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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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
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
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
内襃有德,外讨彊暴。极临北海,西溱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舆械之费,
不赋於民。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
不乡风,承流称意。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穀兴,天应
甚彰。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
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四
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
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
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陛
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陛下固
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
失序。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
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制曰:
“可。”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
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礼仪别奏。臣昧
死请。”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
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曰:於戏,小子闳,
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藩辅。於戏念哉!恭
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悉尔心,允
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愆不臧,乃凶于而国,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可
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齐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曰:於戏,小子旦,
受兹玄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藩辅。於戏!荤粥
氏虐老兽心,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於戏!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
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期奔师。荤粥徙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
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徵。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燕王策。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曰:於戏,小子
胥,受兹赤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藩辅。古人有言
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保疆,三代要服,不及以政。’於
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书云:
‘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右广陵王策。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故王者壃土建国,
封立子弟,所以襃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於天下也。是以形势
彊而王室安。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非有异也,故弗论箸也。燕齐之事,无足
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文学为侍郎,好览观太史公之列传。传中称三王世家文
辞可观,求其世家终不能得。窃从长老好故事者取其封策书,编列其事而传之,
令后世得观贤主之指意。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为王:封一子於齐,一子於广陵,一子於
燕。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谓王:
“世为汉藩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夫贤主所作,固非浅闻者所
能知,非博闻彊记君子者所不能究竟其意。至其次序分绝,文字之上下,简之参
差长短,皆有意,人莫之能知。谨论次其真草诏书,编于左方。令览者自通其意
而解说之。
王夫人者,赵人也,与卫夫人并幸武帝,而生子闳。闳且立为王时,其母病,
武帝自临问之。曰:“子当为王,欲安所置之?”王夫人曰:“陛下在,妾又何
等可言者。”帝曰:“虽然,意所欲,欲於何所王之?”王夫人曰:“愿置之雒
阳。”武帝曰:“雒阳有武库敖仓,天下冲阸,汉国之大都也。先帝以来,无
子王於雒阳者。去雒阳,馀尽可。”王夫人不应。武帝曰:“关东之国无大於齐
者。齐东负海而城郭大,古时独临菑中十万户,天下膏腴地莫盛於齐者矣。”王
夫人以手击头,谢曰:“幸甚。”王夫人死而帝痛之,使使者拜之曰:“皇帝谨
使使太中大夫明奉璧一,赐夫人为齐王太后。”子闳王齐,年少,无有子,立,
不幸早死,国绝,为郡。天下称齐不宜王云。
所谓“受此土”者,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於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
岁时祠之。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
上方黄。”故将封於东方者取青土,封於南方者取赤土,封於西方者取白土,封
於北方者取黑土,封於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物,裹以白茅,封以为社。此始
受封於天子者也。此之为主土。主土者,立社而奉之也。“朕承祖考”,祖者先
也,考者父也。“维稽古”,维者度也,念也,稽者当也,当顺古之道也。
齐地多变诈,不习於礼义,故戒之曰“恭朕之诏,唯命不可为常。人之好德,
能明显光。不图於义,使君子怠慢。悉若心,信执其中,天禄长终。有过不善,
乃凶于而国,而害于若身”。齐王之国,左右维持以礼义,不幸中年早夭。然全
身无过,如其策意。
传曰“青采出於蓝,而质青於蓝”者,教使然也。远哉贤主,昭然独见:诫
齐王以慎内;诫燕王以无作怨,无俷德;诫广陵王以慎外,无作威与福。
夫广陵在吴越之地,其民精而轻,故诫之曰“江湖之间,其人轻心。杨州葆
疆,三代之时,迫要使从中国俗服,不大及以政教,以意御之而已。无侗好佚,
无迩宵人,维法是则。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常念法度,则无羞
辱矣”。三江、五湖有鱼盐之利,铜山之富,天下所仰。故诫之曰“臣不作福”
者,勿使行财币,厚赏赐,以立声誉,为四方所归也。又曰“臣不作威”者,勿
使因轻以倍义也。
会孝武帝崩,孝昭帝初立,先朝广陵王胥,厚赏赐金钱财币,直三千馀万,
益地百里,邑万户。
会昭帝崩,宣帝初立,缘恩行义,以本始元年中,裂汉地,尽以封广陵王胥
四子:一子为朝阳侯;一子为平曲侯;一子为南利侯;最爱少子弘,立以为高密
王。
其后胥果作威福,通楚王使者。楚王宣言曰:“我先元王,高帝少弟也,封
三十二城。今地邑益少,我欲与广陵王共发兵云。立广陵王为上,我复王楚三十
二城,如元王时。”事发觉,公卿有司请行罚诛。天子以骨肉之故,不忍致法於
胥,下诏书无治广陵王,独诛首恶楚王。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
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其后胥复祝诅谋反,自杀,国除。
燕土墝埆,北迫匈奴,其人民勇而少虑,故诫之曰“荤粥氏无有孝行而
禽兽心,以窃盗侵犯边民。朕诏将军往征其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
来,降旗奔师。荤粥徙域远处,北州以安矣”。“悉若心,无作怨”者,勿使从
俗以怨望也。“无俷德”者,勿使王背德也。“无废备”者,无乏武备,常备
匈奴也。“非教士不得从徵”者,言非习礼义不得在於侧也。
会武帝年老长,而太子不幸薨,未有所立,而旦使来上书,请身入宿卫於长
安。孝武见其书,击地,怒曰:“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有
争心,不让之端见矣。”於是使使即斩其使者於阙下。
会武帝崩,昭帝初立,旦果作怨而望大臣。自以长子当立,与齐王子刘泽等
谋为叛逆,出言曰:“我安得弟在者!今立者乃大将军子也。”欲发兵。事发觉,
当诛。昭帝缘恩宽忍,抑案不扬。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
御史二人,偕往使燕,风喻之。到燕,各异日,更见责王。宗正者,主宗室诸刘
属籍,先见王,为列陈道昭帝实武帝子状。侍御史乃复见王,责之以正法,问:
“王欲发兵罪名明白,当坐之。汉家有正法,王犯纤介小罪过,即行法直断耳,
安能宽王。”惊动以文法。王意益下,心恐。公户满意习於经术,最后见王,称
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所以
正骨肉也;外有同姓大夫,所以正异族也。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武帝
在时,尚能宽王。今昭帝始立,年幼,富於春秋,未临政,委任大臣。古者诛罚
不阿亲戚,故天下治。方今大臣辅政,奉法直行,无敢所阿,恐不能宽王。王可
自谨,无自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於是燕王旦乃恐惧服罪,叩头谢过。大臣
欲和合骨肉,难伤之以法。
其后旦复与左将军上官桀等谋反,宣言曰“我次太子,太子不在,我当立,
大臣共抑我”云云。大将军光辅政,与公卿大臣议曰:“燕王旦不改过悔正,行
恶不变。”於是脩法直断,行罚诛。旦自杀,国除,如其策指。有司请诛旦妻子。
孝昭以骨肉之亲,不忍致法,宽赦旦妻子,免为庶人。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
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
宣帝初立,推恩宣德,以本始元年中尽复封燕王旦两子:一子为安定侯;立
燕故太子建为广阳王,以奉燕王祭祀。
卷六十一 伯夷列传第一
卷六十一 伯夷列传第一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
让於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於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
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於许由,许
由不受,耻之逃隐。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
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
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其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
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
之。国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
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
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於首
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
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適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
矣!”遂饿死於首阳山。由此观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絜
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
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蹠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
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
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
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
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
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举世混浊,
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