。
“你还不知道?”李昂也很意外,看着苏扬,眼神瞬间浮现出心疼。他跨越大半个地球,万里迢迢飞了十多个小时,赶深夜的航班穿过黑夜和白昼,只为赶在清晨五点多下飞机,然后驱车数小时,赶在中午前来看她一眼。只因他想让她在中午品尝她最爱的抹茶蛋糕,她一向不喜欢早晚吃甜腻的东西。而她,拒绝他的好意,蛋糕一口不动,求婚也不答应。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却连孩子的生父去了哪儿都不知道。李昂瞬间感到自己被完全打败。他一向自视甚高,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却败给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浪子。
“中美洲?”苏扬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仿佛不信。
“几星期前,我听熟人说起,郑祉明去了哥斯达黎加工作。”李昂有些不忍地说道。
苏扬只觉晴天霹雳一般,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反应。
然后她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用一个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完全读懂了那个眼神。
苏扬,可怜的苏扬。你死心塌地地爱他吧,接下来够你受的。你用尽你的激情,孤注一掷地做了一件你认为值得的事情。可是,你真的能得到他的爱吗?是的,没错,你爱郑祉明,所以你要生下他的孩子。可郑祉明连自己有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人都跑到天边去了,连理都不理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苏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怜、可悲、可叹。最重要的是,苏扬,你是个笨蛋,你永远分不清好歹。
那个漫长而复杂的注视,让她无法遗忘。
小镇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古老、宁静。
冬天来临,天空时常布满阴霾,有时会有水雾滞留在半空中去留不定。偶尔有阳光,但并不温暖。整座小城依然苍白萧索。苏扬心中黯然,觉得一丝暖意也如此奢侈昂贵。
房子里总是悄无声息,空气冷清寂静。苏扬依然经常失眠。她经常凌晨起床,去厨房煮牛奶,在沙发上怔怔地发呆,直到天亮。她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些什么,有时能听到鼠标点击声断续地响着,还能听到楼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水龙头打开后的流水声,但听得最多的还是沉默与寂静。
每个人都那么孤独,空气中弥漫着不幸。
每次,当她在深夜无眠时翻看那些从上海带来的相框、勺子、枕套,她总是觉得恍惚。这些物品是她记忆的证明,仿佛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些已经流逝的时光,指尖尚有那湿润的余热。爱情,它到底是让生命升华,还是让人沉沦?
平安夜的早晨,苏扬打开门,看到门把上插着一枝火红的玫瑰。
花朵娇艳欲滴,花瓣上沾着露珠,一根细绳拴在花枝上,细绳的一端是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英文诗:
上帝赐给我们记忆,让我们十二月依然拥有玫瑰。
落款是J。M。Barrie(J。M。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