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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邻家少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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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过去了,十八年过去了,石门河和洛河依然流动。依然相汇,桃冲依然没有被水冲去。只是洛河上游建了好多电站、水库,河水渐渐小多了。那只小小的渡船,再也没有了。人们又在上走七里的地方恢复那长长的列石和长长的双木绑成的板桥。大胆的依然从上面经过,胆小的就又绕十里地去过那一条水泥大桥。人们再也不穿当年最时兴的凡立丁布了,全穿上了的确良和涤卡。桃冲的桃树花开花落,村里人不免想起了老汉一家,觉得那家是委屈了,后悔当时那么嫉恨人家,而怀念起老汉的精明和能干,说那船摆得好,费也收得不多。“现在的政策是用着老汉那种人了,他要活着不走,该是万元户,要上县城戴花领奖了呢!”
    商州初录
    也就在这一日,老汉突然回来了,依然带着一个老婆,一个儿子,一个小女。当出现在河畔的时候,人们都惊喜了,一起围上去,叫着老汉的名字,但又万分惊讶:近二十年过去了,老汉竟还是当年的样子?!老汉说:他并不是那老汉,而是老汉的儿子。人们才真的发觉果然是老汉的儿子;儿子也长成老汉了!儿子再说,他的父亲早去世了,娘也死了三年,老两口临死都念叨桃冲是好地方,让儿子将来一定把他们的骨头带回去,埋在滩上。众人捧着儿子背上的红布包儿,里边是一口精制的匣子,装着老两口的碎骨,装着一对桃冲主人的鬼魂;热泪全流下来了。他们欢迎老汉的后辈回来,帮他们在桃冲修整了房舍,老汉就在门楣上贴了一副对联:
    经去归来只因世事变幻
    老安少怀共叙天伦之乐
    儿子长着老子的模样,也有着老子的秉性,善眉善眼儿,却心底刚强,体力虽然不济了,却一定要造起一个渡船来,继承父亲的工作。儿子水中的功夫似乎比老子更高一着,不用铁丝,船只也可自由往来,不管刮风下雨,不论白日黑夜,这边岸上有人吆喝,船便开动了,汩汩地从桃花丛里推出船,一篙点地,船就箭一般嗖嗖而去。而且一张嘴十分诙谐,喜欢和晚一辈的小女子,俊媳妇戏说趣话,船上作伴的小女就拿眼瞪着,说:“爹……!”做爹的倒更高兴,遇着好男孩子,总要说让这小男将来到桃冲招女婿,小女就羞得脸红,拿水撩他。
    儿子的儿子,又是一个当年老汉的儿子,一身的疙瘩肉,就整日整夜在左边岸上放炮开石,挖窑烧灰。到了初冬,小伙就特别喜欢捕鱼,将竹子砍下来,结起竹筏,涉水中流,又倚崖傍石挂网,又常常没进水里,捕上一筐一筐鱼来。当地人是不大吃鱼的,就卖给县城机关去,八角钱一斤,一次可获六七十元。落雪时节,河边结了冰,就凿冰垂钓,赤脚踩水,冻得嘴脸乌青,口不能言,就在石崖下生火取暖,但又不敢近火边,惟恐寒气入腹。老娘和小媳妇都叫他不要干这种营生,他只是笑笑:倒不是为钱,却为着乐趣。
    那做娘的和小媳妇,全是河南人。河南的地方产白麻,她们都是种白麻的能手,就在桃冲滩移植,果然丰收。一时两岸人就兴起种白麻,一到冬日,河滩就挖出大大小小的浅坑沤麻。常常又哼河南坠子,两岸人都叫着好听,那河南的土话就人人都能说出三四句了。
    日子一天天又富起来。人人都富,所有的人心就齐了;谁也不嫉恨桃冲的人,桃冲的人家又大种桃花和青竹。五月时节,这平台上就又只能看得见黑色的瓦顶了,一到黄昏,人们歇息的时候,那黑石崖上的扑鸽又旋风似的在河面上空飞动,石壁上的离离奇奇的光影又演起来,桃冲滩上的人就都瞧着好看。摆渡的老汉却悠闲了,就在水边的桃花林里,舟船自横,他坐在那里戴着硬式石头镜看起书来。他看的是陶渊明的诗: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一抬头,就看见河对面的石崖下,石灰窑的烟雾正袅袅而上,日光照在水面,又反映过去,烟雾却再也不是白的、灰的,却成了一种淡淡的综合色。他眼睛不好,终没有分辨出那里边是有红的,还是有蓝的、白的、黄的?
    一对情人
    一出列湾村就开始过丹江河,一过河也就进山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是进口;丹江河拐进这个湾后,南岸尽是齐楞楞的黑石崖,如果距离这个地方偏左,或者偏右,就永远不得发现了。本来是一面完整的石壁,突然裂出一个缝来;我总疑心这是山的暗道机关,随时会砰然一声合起来。从右边石壁人工凿出的二十三阶石级走上去,一步一个回响,到了石缝里,才看见缝中的路就是一座石拱桥面,依缝而曲,一曲之处便见下面水流得湍急,水声轰轰回荡,觉得桥也在悠悠晃动了。向里看去,那河边的乱石窝里,有三个男人在那里烧火,柴是从身后田地里抱来的包谷秆吧,火燃得很旺,三个人一边围火吃烟,一边叫喊着什么,声音全听不见,只有嘴在一张一合,开始在石头上使劲磕烟锅了,磕下去,无声,抬上来了,“叭”地一下。
    走出了石缝,那个轰轰的世界也就留在了身后,我慢慢恢复了知觉,看见河两边的白冰开始不断塌落,发出细微的嚓嚓声,中流并不是雪的浪花,而绿得新嫩,如几十层叠放在一起的玻璃的颜色。三个人分明是在吵嚷了,一个提出赶路,另一个就开始骂,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友善的气氛中进行,只有这野蛮的辱骂,作践,甚至拧耳朵,搡拳头才是一种爱的表示。
    “看把你急死了!二十八年都熬过来了,就等不及了?”一个又骂起来了。“她在她娘家好生生给你长着,你罕心的东西,发不了霉的,也不会别人抢着去吃了!馍不吃在笼里放着,你慌着哪个?”
    另一个就脚踏手拍地笑,嘴里的烟袋杆子上,直往下滴流着口水。火对面的一个光头年轻的便憨呼呼地笑,说:“她爹厉害哩,半年了,还不让我到他们家去。”
    “你不是已经有了三百元了吗?”
    “三百五十三元了。”光头说,“人家要一千二,分文不少!”
    “这老狗!遇着我就得放他的黑血了!你掮了一个月的椽,才三百元,要凑够千二,那到什么时候?等那女的得你手了,你还有力气爬得上去吗?我们都是过来的人,你干脆这次进山,路过那儿,争取和她见见,先把那事干了再说!一干就牢靠了,她死了心,是一顿臭屎也得吃,等生米做了熟饭,那老狗还能不肯?”
    商州初录
    光头直是摇头。两个男人就笑得更疯,一个说:“没采,没采,没尝过甜头呢!”一个说:“傻兄弟,别末了落个什么也没有!”光头一抬脸儿瞧见我了,低声说:“勾子嘴儿没正经,别让人家听见了!”
    我笑笑地走过去,给他们三人打了招呼,弯腰就火点烟时,那光头用手捏起一个火炭蛋,一边吸溜着口舌,一边不断在两个手中倒换,末了,极快地按在我的烟袋锅里。我抽着了,说声“祝你走运!”他们疑惑地看着我,随即便向我眨眼,却并不同我走。在等我走过河上的一段列石,往一个山嘴后去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三个男人还在那里吃烟。
    转过山嘴,这沟里的场面却豁然大了起来。两山之间,相距几乎有二里地,又一溜趟平。人家虽然不多,但每一个山嘴窝里,就有了一户庄院,门前都是一丛竹,青里泛黄,疏疏落落直往上长,长过屋顶,就四边分散开来,如撑着一柄大伞。房子不像是川道人家习惯的硬四川式的屋架,明檐特别宽,有六根柱子露出,沿明柱上下扎有三道檐簸,上边架有红薯干片,柿子,包谷棒子。山墙开有两个“吉”字假窗,下挂一串一串的烤烟叶子,辣椒辫儿。门前有篱笆,路就顺着一块一块麦田石堰绕下来,到了河滩。河水很宽,也很浅,看着倒不是水走而是沙流,毛柳梢,野芦苇,一律枯黑,变得僵硬,在风中铮泠泠颤响。我逆河而上,沙净无泥,湿漉漉的却一星半点不粘鞋。山越走越深,不知已经走了多少里,中午时分,到了一个蛋儿窝村子。
    说是村子,也不过五户人家,集中在河滩中的一个高石台上。台前一家,台后一家,台上三家。台子最高处有一个大石头,上有一个小小的土地神庙,庙后一棵弯腰古柏。我进去讨了吃喝,山里人十分好客;这是一个老头,一尺多长的白胡子,正在火塘口熬茶,熬得一个时辰,倒给我喝,苦涩不能下咽。老头就皱着眉,接着哈哈大笑,给我烫自家做的柿子烧酒。一碗下肚,十分可口,连喝三碗,便脖硬腿软起来,站起身要给老者回敬,竟从椅子上溜下桌底,就再也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老者说我酒量不大,睡手倒好,便又做了一顿面条。面条在碗里捞得老高,吃到碗底,下面竟是白花花的肥肉条子!我大发感慨,说山里人真正实在,老者就笑了:“这条沟里,随便到哪家去,包你饿不了肚子!只是不会做,沟垴驼子老五家的闺女做的才真算得上滋味,可惜那女子就托生在那不死的家里!”我问怎么啦?老者说:“他吃人千千万,人吃他万不能,一辈子交不过!今年八月十五一场病只说该死了,没想又活了……甭说了,家丑不可外扬的。”我哈哈一笑,对话也便终止,吃罢饭继续往深山走。中午赶到山垴,前日所见的那三个男人有两个正好也在河边。身边放着三根檩木,每根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斤,两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手帕冷米饭,用两个树棍儿扒着往口里填,吃过一阵,就趴在河里喝一气水。见了我,认出来了,用树棍儿筷子指着饭让我。
    “那个光头呢?”我问了一句。两个男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用眼睛直瞅着左身后的山洼洼眨眼。
    我坐下来和两个男人吃烟,他们才说:光头去会那女子了。他们昨日上来,三个人就趴在这里大声吹口哨,口哨声很高,学着黄鹂子叫,学着夜猫子叫。这叫声是女子和光头定的约会暗号。果然女子就从山根下的家里出来,一见面哭哭啼啼,说她爹横竖为难,一千二百元看来是不能少的,商定今日从山梁那边掮了木头回来再具体谈谈,今天下来,女子早早就在这里等着。现在他们放哨,一对情人正在山洼洼后边哩。
    我觉得十分有趣,也就等着一对情人出来看看结果。这两个男人吃足喝饱了,躺在石头上歇了一气,就不耐烦了,一声声又吹起口哨,后来就学着狼嗥,如小孩哭一样。果然,那山洼洼后就跑来了光头,一脸的高兴。一个男人就骂道:“你好受活!把我们就搁在这儿冷着?!”光头说:“我也冷呀!”那男人就又骂道:“放你娘的屁,谈恋爱还知道冷?”另一个就问:“干了吧?你小子不枉活一场人了!”光头又摇头又摆手,两个男人不信,光头便指天咒地发誓,说他要真干了,上山滚坡,过河溺水。一个男人就叫道:“你哄了鬼去!我什么没经过,瞧你头发乱成鸡窝,满脸热汗,你是不是还要发誓:谁干了让谁在糖罐里甜死,在棉花堆上碰死,在头发丝上吊死!?”
    光头一气之下就趴在河边喝水,叽哽叽哽喝了一通,站起来说:“现在信了吧?!”
    两个男人便没劲了。光头却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布卷儿,打开说:“女子和我一个心的,和她爹吵了三天了,她爹直骂她是‘找汉子找急了!’要当着她在担子上吊肉帘子。她只好依了他,说定一千二分文不少,但她就偷了她爹一百元,又将家里一个铜香炉卖了一百元,又挖药赚了一百元,全交给我啦!”
    两个男人“啊”的一声就发呆了,眼红起来,几乎又产生了嫉妒,将光头打倒在地上说:“你小子丑人怪样子,倒有这份福分!那女子算是瞎了眼,给了钱,倒没得到热火,把钱撂到烂泥坑了!”
    光头收拾了布包,在衬衣兜里装了,用别针又别了,说这别针也是那女子一块带来的。“我抱了一下,亲了一口哩。”
    商州初录
    “好啊,你这不正经的狂小子!你怎么就敢大天白日在野地里亲了人家?那女子要是反感起来,以为你是个流氓坯子,那事情不是要吹了吗?人家亲了你吗?”
    “亲了,没亲在嘴上。你们吹了口哨,我一惊,她亲在这里。”光头摸着下巴。
    后来,三个男人又说闹了一通,就掮起檩木出发了。他们都穿着草鞋,鞋里边塞满了包谷胡子,套着粗布白袜子,三尺长的裹腿紧紧地在膝盖以下扎着人字形。天很冷,却全把棉衣脱了,斜搭在肩上,那檩木扛在右肩,左手便将一根木棒一头放在左肩,一头撬起檩木,小步溜丢地从河面一排列石上跳过。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山梁上一个人旋风似的跑下来,那光头先停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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