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天下-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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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上满是黏糊的湿泥,加上路况不好,囚车的速度可以说跟人走路差不多。就在几人低声谈论时,林中猛地窜出无数拿着刀剑的黑衣人,朝着囚车和衙差们袭去。
来了!鱼璇玑嘴角勾起,冷若寒冰的墨玉瞳稍眯,悄悄伸手一探握紧了怀中的九幽笛。此刻,凛凛杀气逼来,衙差们立即警觉起来,有人来劫囚车了。
“守住囚车!”衙差头大喊一声,四五个衙差立即跑过来将囚车四面围住。其他人则抽出刀剑跟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对打起来。哐哐锵锵刀剑交响伴随着兵刃刺进皮肉的嗤喇声和人的惨叫声,惊起林中过冬的野鸟纷纷振翅飞走。
很快,胜负局势已明,衙差死伤无数,黑衣人却只有少数几人受伤。四个黑衣人提着流着还不及凝固血液的尖刀袭来,举手几个起落,守在囚车旁边的衙差顿时倒地抽搐。鱼璇玑脸色沉静,有股冰霜笼罩面庞像是高山上的积雪经年不化。眸子看着他们靠近来,右手手指收紧,一寸寸地将九幽笛抽出来……
此时,四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穿过林间茂树的枝桠奔向他们,看那轻盈的样子显然轻功不俗,长剑闪着慑人杀机,簌簌有银色寒光逼来。靠近囚车的几个黑衣人胸口霎时插上了六角的雪花镖,瞪大着眼睛满心不甘地倒下。
鱼璇玑轻蹙娥眉,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想要亲手结束她的命?
砰!就在她思忖之际,有个黑衣人一掌朝着囚车劈来,强烈的掌风宛若山间滚落的巨石,一下就把结实的囚车打了个稀巴烂。满身满头都是木灰碎屑,呛得她肺中又是一疼。鱼璇玑机警地握着九幽笛,目光凌然,那个人竟不管她转身就加入了那边两拨黑衣人的战斗里。
来救自己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鱼璇玑却也来不及想他们是何人派来的,当即跳下马车抢过已经死去的黑衣人手中的刀,将黄骠马跟囚车的驾绳一刀砍断,小费力气地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
“驾。”一声轻喝,素手狠狠地拍在黄骠马的屁股上,马儿吃疼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跑着。
“追,别让她跑了!”看人逃脱,缠斗中的黑衣人立马撇开跟自己的对杀的人,纷纷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这黄骠马看着壮实,乃是拉货的马匹,长途奔跑在耐力和脚力上都不怎么行,以至于她本来是先跑开的,可是后来的黑衣人竟能紧随而至。
鱼璇玑眸色大变,奈何手中空无一物,心下一横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根树枝,用其尖锐部分狠狠地在马屁股上一插。血水涌出,黄骠马痛嘶着马身一颠死命地往前奔跑,险些将鱼璇玑从马背上甩掉了。
刷——刷——刷——
带有幽蓝色寒芒的尖锐暗器摩擦着空气,簌簌如雪花般朝她打来,鱼璇玑凭借自己敏锐的听力左闪右避,袭来的暗器尽数落空,要么打在了树干上要么打在枝桠上。耳边是风声唳唳,迎面扫来的树枝似霜刀子般打在脸上,速度太快她根本不及一一避开,脸上如鞭子落在身上般留下道道红痕,一阵又一阵地火辣疼痛着。
“杀了她!”落在中间的黑衣人见久久赶不上鱼璇玑又被人在后面追杀,气从心来,恨不得将她劈成无数瓣。而那黑衣人发话后,她身后的暗器来得有如落雨流星般越来越凶猛,好像不把她扎成刺猬是不会甘心的。
那些暗器她虽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却还是知道那些都是淬着剧毒的,只要打在身上弄出了伤口,想不死都不行。可恨她如今武功被废,身子也染了风寒还虚弱着,跟这么多人拼死一搏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秀美一蹙,她狠狠地在嘴唇上一咬,口腔中立刻见了血腥。心头一沉,好,如今只能破釜沉舟了!她死死地拉着缰绳,忽然将马头牵转奔着密林深处而去。
“不能让她活着。”黑衣人恶狠狠地发话,脚下的动作越发地快了。
鱼璇玑乘机将身上的披风解松,确定所有重要的物件都贴身收好了,双腿再次向黄骠马的肚子一撞。经过了多番折腾,黄骠马越发狂躁起来,不要命地朝着前方满是荆棘的路狂奔。鱼璇玑紧紧地俯在马背上,墨玉眼带着生死不论的狠辣死死地盯着前方。
出了密林,那里就该是……
两间断崖!就是这里了!十丈不足的距离,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对面则同样也是悬崖口,两处断崖之间也就三丈宽,一旦从上落下绝无幸免的可能。因这里地势较周围山脉较高,能看见最美的日落西山,故而这里亦被人成为黄泉落。
后边追来的黑衣人离她不过六七丈,疾风猎猎黑发狂舞,窄袖中也被风灌得鼓鼓的。布满红痕的脸上染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一而再地撞击着马腹,陷入疯狂的黄骠马已经无法控制,只是一个劲儿地奔着黄泉落而去。
排开的火烧云如仙人织就的美丽霞衣,妆点了昏沉的天际。夕阳悠悠西下,落日余晖如鲜亮长出的初橙,晕黄中夹着绚丽落在山头,在那一片浓雾中镀上夺目的流彩。
三丈,两丈,一丈,生死一线,就是现在!最后一次夹撞马腹,黄骠马在剧烈的痛楚中惨嘶一声,后蹄蹬在断崖上向前一个悬崖奋力跳跃而去。马身曲成优美的弓形,乘着夕阳华光宛若那金色的大弓被拉开,有那么只箭已经迫不及待地射出去。
马身略微下沉,马背上的鱼璇玑豁然甩开身上的紫貂披风,身子腾空狠狠地踏着马背踩去,黄骠马嘶叫着坠落山崖,而她则借着弹力看准悬崖下不远的一棵孤松,手中镣铐的锁链朝着它就甩了过去,双手顺势一翻抓着镣铐链子,整个人顺利地挂在了松树上。
巨大的撕扯力袭来,被冻伤的手指尽数被磨破,双手血肉模糊一片。她仍旧死死地抓着链子,免得自己的手腕被大力扯得脱臼。
金色的暮光刺破厚重的浓雾射入眼瞳,她微微地勾起了唇角抬头看着天上。这一局,她赌对了!
此刻对面山崖上,几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纷纷跑到断口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浓得让人无法辨看的深渊,似乎不相信那个厉害的女人就那样跳崖死了。
“首领,她死了。”有个下属摸着肩上被刺穿的血洞,口中吃力地说道。
黑衣人中发号施令那人双眸含着愠怒,口出怒言对着另一人道:“雾留,让你早点动手,起码还能带个全尸回去。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回炎京怎么交差?”
“东珠鬼,你这是在怪我?”蒙面的雾留满心不屑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你该知道,皇上更是特意交代了不许惊动王爷的人,可你执意要在这里杀了她,害我们折损了多少人,你有计较过这些吗?”
“雾留,你想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东珠鬼口气阴森森的,手上出鞘的剑上还有血珠流动,似乎在随时准备着进行下一场杀戮。
“首领,大人两位不要吵了,咱们还是派人去下面找找,怎么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另一下属怕他们打起来,赶忙劝道。
“还不如你的属下识趣儿。”雾留不惧地对上东珠鬼的眼,转身离开崖口。
手指指骨被捏得咯咯作响,即使蒙着面下属们还是感觉到了东珠鬼的怒气,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生怕自己被迁怒了。东珠鬼愤愤朝崖下观望了一阵,确定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带着人走开。
对面,鱼璇玑使尽全力小心翼翼地爬上悬崖,天际已经只剩下了一线浅色的昏黄。山头的寒风吹卷着她披散的发,她手脚无力地趴在地上,饶是浑身伤痛,那股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在心头蔓延开来。
歇了一会儿,身体稍微有了些力气,吃力地爬起来缓缓走向稀疏的山岭。天色已晚,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若不赶紧找个栖身的地方,只怕得留给山里的野兽果腹了。拖着生病受伤的沉重身体,她一步一踉跄缓慢前行。
好久不曾落雪的天在近昏暗时飘起了柳絮般的飞雪,砸在她破了皮的脸蛋上冰呼呼的,纵然穿着厚重的棉衣裤还是抵挡不了那刺骨的寒气,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夙愿,拥着不甘,怀着必生的期冀,她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入苍茫的夜色里!
“爷,此处就是黄泉落了。”西山日落天光华彩,碎雪如雨,妖妖若流絮乱于阡陌。飘逸的玄衣沾满了风尘,俊若天神的脸上不复昔光艳明洁,满鬓风霜一身寒怒四溢。浅薄的目光射入暗蓝色的眼瞳中,那纯粹的蓝渐渐消陨,只剩下了满瞳能够埋葬世界的黑色。
赫连烬站在崖边,看着雾翻云涌波涛诡谲,手中紧紧地握着件紫貂披风,紧密着削薄的殷艳双唇,犹如一座经历过沧海桑田变迁的雕塑。那种悲凉比苍龙雪原上的寒风还要刺骨,散发出来的浓郁悲痛就算远飘千里也能让人感如自身。赤焰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赫连烬,心里默默地为他揪起一抹疼来,劝慰道:“爷,您也别开伤心了,六小姐泉下有知也会心生不忍的。”
他们一行三人从明城昼夜赶路,马不停蹄地朝着长河北岸而去,却在半途中收到消息。襄惠帝派来的人终于是忍不住对鱼璇玑下手,随行保护的四人三伤一死,追着刺杀鱼璇玑的人到了黄泉落,就看到鱼璇玑骑马跳崖了,那受伤的三人已经到悬崖下去找了。
收到这个消息,本就内心担忧的赫连烬一怒之下一掌就拍死了坐骑。命赤焰找来马车,晚上乘车白天骑马,日夜兼程赶向黄泉落的方向。可等他们来了,回报的消息却成了鱼璇玑的尸身已经找不到,就在这披风落下的地方有大片血迹,他们和襄惠帝的人都猜测,那个跳崖的女子已经落入了豺狼之口。
站站在此处,仿佛看见她骑着发狂的黄骠马奋力一跃想要跳到对面,最后却人马都落入那浓雾中再也寻不到。怀着将她安全带回帝月的信念而来,事实却把他的期望一点点地打碎。他的心犹如被细针一根根扎过,看不见伤口却疼得身上每处都跟着战栗。这种痛跟他母亲去世时候的痛完全不一样,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却觉得心底深处那片被她撕开开的天已经徐徐暗了下去,与他心中原本的黑暗融为一体,成为永恒的深渊,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赫连烬埋头凝视着沾着血的披风,声冷渗人道:“黄泉落附近的山脉可有找过?”
他的心里,很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总觉得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在他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呆着。
“回爷的话,我们——没找过。”他们看见鱼璇玑坠崖,要找的地方自然是崖底,别处还真不曾去过。
“那从现在起,各自选择一个方向,若找到人以烟火为讯。”赫连烬暗沉的眸光透着凌冽的狠绝,“若是找不到,永远都别出现在本王眼中。毕竟,她是你们弄丢的!”
这话的语气说得极为严重,似出征前立下军令状不胜不生般,毫无置喙的余地。那睥睨着他们的男人就像是天上的神袛,高贵卓然,浑身霸气散开,无形中将人的振奋激昂都带了出来。
“属下遵命!”异口同声,声势威壮。
头顶着漫天细碎飘雪,在荒无人烟的山中跋涉了四日后,鱼璇玑终于在黄昏时分的山下寻到了一个小村庄。冰雪封冻的世界,到处一片洁白。她的鹿皮靴已经完全浸湿,双脚已然冰冻得麻木。双手本就生了冻疮后来又在悬崖上磨烂了皮,没有上过药的双手呈现暗紫的肿大,天气稍微一暖就痒入骨髓,幸好这冷远比暖的时候多。
村落小小的,每家每户都也就相隔几丈远的距离。鱼璇玑拄着木拐以最快的速度进村来,本以为自己有救了,可就在踏进村中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村子安静得异常。没有听见狗吠声,甚至连人畜声息都没有,四下里静得只听见寒风呼呼吹着草屋树林的飒飒萋萋的声响,还有她踩碎积雪发出的咯吱刺耳声。
死村!
脑海中漫过如斯念头,她轻声走了段距离,眸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依稀看见有积雪覆盖的奇怪地方。她蹙着眉,用手中的木拐戳了几下将积雪清开些,眼前赫然是两个相互抱在一起的老头老太。他们衣裳单薄瑟缩着身体,身体已经完全僵硬,显然是活生生地冻死在大雪中的。鱼璇玑呼吸一滞,这个笼罩着死亡的静寂村庄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她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再也不能跋涉山路了。心中思忖了一二,她决定先在这里修养两日,起码养些精神再行离开。想好后,她挨家挨户都去看了,路边,卧房,暖炕上到处都是冻死的人。最后,她找了个没有死人的破旧草庐,从死去的村民家中寻了火石来烧起柴火。柴火烧的劈啪作响,照在人身上四处都是暖洋洋的。
靠着根柱子坐在垫着草的地上,眼瞳中火光跳跃,像是个快乐的精灵般。手指和长了冻疮的地方又发痒起来,她赶紧把手一伸朝着大火就烤起来,大火直逼皮肤的灼烫胜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