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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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罂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理会自己,随后又斟了杯酒,却听他又柔和地劝道,
“少喝些,身子总归是自己的。”
月罂冲他娇憨地一笑,仿佛那些流入腹中的液体都成了蜜汁,甜丝丝地浸入五脏六腑。
慕离刚走,身着湖蓝色艳丽锦服的俊朗男子便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一面轻声调侃,
“就这么点酒量?我只不过洗了个澡,你就醉成这样,还怎么与我继续喝?”
月罂翻了个白眼,将他的手拍开,这家伙也不顾及周围有多少人看着,做什么事都旁若无人。他显然匆匆而来,发丝松松地系在脑后,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高高地翘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过这人底子极好,无论怎样的发式,怎样的着装,都无法遮掩他骨子里散发的玉神风朗,倒是平添了一股优雅之气。
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哧地一笑,笑中带着酒后的娇憨,
“你要去相亲吗?打扮得这么风雅。”两人一见面就斗嘴,俨然成了习惯。倘若哪天两人相敬如宾,和和气气,那这两人一定是一同失忆了。
童昕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抓狂,反而一副得意地神色,神神秘秘地问道,
“怎么,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白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惦记着别人喜欢你。”月罂白了他一眼,将两人面前的酒盏注满。
童昕毫不在意,端起酒盅,与她的轻碰了一下,随后端到鼻子前深深地嗅了一口,讶异地说道,
“这竟然是由西域的紫提果酿成的,前些年好不容易喝到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啊……”说完慢慢饮了一小口,脸上顿时溢满华彩。
月罂不禁向他看去,从未见过他这么惬意的表情,觉得好笑,没想到这个莽夫倒是对酒有些研究,又拿起酒壶想要为他倒一杯,
“喜欢就多喝些。”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童昕忽然拦住了她,摇头正色道,
“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能多喝,倘若日日饮这酒,怕是早没了兴趣,一杯就好。”
月罂不由得一愣,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同。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却让她从中品悟到了许多,于是扬眉一笑,又将酒壶放下,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如此洒脱的一面。”
谁知童昕并未听出她的意思,又继续他刚刚的话题说道,
“晚些时候把这酒搬到我院子几坛,哪天想得紧了,就喝上一杯,这样才有意思啊!”说完咧嘴一笑,齿如编贝,黑眸好似星辰。
月罂顿时满头黑线,刚夸他生性潇洒不羁,没想到还是这个德行……
“往日这样的宴会你可都是不参加的,今天怎么来了?”
童昕摸了摸鼻子,一脸的不自然,想了半晌才低声说道,
“听说那个北冥老儿带着小崽子来了,说是要与南月国联姻,我得过来瞧瞧。”
“看热闹吗?人家联姻,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那太子是你的老相好?”说完还不忘上下打量他一眼,邪邪地笑道。
童昕觉得阴风阵阵,忽然想到她先前说过的攻与受的问题,顿时张口结舌,恨不得将这小妖精掐死,从矮几下掐住她的腰,狠声道,
“小丫头再敢乱说,我饶不了你!”
月罂吃痛,忙扯开他的手,揉了揉腰,没好气地低叫道,
“你这讨厌鬼,就不懂得半点怜香惜玉?”
“你是香?还是玉?我怎么闻不到也看不出来呢?”童昕撇了撇嘴,习惯了故意说话恼她,不过此时的心境与初次相识大为不同。
月罂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太过计较,白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饮酒。
“听说那小崽子长相俊俏,说不定你看了就会喜欢。”童昕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说完心底竟有些不痛快,闷闷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月罂总算听出了些许门道,故意堵他,笑说道,
“那我倒是要看看,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反正这园子空落得很,多一个人也添一份热闹。”
“你敢!”童昕忽然挑了挑眉,眼里顿时窜出两团火苗。
月罂也不怕他,这男人冲自己吹胡子瞪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大不了被他提着衣领站一会儿。不过眼前这场合,他即便再狂放不羁,也会收敛一些的。于是仍一下下地拱着他的火,
“伊人坊对面空出来一家店面,你倒是可以和花寻一同开个店。”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让童昕冲到脑门的火顿时熄了,不解地问道,
“开店?卖什么?”
“醋,保证红火!”
童昕愣愣地将她瞧着,眉间微蹙,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过来。坐在她另一面的花寻听到了这段对话,眉梢轻挑,带着醉意的眼线斜飞,张扬魅惑。他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歪着头看了眼童昕,不屑地喃喃自语,
“谁会跟这呆子一样吃醋……”
童昕听完,这才忽然明了,眉毛一立,阴森森地向她笑了笑,牙齿中挤出了几个字,
“你这丫头……”
还未等他发作,月罂连忙起身溜了出去,又将这阎王爷惹毛了!哪儿还顾得上与其他人打声招呼,三步两步就跑出了云仙居。
雨舟(一)
我是雨舟,是雨家唯一的男孩,也是别人提到的,南月国最美的男子。
从小,爹爹就告诉我,我是雨家全部的希望。那时,我对这话并不完全理解,只是抱着爹爹的脖颈,嚅声地说,“我只做爹爹的希望”。
爹爹揽住幼小的我,眼里滚动着泪光,我依旧不解。
爹爹是母后的侧夫,长得很美,是母后所有夫侍中最美的一个,可他性子执拗,却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琴棋书画,舞剑作诗,他将自己全部的能力都教给了我。我不明白,从小这么刻苦是为了什么。
直到6岁那年,王宫中的女官带走了我,说是要我去做七公主的夫侍。我那一刻才恍然大悟,我知道什么是夫侍,从小就见惯了其他几位爹爹为了争宠而彼此暗算,只为了能博得母后几日青睐而对彼此惨下毒手。爹爹不屑于这个争斗,但也因为有我,才免于被逐出雨家。
临走之前,爹爹紧紧的抱住了我,平静着声音说,
“雨儿,今后要好好服侍公主,不要去恨,这是你的命。”
说完,我感觉到有滴滚热的液体掉落到我的衣领中,滴进我的血液里。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拉扯着的疼,轻轻地问,
“雨儿以后还能见到爹爹吗?”
“嗯,只要雨儿以后侍候好公主,一定会再见到爹爹。”
我拂去了爹爹眼角的泪,微笑着说,
“雨儿以后一定会很努力很听话,让爹爹在雨家不再受人欺负。”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的伤痛更浓。
记得那是春天的第一个雨天,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宫里的女官领着我的手向府门口走去。我坐在马车中掀起窗帘向外张望,爹爹站立在雨中,纯白的衣袂被细雨打湿,俊美的面容越发的苍白。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变小,一点一点模糊在雨中,最后消失不见,我才放下车帘,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先前落下的雨水还是此时涌出的泪水。
许多年后,我一直清晰地记得那副画面,依稀的雨中,一个清冷孤傲的身影在气势恢宏的府门前,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金竹园,我心里忽然很茫然。那时的我,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存。一个大我一些的红衣少年看见我时,先是惊诧,随后眼里露出了满满笑意,他对我说,他是花寻。
以后的日子很平静,我与花寻同住,他教给了我各种礼仪,并且告诉我,他和我一样,同是七公主的夫侍。
我经常与他切磋琴技。他弹得一手好琴,可琴声却始终低沉哀婉,如泣如诉,与他平日里张扬撩人的形象判若两人。有时我常怀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第一次见到小公主,是一个漫天飞舞着柳絮的黄昏,她一袭白衣,素净如雪,纤细如尘,柳絮扑簌簌地落在她的发丝间,她的睫毛上,纯净得如同花中仙子。花寻走上前,抱起了小小的她,她瘦弱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颈,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对她说,“他是月儿的新哥哥,月儿可喜欢?”
她看了看我,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了又眨,随后依偎在花寻的怀里,摇头道,
“月儿只要花寻哥哥一个人。”
花寻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如果月儿不要他,他会伤心的。”
她听完依旧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怯怯地对我说,
“真的吗?”
我诧异地看向花寻,谁知他冲我神秘地一笑。
她看到了我的犹豫,又看了看带着笑意点头的花寻,而后从他的怀里跳下,走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手,抬头小声地说着,
“你别伤心,以后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我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敲打,从出生以来,除了爹爹,还是第一次有人牵我的手。看着她满眼的纯净清澈,我心里不由得慢慢地变得温暖,向她微笑着点头。
随着小公主越长越大,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弱。我经常看着她一脸苍白地病倒数日,心里总是一漾一漾地感到疼惜。
女皇和王夫经常过来看她,看到他们对她的关心和爱,我总会觉得羡慕又落寞。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到我娘,眼前的画面也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每每此时,她总会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伸出瘦弱的小手去拂我的眉眼,
“雨哥哥笑的样子最好看。”
她的手很小,但却异常地温暖。而她传递给我的,不仅只是一时的温度,还有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感动。
朝夕相处中,让我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妻子产生了近似于亲情的情感。她性格温和,不像侍从们传言的其他公主那般专横跋扈。她心思单纯,虽然是女皇的亲生女儿,却从不想着以后的少皇之位以及掌管整个南月国。
我在她清醒的时候问过她,最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她告诉我,有娘亲,有花寻,有我,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开开心心地每天生活在一起。她反问我想要什么,我愣了愣,从未奢望过自己以后的生活。她笑着对我说,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等以后我想到了,她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
不久,园中又来了两个清冷的男孩子,慕离和奚墨。随后的生活依旧如往,我经常怀念那段时光,虽平淡,却能每天都见到她,即使她昏迷数日,也能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但好景不长,槐南王请来了一位在各国都很有地位的仙长,他说小公主久病不愈,是因为金竹园的晦气,简直是一派胡言。园中的一百多名侍从在短短几天全部消失了踪影,前所未有的黑暗霎时间拢在金竹园中。
女皇对公主的担心与宠爱,来自各国君主的压力,都让整个园子岌岌可危。直到她过了不久醒来,用瘦小的身子挡在我们的面前尽全力维护时候,我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渺小。可惜的是,我们却没有丝毫能力抗衡命运,只能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为了我们的生存去了那个永远没有自由的王宫。
雨舟(二)
雨舟(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我们几个也随之成长。
每当我从院中走过,那些宫女总会痴痴地回头向我张望,我不解。花寻则是一脸笑意地对我说,因为你是整个南月国最美的男子。
最美?呵……我轻声一笑,爹爹很美,可终是抵不过命运的不堪。
想到爹爹,我心里又是一阵细碎的疼。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开始的时候,他偶尔会写家书托人送来,但后来,我再收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我回到家里去找他,却被侍卫们拦在门外;在门外等候,也迟迟不见他的身影。我仿佛被扔进了这个幽深的园子中,再无人顾及。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除了思念没有任何音讯的爹爹,那个面容苍白、笑容单纯的孩子也常常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虽然常常从那些宫中派来的侍从们口中听到她的消息,但我仍然想知道她此时的模样,是不是还像儿时一样。
终于,在她9岁那年生辰,我见到了她:仍是一袭白衣,身影仍然瘦弱,但她却长高了许多。她抬起头,我却愣住了,几年不见,她脸色虽然还是如先前一样苍白,但那乌黑纯粹的眼眸却丝毫未变。
直到她将我紧紧抱住,我才恍过神来,空落了多年的心仿佛被什么填满。她问我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心里像是被人攥紧,面前那双纯净的眼眸仿佛带了一丝祈求。今日能来到宫中已极其不易,怎还谈得上以后?
我很想对这个善良懂事的孩子说: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也没有任何能力带你离开。但我只能轻轻地将她抱着,她瘦弱的身子硌疼了我的心。
“雨舟会一直在金竹园中等着公主回来,可好?”
她虽满眼失望,却仍懂事地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回来,一直……
可是,我的诺言再也实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