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书商-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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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茗只道是他亲手熬的,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忍着不适一口口喝光了,天锡松一口气道:“好了,捂会儿汗就没事了。”
若茗勉强笑了一下,道:“别担心,没事。”
天锡不由自主攥紧了她的手:“只要你没事就好,若茗,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若茗在昏昏沉沉之际乍然听见这句,心内一颤,忙将被子拉上盖住脸,犹听见他道:“我早想说了,一直没有机会,若茗,我心疼你爱慕你,比对世间所有人都深上十分。”
暖秋Ⅱ
若茗此时浑身发热,额头渗出点点细汗,心内不知是喜是忧,正在百般无所抉择之时,忽听他轻轻叹口气道:“今日我把心里话都告诉了你,就是明天立刻死了,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遗憾了。若茗,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若是不肯,只别做声罢了。”
若茗六神无主,亦且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他从此误会。许久,听见他重重“唉”了一声,道:“你没做声,我知道了。”
这声音苍老疲惫,没有半点与那个自信的天锡相似,若茗不由得心内一凉,还未来得及思索,听见衣服的细微声响,榻前那人失魂落魄站起,一步一挪向外走去。
若茗忽觉心里一痛,这人是天锡呀,朝夕相处,时时护着自己、帮着自己的天锡呀!忍不住从被角处探出头,低声道:“天锡……”
“若茗!”天锡惊喜回头,几乎是一步就跳了回来,“你不是拒绝我?若茗!”
她此时的混乱迷惑,不啻于做一次生死抉择,然而那个熟悉、亲切的男子就伏在榻前,殷切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不容她有半分犹豫、糊涂的时间。
天锡忘情之下,死死握住她的手,一声声问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对吧?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若茗无言以对,只得闭了双眼,脑中一片混乱许久,那个热切的声音重又冷却下来,喃喃道:“又是我想错了吗?为什么你不说话?”
若茗此时再无法不言语,只得闭着眼睛低声道:“你让我想想,乱的很。”
天锡欣喜若狂,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好。好,你慢慢想,我等你。不管要多久,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等你。若茗。你要记得,我永远在等着你。”
远远听见豆丁的声音:“余公子,燕窝粥熬好了,小姐醒了吗?”
天锡慌忙撒手,重又将被窝掖了又掖,快步走到门口道:“端进来吧,若茗快醒了。”
豆丁端着粥进来时。若茗已经睁开了眼睛,豆丁取来靠枕给她倚着,正要喂她,天锡已经抢过来,拿起小小的银勺,一口口轻轻吹凉了慢慢喂给若茗。豆丁见若茗两颊绯红,不由奇道:“小姐脸又比刚才红了。不会烧地厉害了吧?哎呀,这可怎么好!”
若茗心内咚咚乱跳,低声道:“没有发烧。刚刚蒙头睡捂的。”
豆丁不放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又冰凉沁湿,疑惑道:“奇怪,这里又凉地很。”
天锡吹凉了粥,慢慢送至她柔软的唇边,心内的喜悦几乎无法抑制,连带手也抖了起来,险些洒了她一身。端卿回来时。见天锡歪在一旁地椅上。似乎疲倦已极,呼吸中带着极轻微的鼾声若茗安安稳稳躺在榻上。薄被直盖到下巴底下,将身子遮的严严实实,豆丁眼巴巴守在旁边,不住点头打盹。
端卿轻轻唤醒豆丁,问道:“茗儿怎么样了?”
豆丁揉着眼睛回答:“吃了药好多了,睡得挺安稳的,也没那么热了。”
端卿兀自不放心,亲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温度已经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的零食放下,也拖过一张椅子在旁守着。
四周围一片寂静,唯听远远处有住店的客人走来走去,间或有店小二招呼地声音,端卿望着若茗被睡眠滋润的恬静的脸庞,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啊,快点让她好起来吧,她这些日子真是太累了……
端卿这样一动不动坐了小半个时辰,若茗仍未醒来,他忽然想起老母鸡还在厨房炖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二和药差不多也该煎了,夜里不知道吃些什么好,照以往的经验,此时饮食应当清淡,最好是薄粥小菜,只是这些东西是不是太不滋养了?
他想来想去,再也坐不住,交代豆丁几句,忙忙地又去了厨房。
若茗睁开眼时,看见天锡在摆弄着桌上的几个油纸包。天锡见她醒来,忙拿了其中一个给她看,道:“这一包是松子糖,极细极好的洋白糖,松子也很新鲜,你吃点?”
若茗想起小时候生病,娘总是右手端着药碗,左手拿着松子糖,耐心哄自己喝下苦涩的药汁。为了甜香地松子糖,她总是捏着鼻子大口将药灌下。家里的松子糖是装在一个桃心形的粉红罐子里,闻起来有香甜幽细地气味,就像娘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她忽然眼前着人有着说不出的亲切,他关切的模样使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鼻子有些酸涩,一颗泪珠不受控制,缓缓滑了出来,天锡吓坏了,忙用袖子抹去,柔声道:“怎么了?不爱吃我就拿走。”
若茗心里一阵暖意,摇头道:“没有,我爱吃这个。看你,好好一件白衣拿来抹眼泪,又要弄脏了。”
天锡舒心笑道:“一两件衣服有什么要紧,既然你爱吃,我去拿勺子喂你。”
若茗红着脸道:“让豆丁来就行了,你歇会儿。”
天锡见她如此,心情更是激荡,哪里顾得上豆丁在旁,大着胆子道:“我不累,守着你哪怕是十年百年我都不累。”
豆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拿来勺子递给他,又见他小心扶若茗靠在枕上,将松子糖、樱桃蜜饯、秋红菱都摊在手上,任若茗自己挑了来吃。若茗只是蜻蜓点水般略尝了几口就不吃了,天锡忙又扶着她躺下,心满意足地在旁目不转睛望着。
端卿端来二和药时,若茗正静静躺着,天锡在旁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野史趣闻给她听。端卿见她气色好转许多,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小心服侍她吃完了药,又看着她喝了米粥,说了会儿宽慰的话,这才和天锡一道离去。
至晚间时,若茗呼吸渐渐通畅,头脑也不那么昏沉了,豆丁端来鸡汤喂她吃了,身上有了气力,精神也开始恢复,正靠着床头思想心事,忽然天锡又踱进来,笑道:“好些了吗?”
若茗乍然见他,不免有些脸红,低声道:“好多了。”
天锡大步流星走进,伸手向她额上试了试,笑道:“果然好多了,阿弥陀佛,我这颗心可算能放下来了。”
若茗见豆丁在旁,不好多说,只是微微笑了笑。天锡却兴致甚高,又道:“说好了在家过中秋,我娘还说好好款待你呢,谁知道这么匆忙出来,害的你还病了一场。若茗,你看我总是这么瞻前不顾后的,以后你还要多提点着我。”
若茗听他话里地意思,分明已经将后半生许给了自己,心下更加慌乱羞涩,忙道:“伯母太客气了,我们打扰这么久,还提什么款待,要是有机会到昆山,我一定好好招待伯母,还这份天大地人情。”
说完才想起到昆山一句听起来无比暧昧,不觉心如鹿撞,果然见天锡微笑着侧脸看她,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若是一切说定,我娘必然会亲自到昆山。”
若茗哎呀一声,忙拿袖子遮住脸,嗔道:“胡说什么呢,不怕人笑话。”
天锡笑道:“怕什么,反正我早就想挑明了说了,这里只有豆丁,也不是外人。若茗,我早已跟我娘说过了,她也满心欢喜呢。”
豆丁眨巴着眼睛看看若茗,又看看天锡,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四十五 月圆Ⅰ
若茗等刚到常州驿站便看见凌蒙初和眉娘坐在内中喝茶,老远便道:“你们总算来了,再吃几天汤先生可就打道回府了。”
天锡左右张望不见松云,忍不住问道:“松云呢,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眉娘抿嘴一笑,道:“你问她呀,她这些日子可忙了,就连今天也没空闲。”
若茗奇道:“她在这里有熟人?”
眉娘笑着摇头道:“告诉你不得,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若茗满肚子疑惑,看她笑的诡秘,知道她存心打哑谜,便不再问,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落脚的客栈,房间早已预备下了,没等收拾完东西,眉娘已经拉着若茗道:“跟我来,带你去看西洋景。”
若茗糊里糊涂跟着她出了门,拐到一楼靠着院子的一间客房,老远听见棋子落台的声响,叮叮当当甚是响脆,眉娘来至窗前,摆手示意若茗不要出声,自己躲在边上,侧耳倾听。
不多时,听见松云的笑语声:“如何,老将被困中营,我这个拐子马走的还不错吧?”
跟着是一个爽朗的男人声音:“不要得意的太早,我还有一记当头炮蓄势待发呢。”
松云笑的更开心了:“难道你的炮能隔空跳过来不成?我这里明明有个卒子挡着呢。”
“那我先吃掉你的卒。”
“别忘了黄雀在后,我后面这一个子你怎么没看见?”
男人的声音道:“如此说来,这一局我注定要缴械投降了?”
“打围棋我差你远矣,也只有在这上头能侥幸小胜一局。”
若茗越听越觉得奇怪,那男人的声音十分陌生,还有几分苍老。绝不是熟人,那么松云在与谁下棋呢?
眉娘见她疑惑了多时,笑着招手叫她凑近。自己则隔窗笑道:“松云妹妹,又在费心思想赢汤先生吗?”
若茗听得一个“汤”字,心内一动。未及细想,已见松云迎出门来,笑道:“二姐来了,若茗她们可到了不曾?”
说话时早已看见若茗,惊喜上前,握住她双手道:“可把你们盼来了,文若先生特意为你多留了几日呢。”
几人挑帘进门。眉娘兀自笑道:“只怕不是为了等若茗吧,此处自有让汤先生留下的理由。”
若茗进门便见到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青布长衫,黑色无忧履,此时笑吟吟捻着一枚象棋子,抬头笑向她说:“是林姑娘吗?松云向我说过多时了。”
若茗此时心如明镜,忙忙下拜道:“晚辈见过汤老先生。”
汤显祖受了这一礼。抬手命她起来,笑道:“松云地好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多礼了。请坐。”
若茗见松云不过几天就与汤显祖如此熟稔,心里十分惊诧,此时不便多问,忙谢了座,默默坐在旁边,并不说话。
眉娘道:“你们继续下吧,我们是观棋不语真君子,绝不打扰你们。”
汤显祖笑道:“这一局我注定输了,正好趁此机会扰了棋局。免得面上难看。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牡丹亭》。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都不是外人。不用那些俗客套。”
若茗看了看松云,见她送来肯定的眼神,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既然您都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家在昆山开书坊,有心将先生地《牡丹亭》,甚至《南柯梦》等其他几本传奇都做成刻本,所以特地来访,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汤显祖笑道:“这事也有好几家书坊找过我,但一直没谈拢。不知道你们的条件怎么样?”
若茗沉吟道:“我们没什么条件,都以先生的意思为主。”
“那我就直说了。”汤显祖呵呵一笑,“第一,《牡丹亭》必须单独刻印,由我来校对,不得有一个字地差错;第二,《牡丹亭》的雕版、纸张、绣像都要最好的,决不能有半点马虎,如果这样做成本太高,我宁可不要报酬,但绝不能放出不好的本子来贻笑大方;第三,我希望能够把曲谱也附上,而且这曲谱必须要依照我的原作,不能有半分篡改;第四,我不要什么批注、集解,只要我原本的文字,不着半点修饰。这四条,你们可做得到?”
若茗认真想了想,道:“这四点我们都做得到。并且先生放心,即使成本超出预算,入不敷出,我们家也绝不会克扣先生的报酬,能与先生合作是我家地荣幸,决不能因此委屈了先生。”
汤显祖笑着看了松云一眼,道:“果然如你所说,林姑娘颇有豪气。”又向若茗道,“现今《牡丹亭》流传已广,许多班子也开始排演,但是他们为了唱的方便,将我原来的曲调擅自改动许多,把我的本意都破坏了,可气可叹!”
若茗忙道:“这点请先生放心,我们一定按照先生给的曲谱来做,不加一丁点改动,必定要让先生的本意流传于世。”
“这样说来我就放心了。原来谈过的几家书坊都推三阻四,说什么现在市面上流行地是那样,不好再改回去,使我十分失望。要知道原作者的意愿才是最合故事的本意地,经那些人一改,虽然唱起来容易了许多,哪还有我原本的想法在里头?简直是胡闹!”
“汤先生对版本有什么要求吗?”
汤显祖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懂,你是内行,你定吧。我看了松云带来的《喻世明言》,刻的很好,讹误也基本没有,照那样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