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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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
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历为国尉。赵奢於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
后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
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
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
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
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
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
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
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
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
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於家,而日视
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
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
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
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博战,秦
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
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馀,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
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
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赵壮者尽於长平,其孤未壮”,举
兵击赵。赵使廉颇将,击,大破燕军於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
乃听之。赵以尉文封廉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
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
“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
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廉颇伐魏之繁阳,拔之。
赵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乐乘,乐乘走。廉颇
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赵乃以李牧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
廉颇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赵以数困於秦兵,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
复用於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赵
使者既见廉颇,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赵使还报
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
召。
楚闻廉颇在魏,阴使人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
廉颇卒死于寿春。
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
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
“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
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
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
岁馀,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
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彊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
奉令。”王许之。
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
一战。於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
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详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
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馀万骑。灭
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赵悼襄王元年,廉颇既亡入魏,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庞
暖破燕军,杀剧辛。后七年,秦破杀赵将扈辄於武遂,斩首十万。赵乃以李牧为
大将军,击秦军於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齮。封李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
攻番吾,李牧击破秦军,南距韩、魏。
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
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
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
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
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
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卷八十二 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卷八十二 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田单者,齐诸田疏属也。湣王时,单为临菑市掾,不见知。及燕使乐毅伐破
齐,齐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师长驱平齐,而田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
车轴末而傅铁笼。已而燕军攻安平,城坏,齐人走,争涂,以轊折车败,为燕
所虏,唯田单宗人以铁笼故得脱,东保即墨。燕既尽降齐城,唯独莒、即墨不下。
燕军闻齐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齿既杀湣王於莒,因坚守,距燕军,数年不下。
燕引兵东围即墨,即墨大夫出与战,败死。城中相与推田单,曰:“安平之战,
田单宗人以铁笼得全,习兵。”立以为将军,以即墨距燕。
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田单闻之,乃纵反间於燕,宣言曰:
“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
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
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乐毅。
乐毅因归赵,燕人士卒忿。而田单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飞鸟悉翔
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
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乃起,引还,东
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
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与我
战,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人见齐诸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
恐见得。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为寒心。”燕军
尽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俱欲出战,怒自十倍。
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插,与士卒分功,妻妾编於行伍之间,尽散饮
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於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
收民金,得千溢,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妻妾,
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馀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
束苇於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
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
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譟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
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
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齐七十馀城皆复为齐。乃迎襄
王於莒,入临菑而听政。
襄王封田单,号曰安平君。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
端。夫始如处女,適人开户;后如脱兔,適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初,淖齿之杀湣王也,莒人求湣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为人灌园。
嬓女怜而善遇之。后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与通。及莒人共立法章为齐王,以
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为后,所谓“君王后”也。
燕之初入齐,闻画邑人王蠋贤,令军中曰“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以王蠋之
故。已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蠋固谢。
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
二夫。齐王不听吾谏,故退而耕於野。国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劫之以兵为君
将,是助桀为暴也。与其生而无义,固不如烹!”遂经其颈於树枝,自奋绝脰而
死。齐亡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於燕,况在位食禄者乎!”
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
卷八十三 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卷八十三 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於
赵。
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
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
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
与齐湣王争彊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
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预未有
所决。
此时鲁仲连適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
“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於外,今又内围邯
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
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
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於先生。”
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
於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
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
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
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
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於天
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
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
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
赵矣。”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
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
周怒,赴於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因齐后至,则斮。’齐威王
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
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
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於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
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
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鲁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
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於纣,纣以为恶,醢九侯。
鄂侯争之彊,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
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
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
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埂a,
摄衽抱机,视膳於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