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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只是忘了忘记你-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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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后天见!”

  电话挂断的时候,苏扬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海边。黑暗的海与天连成漫无边际的一片。

  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

  苏扬差点就送了命。

  李昂把她从海水里拖回来的时候,天际一声惊雷,一束闪电张牙舞爪地打向海面。

  大雨倾盆。他们回到海滨酒店时,皆浑身湿透。李昂在前台向服务员要了毛毯和取暖设备,在别人看来他的态度大概可算温和有礼,苏扬却看出他几乎怒不可遏。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缓缓上升。苏扬裹着毛毯,望着地板,一言不发,李昂沉默地看着她。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楼层数字跳动的嘀嘀声,电梯到了,门叮的一声开了。苏扬拖着步子要迈出去,李昂一下子按住她。他忍着巨大的愤怒低声吼道:“你要是出了事,米多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不作声。

  李昂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稳住嗓音,说:“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是沉默。电梯门又关上了,她伸手重新按了开门。

  李昂再次把她拽回来。

  “谁给你打了电话?”他看着她手里握着的手机。

  她不理他,也不看他。他再问,她就闭上了眼睛。

  “把手机给我。”

  她没动。电梯门再次合上了,他夺过她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她面无表情,置身事外。一切都由他吧,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刘圆圆是谁?”

  她依然沉默。

  “他回来了,是吗?”李昂的声音变得很冷。

  这时,她竟微微一笑,是那种目光空洞的微笑。随即,泪水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她靠着电梯的墙壁慢慢蹲下,把脸埋进双
手。

  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许久,她听到李昂的声音,“苏扬,你太自私了。”

  人总是需要很多东西。可即便坐拥丰富的物质,很多人仍不满足。即便得到了财富、名誉、地位,甚或能够呼风唤雨,人还是会时常觉得匮乏。

  顺着欲望寻求满足,永远不会满足。只有告别欲望,方能得到满足。

  其实人所需要的东西很少,不过是阳光、空气,还有水,就像我现在所需要的:简单,却宝贵。可是,若非处在绝境,谁又会珍惜这般恩赐?

  多年之后,苏扬仍然记得那场婚礼,记得自己在前往婚礼的路途上,心跳如何剧烈,面容如何沉着,只有心怀诡计的人才会有那样不寻常的平静与沉着。她对那场婚礼充满敌意,这很不好,她知道。可她没办法,新郎是她孩子的父亲。

  飞机破云而出,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舷窗。苏扬靠在座椅中,望着窗外的蓝天。此时此刻,她感到自己清醒并理智,没有愤怒,也不再有悲伤。

  阳光刺目。她低下头,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钻石发出璀璨的光芒。这么多年了,这枚戒指来来去去,反复多次,终于还是戴在她手上。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停止过爱他,可她终究还是戴上别人的戒指。

  他总在一切已经迟了的时候回来。这究竟是上苍的恩赐,还是诅咒?

  当一颗心被伤到极致,伤到彻底,就不再痛了,而是回归一片死寂。

  四年的空白终于不再是空白,如今她可以用许多想象来填充他消失的这四年。曾经的爱与诺言、期盼与等待,全都灰飞烟灭。

  她记得他说过:抬头看看太阳。这一枚暖日,照耀着你,也照耀着我,是同一枚太阳。还是同一枚太阳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那天夜里,被从暴风雨中救回来的苏扬,没有任何犹豫,便开始在酒店房间收拾行李。米多在一旁哭闹,不愿回家。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可她没有办法,她实在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李昂抓住了她正在关上行李箱的手。她抬起头看着他,他却不看她,低头抚弄着她苍白无力的手指。她手指冰凉,微微颤抖,他不用看她的脸也猜得透她的心事。

  “你还要去找他吗?”他问。

  她不作答,抽出手,一下把箱子的拉链拉到头。

  “苏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转过身,沉默地穿上外套。

  “看着我。”他把她扳过来。

  “听着,三天后,我会带着米多去北京找你。”她字字透着冷静。

  “别去见他,那只会让你难过。还有米多,这对她没好处。”

  “给我三天时间。”

  “为什么?”

  “别问了。”

  “我说过,发生任何事,我都能为为你分担。”

  “我会恪守承诺,你不要逼我了。”

  李昂再无话说,只是看着她。他们之间,这场对峙,已经没有胜负,彼此都是可怜人。

  “三天后,我会来。”她说完就果断地拖起行李箱,牵起米多,走出门去。

  李昂追上来,再次抱住她。他将她紧紧抱在胸前,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她听到他哽咽的声音,“你想知道,三年前,那天夜里,你母亲给我打电话,还说了什么吗?”

  苏扬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呼吸停住,等在那里。

  “她说她不求我能与你尽释前嫌,不求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但她求我,保护你,让你别再受那个人的苦。”

  一瞬间,有震惊,有愤怒,有悲痛,有愧疚,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挣脱他的怀抱。

  她听到李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扬,你吃他的苦还没有吃够?”

  她不作理会,也不回头,一步一步地走着,泪水终于滚落。

  原来母亲是那么不喜欢祉明,原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依然没有原谅或者理解她的选择。苏扬如此想着,内心生起无边无际的凄楚与绝望。

  飞机已经到达上海的天空。

  乘务员开始播报,飞机将于十分钟后降落浦东机场。随着飞机不断迫近地面,苏扬心中的疑虑和惊惶不断增加。

  此刻,这座城市是一个阴天。这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热烈的爱和纯真的灵魂。那些熟悉的广场和建筑,他们并肩走过的街道和桥梁,不过是被时间蒸发后留下的残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想过,和他再次相聚,会是这样的场面。

  为什么要去?那是他的婚礼,新娘不是你。

  一切都太迟了,为什么还要去?

  苏扬,你吃他的苦还没有吃够?

  婚礼在九江路上一家低调却不失老上海气息的酒店举行,是一栋西式建筑,有些年头了,是殖民时期的产物。酒店门面不大,入口窄小,也无醒目的标识。若非得到请柬或是通知,无人知道这幽雅静谧的建筑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这正是祉明的风格。苏扬在心中苦笑,曾经多次幻想过的婚礼,竟然只是来做客。

  来的路上下起了迷蒙的小雨,傍晚天色渐暗,空气清冷潮湿。苏扬身上穿的是四年前那件白色雪纺连衣裙,祉明送她的礼物。米白色的薄缎、带浓密褶皱与薄纱的裙摆。那个夏天之后,她一直珍藏它于衣橱内,再没有穿过。裙子上依然留有四年前那个房间里的气味:烟、香水、百合花……

  而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出发前,苏扬站在镜前,久久端详自己。她的身体经过怀孕、分娩,已不似从前那般纤瘦单薄。但这几年生活辛苦,她人还是苗条的,这条裙子依然合身。

  “妈妈好美。”米多站在一旁,仰起笑脸脸。

  苏扬轻轻抚摸女儿细软的发丝,低头微笑,心中却是伤感。她再次凝望镜中的自己,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年那个愉悦的苏扬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便看上去仍亭亭玉立,但神情中的沧桑疲倦是遮掩不住的。

  “米多也要穿裙子!”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裙摆嚷道。

  苏扬蹲下来,看着女儿,心里已有打算。她说:“那么米多答应妈妈一件事情好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一派纯真无邪的样子。

  “米多见到人要有礼貌,要叫人,好吗?”

  “好!”

  “那米多告诉妈妈,这是谁呢?”苏扬拿出祉明的照片。

  “爸爸。”女孩说着笑起来。

  “乖孩子!记性真好!”苏扬说着搂住女儿,亲吻她的额头。她内心微微刺痛,脸上仍是微笑。

  这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未死。

  就这样,带着庄重、悲情与坚定,她牵着米多,一步步走入这栋建筑,走入酒店大堂,走向他的婚礼。

  米多身上,是一件同为米白色的纱质蓬蓬裙,胸前别一朵浅粉色布艺装饰百合花,花朵下面垂着一缕缎带。缎带上,是一串丝线缝制的符号。

  这串符号,他会看见,他会懂。

  对不起,祉明,我还是放不下。

  苏扬领米多到的时候,主会堂里宾客已坐得满满的。一眼望去,大厅前方的舞台帘幕上悬挂着几个大字:

  郑祉明安欣百年好合

  苏扬停住脚步,感到万分惊讶。新娘的名字叫……安欣?随着一阵茫然与不解,她转身回望门厅处的巨幅照片,渐渐从照片中新娘的精致妆容里辨别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七年前,司马台长城上,那个开朗活泼的四川姑娘,正是今天的新娘。突然间,潜藏在记忆中的一切都浮现出来。那天的风、蓝天、白云、女孩的笑脸、声音和语惊四座的告白:学长,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嫁给你。

  所有人都拿它当玩笑。女孩离开后又匆匆跑回,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放在祉明手中,祉明将字条放飞在黄昏的山谷中。

  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女孩,如今长大了,玩笑般的誓言,竟然成真了。

  苏扬没有想到命运如此多舛,只觉身陷一场噩梦。

  宾客陆续到齐。刘圆圆上台,宣布婚礼开始。灯光暗下来,音乐奏响,一束追光打到了门厅。苏扬坐在角落里,望着这一切。

  这时,门打开了,她就那样望见了他。

  正是记忆中的那张脸。那姿态、那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身着黑色礼服,挽着新娘,慢慢走入大厅。

  整整四年零两个月。这漫长的等待像一根脆弱的皮筋,延伸到极限,此刻嘭的一声断裂。

  苏扬被皮筋的反弹击中,浑身都痛。她忍着痛,远远地望着他,克制着不让泪水涌出。漫长的四年零两个月,他们没有相见,没有联络。这些年他是如何度过的?时间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变出这样一个他来——一场世俗婚礼中的新郎?

  停留在她脑海中的,还是曾经那个英俊潇洒、桀骜不驯的男人,追寻梦想与自由,不与世俗为伍。可现在,他在微笑,带着神圣和庄严,挽着他的新娘从人群中走过,走上前方的舞台。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他对她说过这句话。为了这句话,她等待、煎熬、盼望,到现在,她绝望了。舞台上的新娘,不是她。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坐在这个黑暗的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心在滴血。

  刘圆圆在台上说了什么,然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上台了。

  “王先生是证婚人。”肖峰看出苏扬走神,向她解释,“动物保护学会的主席。”

  “嗯。”苏扬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她听到台上那位王先生在介绍祉明与安欣的恋爱史。句子断断续续地进入她的耳朵,只有一小部分词语到达她的意识。她的注意力始终在祉明身上,她望着他站在舞台上的身影,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看不分明。那张脸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眼神更为成熟沧桑。他的身姿还是那么挺拔,肩膀、胸膛、腿和胳膊的线条也和从前一样,是她认识的那个他。但是的确又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几分钟后,证婚人说完了证婚词。

  刘圆圆为活跃气氛,笑问来宾中有没有人反对这两个人结婚?场内有人哄笑,有人尖叫,有年轻男子吹口哨,嬉皮笑脸地喊反对。

  苏扬沉默地望着面带幸福微笑的新人,不停地鼓励自己又克制自己。她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恶毒的、挑衅的、煽情的、催人泪下的。她会成为一个让人憎恶又让人可怜的悲情角色,婚礼上杀出来的情敌、弃妇。但此时,她渐渐丧失勇气。因为祉明脸上的微笑,是幸福的、满足的、坦然的。苏扬被这笑容击溃了,再也没有力量站起来,更没有力量走上去,告诉所有人,她反对他们结婚,因为,她身边的小女孩正是新郎的孩子。

  新郎新娘在众人的起哄下接吻了。鲜花和彩带漫天飞舞。苏扬望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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