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天下-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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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灭,她其实并不是很懂,只是曾在古籍上看过关于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佛道两家都认为人有生死轮回,如借尸还魂此类者就是逆天而行,必然会受到上天惩戒。而在人间,亦有卫道士对此深恶痛绝,秉承着非我族类杀之灭之的原则,他们用各种办法将人的魂魄打散或者驱赶出躯体,以维护天道威严。
起初她不以为意,认为都是无稽之谈。重生后她曾一度担忧,魂魄是否完全融入到安陵的躯体中,会不会突然就离开了让她再度成为孤魂野鬼。她并不知自己怎么中了魂灭的,现如今却是担忧成真。而且她身负妖孽之名又被司空珏废去了武功,死,只是迟早的问题。纵然她再怎么不甘心,还是改变不了现状,亦逃走不了。
“你带着拒霜连夜离开相府,从此隐姓埋名。”她闭上略显出疲惫的双眸,周身流淌着一抹疲乏倦意。
云姑擦发的动作一滞,急道:“小姐,我们不能走,如今你可是遭逢大难,我们怎么能弃你于不顾?”
“我不过是一死,你们若还留在我身边,纵然不被当成共犯,也难以逃脱相府的杀手。你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活着或许将来某一天还能为我报仇雪恨,这不是比跟我一起死好很多吗?”对于云姑,听着她向司空珏求情,说不感动是假的。以前指使她们做事却从未体察过她们的用心。她现在命不久矣,能为她们做的也就这一小小的事情。
“小姐。”云姑眼眶红着泪水跟着掉下来落在她还未干的头发上,此刻心里有着无比的复杂,小姐说是让她们替自己报仇,可她更清楚她们什么能力。这么说不过是想她们能安心离开,免得遭了毒手。她心向着她们,可她跟拒霜一老一幼无小姐的智慧手段,更没有势力可以依附,想要保护小姐连能力都没有。云姑此刻恨极了自己的无能,恨不得替她去死。
鱼璇玑不用看都明白她的心思,脸上一冷,不容置喙道:“还当我是你主子就按我吩咐去做,否则日后就是在黄泉我也不会与你们相见。”
话都说得这么严重了,云姑也不敢再反驳,只是默默地抹着泪为她梳理长发。鱼璇玑却忽然起身,将她手中的篦梳躲过来,冷漠地下令道:“现在就走,我也不要再看见你们。”
云姑愣住,看她那笔挺而单薄的身体矗立在自己面前,那种清傲不屈堪让松梅折腰,冷冽中有强势迫人的压抑,逼人臣服。她看了十五年慢慢由稚气变得成熟的脸找不到点温和,只有冷酷如冰,伤人心伤人情。吞掉唇上的泪珠,云姑缓缓地垂下头,双膝着地朝她跪下,弯着身子朝鱼璇玑拜了三拜后躬身退出了她的房间。
屋外,雪如雨下,寒风更加肆掠吹得门扇呜呜作响,犹如万千鬼厉嘶声在耳际。
她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丝浅浅的笑意,长长地喟叹一声,推开一扇窗户躺在榻上看着明火下雪花打着旋儿飘落进来。
这一夜,无眠!
然,睡不下又岂止她一人!安悦被送回来,安纯派人连夜去把大夫请进来给她诊治。大夫说她只是被内力震晕受了点伤,施针后没多久就醒来了。对于今夜没有成功杀了鱼璇玑,安悦显得很是愤怒。
“姐姐,你还是不要看了,她一定会死的,桐封王是保不住她的。”姐弟两人站在相府的观景楼上,那是相府中最高的位置,能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中。远远处那碧瑶阁灯火通明俨然如白昼,他们甚至都能看清楚站在楼道房檐还有院落各处的虎贲骑军士。他们五步一哨,还有人不停地在各处巡查,就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那贱人的命真是大!”穿着狐裘的安悦冷眼看向碧瑶阁二楼的闺房,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现出略微狰狞的神情。
鱼璇玑割了大夫人的肉给她做汤喝,安悦被自己啖母之肉的事刺激得傻了,若非那天安纯带着她想去跟苏府人送行,而她摔倒看到了他们被杀的情景,她怕是要做一辈子傻子了。锦鲤之事已然连累了苏家,害了两百多口人命,安悦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回府后她继续装着傻子,细细思忖谋算后,她暗中找到了碧青开始施行杀鱼璇玑的第一个计划。
从苏府拜寿回来那天,她收到的是了凡和尚的派人送来的信和菩提露。了凡和尚在信中说,鱼璇玑非比寻常人,若她做出伤人性命的事安悦可以用菩提露将她制服。这菩提露不是寻常物,乃是一在菩提树下坐化成佛的得道高僧所留,能驱赶邪秽,用在她身上必有效用,于其他人之身则无效。
安悦虽然不知鱼璇玑是借尸还魂,却对了凡信上所说抱着五分信任。她跟碧青商量,先让人在炎京大肆散播鱼璇玑是妖孽,这样的人若死了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然后让人在安禄耳边吹风,祭祀代酒由鱼璇玑去完成。安禄要攀附十皇子的势力,必然要讨好鱼璇玑。而她们早就在其中一杯酒里下了半瓶菩提露,为了让这场戏更为逼真她都没告诉安纯。哪晓得卫姨娘会出言阻止,鱼璇玑更是怎么也不愿代酒。
计划失败,她们又想到了第二场谋划,就是在除夕宴的茶水中动手脚。除夕宴的菜虽精致却有肥腻,刘文早先就安排了下人给每个主子准备专门的茶具,安悦把剩余的半瓶菩提露交给了碧青,她们很顺利地在鱼璇玑的茶碗中下了菩提露,而她也没察觉异样喝了下去。那时她心里就满是期待,这菩提露在鱼璇玑体内发作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不过,当他们得知鱼璇玑杀人赶来碧瑶阁看了那些尸体和她血红的眼睛后,安悦突然害怕了。这菩提露没把鱼璇玑毒死怎么的,却让她发了狂,那凶狠残忍的样子真真的会把人吓死。她以为,他们剩下的人都会死在鱼璇玑这个狂魔手中。
可是,司空珏来了!
他就像仙人般翩翩优雅地出现在绝望的人面前,她不知司空珏吹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却能感觉心灵会随之空灵广博,鱼璇玑显然沉入他的箫声中。她用满心激动与兴奋还有劫后余生无尽地喜悦望着司空珏,可他的温柔只对着鱼璇玑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的眼中只装得下她一人。
愤怒、仇恨、妒忌,憎恶通通冒出来,她好恨鱼璇玑的存在,杀了她的亲人毁了他赖以依存的苏家,甚至还抢走了她属意的男人的目光。这个女人就不该留在世界上!盛怒之下,她抽出备在身上的匕首朝着鱼璇玑就冲了过去。她离鱼璇玑的距离是最近的,只要速度够快她的匕首一定能插在鱼璇玑的后心上。
然而,司空珏竟然阻止了!她只感觉眼前晃过白影,连鱼璇玑的身子都没靠近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弹开昏过去。后来的事安纯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司空珏会那样包庇着鱼璇玑。派人守着她的碧瑶阁,是怕相府派人处置了鱼璇玑?
她这一颗心算是被伤得七零八落了,无论她如何做连鱼璇玑一根脚趾都抵不过。纵然鱼璇玑杀了人,照样得了司空珏的庇护。她恨她不甘,却无计可施。可笑!可怜!
“姐姐。”安纯瞧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与恨,轻声安慰道:“姐姐,娘亲不会怪你的。都是纯儿没用,还得姐姐以身犯险。”
安悦疯傻好了这事他在苏家受刑那会儿就知道了,他高兴之余就想着要怎么去对付鱼璇玑,保护好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是他还没动手,安悦已经跟碧青已经设计让鱼璇玑服了菩提露。他得知后满心欢喜,也跟安悦一样期待着鱼璇玑之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但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并不算太坏。
他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姐姐,既然王爷袒护安陵那妖孽,我们不妨让炎京的百姓都知道今晚的事,到时候王爷再怎么偏私也救不了她。”在鱼璇玑还没做出杀人之事前,炎京百姓就对她是妖孽之言议论纷纷甚至惊动了朝廷,如今铁证如山她无可抵赖,若放纵妖孽横行必然激起百姓不满,襄惠帝必然要赐她一死。如此,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照样能杀了鱼璇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失落的安悦眸光亮起来,脸颊上也泛起狠毒的笑意。
安陵,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帝国五百一十三年在如鹅毛般飘雪的寒夜中过去,当太阳爬上地平线时,新的一年终于来了!在各家各户喜迎新春的时,炎京迅速传开了个消息,相府的六小姐狂性大发残忍杀害府中婢女护卫多达七十余人。这一事件迅速传播,震惊炎京和整个朝堂,就在所有人义愤填膺嚷着要襄惠帝处死这个妖孽时,拿到襄惠帝圣旨的桐封王让人驾着象征他身份的雪马大马车,高调出现在相府。
鱼璇玑把身上华丽的裙裳褪去,换上保暖的衣裤,外面穿着系腰带的襦衣,下面是紧身的布裤,脚上蹬着缝制严实的鹿皮靴,最外面披着谢婉留下的紫貂披风。将重要的东西贴身收好,胡乱塞了几块放在桌上已经干冷的糕点把肚子撑饱,安静地等着房间的门被推开。
她想得很清楚,自己这事定然逃不了一死。可她能重活一次且还未完成心中夙愿,决不能这样束手待毙。所以,只要抓准时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逃跑。她的武功被废,可还有暗藏的力量在身上。只有她九幽笛一响,谁也不能阻止她的逃离!
吱——
门被推开,巽风板着张公事公办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道:“六小姐,王爷带了皇上的圣旨来,要你去接旨。”
“好。”她沉静的脸淡淡的,那样随意地就说了个好字,似乎并不把自己的生死看在心上。巽风微怔,对跟前这女子的胆气很是欣赏的,纵然是男人遇见这样的事也远不如她这般敏慧。转头出来,鱼璇玑也跨出房门,门外两个守岗的军士立即跟在她身后以防她逃跑。
今日天上无雪,难得地冒出了点阳光,照在来不及轻扫的积雪上,满世界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忍不住流泪。相府门庭处,以安禄为首府上几百口子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虎贲骑军士成列站在两侧,司空珏则拿着圣旨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
“王爷,人带到了。”巽风和两个军士押解着鱼璇玑来到,将人押到一处,上前来跟他禀报着。
相府的人偷偷瞧着鱼璇玑,昨见过她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其余人虽没亲眼所见那残忍的场面,却还是小心地避着,免得她突然发狂杀人。
司空珏浅浅地嗯了声,轻柔的眸光看向她,满头黑色随意地盘了下无任何发簪钗钿点缀,用一根发带将其系着垂在后背,身上的衣物看起来不复光鲜却简单利落。浅棕色的凤眸遥遥对上她,那双寒凉的墨玉瞳已然恢复了本色,却比任何一次见到的都冷冽。就算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放在她面前,却也融化不了她心中的寒冰。
“安陵接旨。”
这一轻喝出声,身后一个军士的长枪打在她双腿上,鱼璇玑因惯力所趋双膝重重地矗在了厚厚的积雪上,一股凉意瞬间透过棉裤传递到皮肤上。她皱眉,眸光不善地抬头朝司空珏瞥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六女安陵行为乖戾,枉顾人命嗜杀成性,本该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然,上苍有好生之德,朕顾念其年幼丞相为国效力多年,特赦其死罪改判流放蛮荒,终身不得踏入天诀半步。丞相操劳国事忽略教女之则,酿成惨祸责无旁贷。朕思之,丞相已有年事,特准其举家回迁颐养天年,钦此!”
若珠落玉盘的琳琅清脆在偌大的门庭四处回响着,一遍遍撞击在人心坎上。
所有人,呆愣了!
鱼璇玑本以做好今天被押往刑场的准备,可圣旨上却没有要她死,改为流放了。而相府众人正愤懑皇帝对鱼璇玑太过包容时,竟然听到皇帝要丞相回家养老,那侧面就是说丞相不再是以前能一手遮天的权臣,相府华丽的大宅子也不再是他们所有。上一刻还高高在上,下一刹那就摔倒泥土中,啃了满嘴泥巴!
“接旨!”在他们愣滞中,司空珏仍旧好听却微冷的语音又响了起来。
安禄满心愤怒地转头盯着鱼璇玑,恨不得此刻有一把刀在手上,他马上捅死这个孽女,跟她断绝任何关系。可虎贲骑的人将这里看守得严严实实,那里会有给他动手的机会!就在他盛怒中,鱼璇玑清冷的声音出口。“安陵接旨。”
这一声,犹如钢刀般扎在他心里,安禄气得浑身发抖,牙齿磨得兹兹作响。
“丞相,你想抗旨?”一角雪色的袍子和白靴落入眼帘,司空珏高大的身影罩在安禄的头顶上,冷冰的语调不含任何情感,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天上虽有太阳照着,可身上却是挡不住泠泠寒意。
安禄狠狠地半垂眸子,握紧的拳头无声地砸在雪地上,用沉重又苍老的声音回道:“臣,不敢。遵旨。”
“丞相这话本王有些不明白,丞相是不敢不遵旨呢还是不想遵旨?”司空珏雅致的脸庞还带着笑容,可音调却比先前冷了一份。
安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