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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月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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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不替我想想,我如何过得?”引香说:“各人顾各人,我不能替你,你也不能替我。”说到这里,他三个就无言对泣,宜人、阿粲想劝也没话可说,只是陪着下泪。过了一时,引香说:“我们这是何必?岂不是把好光阴虚度了?”一句未说完,只看宜人、阿粲抱头大哭,倒是引香、拾香来劝住了他两个。嫣娘说:“你两个这大哭又从哪路而来?”宜人说:“人心不同,相感则一。今日之宜人、阿粲,固无殊于引小姐、拾小姐也!”嫣娘说:“嗳!是我薄命,不能同引姐姐、拾妹妹常在一处看花灯、猜哑谜、踏青送春,倒连累了引姐姐、拾妹妹今日这一回头恼并宜姐粲姐这一回伤心。”正在说着,丫头来说:“奶奶请两位小姐。”嫣娘问说:“做甚么?”丫头说:“是请小姐们到上房用饭,今晚上奶奶因二位小姐回去特特备的,已经着人去请少奶奶去了。”说着引香、拾香起来向嫣娘说:“我也不到贵处去辞行了。”又与宜人、阿粲辞了一辞。嫣娘同宜人、阿粲送到处处的洞门才回来。
嫣娘又到聊寄斋坐下,问宜人说:“你们两个在这里住着,岂不太寂寞了,我叫婳姐来与你们作伴。”阿粲说:“人若不寂寞,就是一个人住着也不寂寞;若是寂寞,就是一百个人住着也是寂寞。这寂寞却不在人之多少。”宜人说:“你回去叫婳姐来也好,只是我这边添一个,他那边不又少一个,不觉着他们一处住惯的,忽然分离了吗?”嫣娘说:“总是在一处,相离也不远。”宜人说:“依我看着,却是‘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嫣娘听着,叹了一口气,带泪而去。
到了明月清风庐,见雁奴及娉婷在那里坐着。见了嫣娘来都站起来,雁奴说:“姑奶奶说了,叫娉姐搬到这里住罢,同我都在那边橱子里。”嫣娘点点头,也不坐下,又出去了。
一直到了所所那边。正在走着,忽听一个人说:“我们到底怎么了?”嫣娘听着就停住了脚,又听一个人说:“这只好随他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嫣娘听着,在那一块太湖石前边,这石头后边,都是小紫竹子。嫣娘就分开竹子慢慢进去,走到跟前方才蹲下,等了一时却不听动静,又起来转过前面,却不见一人,心里想着:“方才明明一个像娟姐,一个像关姐,说话如何不见了?真真是《西厢》上说的‘难道是昨夜梦中来’。只是夜里好作梦。这无将黄昏尚未到夜里,我如何就作起梦来了?”想着就往那正房走,走未几步,忽听一个人背后叫他,说:“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大地方来?”嫣娘转过脸来一看,却是婳姐。嫣娘说:“我是来作价的。”婳姐说:“请谁?”嫣娘说:“恭请足下。”婳姐说:“这时候又不牵亲,又不上头,请我作甚么?”嫣娘说:“前日有劳,今日踵门拜谢,还请与宜、粲二位作伴。”婳姐说:“这个事正该用着我,我们好惺惺惜惺惺了。”嫣娘说:“姐姐莫忙。”婳姐正色问说:“怎么莫忙?我又有甚么忙的?”嫣娘笑了一笑说:“有罪,有罪,失言求恕!”又问他三个哪里去了,婳姐说:“方才都在这里,我看娟姐、关姐在那太湖石下坐了一会不知哪里去了,窈姐是在屋里绣手帕子,娉姐今日不来了。”嫣娘说:“我知道,天黑了,我也不到屋〔里〕了,你见了他三个替我说我来看他们罢,你也就去罢。”说着嫣娘回来,到了明月清风庐,坐下问雁奴说:“我去了,你姑奶奶可有话说我甚么?”雁奴笑了一笑说:“大爷的话说错了,‘为人不作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我姑奶奶有甚么子说你的,你想想你有甚么可说的,姑奶奶就说你甚么。”嫣娘笑着说:“你可算一位副将军,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雁奴说:“我却没杀人,倒拐了一个人。”娉婷听着,就起来将雁奴捺在椅子上膈肢他,雁奴笑的只落喘气,说:“好姐姐,我说话不与你相干。”娉婷说:“正为不与我相干,我才膈肢你,这才是‘公道自在人心’。”娉婷说着,又去膈肢,雁奴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嫣娘说:“罢了,饶了他罢。”娉婷松了手,雁奴起来,嫣娘说:“你看你的金钗也退了,头发也散了。”说着就起来拿个小梳子替他拢一拢,说:“看你姑奶奶来看着,又要嚷你们淘气了。”将才收拾完,只见两个丫头提着灯笼,引着富春来了。进了里间,叫两个丫头回去。坐了一时,嫣娘又问他引香、拾香去的话。说了一会,富春说:“恭喜”。嫣娘说:“甚么喜?”富春说:“到明日你自然知道。”嫣娘问他,他总不说。不知是甚么喜,且听下回分解。
第12回 写春 来凤
话说嫣娘问富春怎样恭喜,富春总不说,嫣娘也只得罢了。到了第二日,一早丫头来说:“老太太叫大爷。”嫣娘去了。到了上房,郑氏说:“你好造化!”嫣娘说:“儿子没甚造化。”郑氏说:“你媳妇昨日没向你说吗?”嫣娘说:“没有。”郑氏笑了一笑说:“这孩子也算会做事的,这是要叫我开口的意思。”嫣娘说:“到底是甚么事?”郑氏说:“我昨日叫他来送你干姐妹,你干姐妹去了,他向我说园中自宜人以下有阿粲、娉婷、娟、婳、关、窈这些人,又添上我带来的雁奴,个个俱是才貌双全,我想一并求老太太恩典赏给他收在房里罢。一则他们都是相处甚久,如今若是打发了他们,他们必不肯去;再则我心里也不忍,就是后来家务也可帮帮我了。他这样说,我倒喜欢这孩子贤德,不知你可愿意?”嫣娘不好应承的,说:“未免太多了些。”郑氏说:“你想去哪几个?”嫣娘说:“也没有可去的。”郑氏说:“就是这样好,依你媳妇的话不错。”嫣娘说:“这是母亲的大恩。”说着就跪下磕了两个头。郑氏说:“你到园里去,我过一时再叫你,去罢!”
嫣娘到了园里,进了明月清风庐,又进了里间,看富春在妆台前坐着,正在晓妆,嫣娘笑着,恭恭敬敬作了两个揖。富春说:“你疯了。”嫣娘说:“我倒没疯,只怕是你疯了。”富春说:“怎么是我疯了?”嫣娘说:“你说你不疯,你劝着母亲叫我收他们。明日我收了他们,我就今日在此,明日在彼,不给你打个照面,那时候,只怕解元夫人高居莲幕,有名无实,悔之晚矣!”富春说:“雁奴过来,去叫娉婷也来。”雁奴不知作甚么,就去叫娉婷来了。富春说:“你两个把我们小厮推出去。”他两个笑着把嫣娘推出里间,富春又叫将门关上。嫣娘在外又是敲门,又是恳求,总不开门。过了一时,嫣娘听屋里唧唧哝哝,一时又微微的笑,就在门缝里偷偷的一看,看着富春叫娉婷坐下给他开了脸,又叫雁怒坐下,也给他开了脸;又替他两个梳了个长生不老的头,又拿些钗钏给他戴上,又拿些新鲜衣裙给他穿上。收拾毕了,富春自己开了门,哪知嫣娘正在头靠着门往里望,不妨门一开,就一跤扑在门里地下,富春大笑说:“真真是妻不如妾,方才给我作揖,见了他两个你就磕起头来了。”嫣娘扒起来,笑着给富春作了一揖说:“有劳有劳,多谢我谢!”正在说着,丫头来说:“老太太说叫少奶奶各处去给他们开脸,收拾完了,就带到上房去。”富春答应着,就叫娉婷、雁奴跟着到了处处。进了聊寄斋,婳姐三个人接着,富春说:“三个小奶奶,恭喜!”他三个红着脸也不出声,富春就给宜人、阿粲、婳姐俱开了脸,又叫他们换了新衣,又说:“我现在〔成了〕牡丹,百花队里的花王。你三个也跟我到所所去。”他三个倒不好意思的,也不出声,只得跟着去了。走到所所的正房,进了屋,关关、窈窈接着,说:“少奶奶跟姐姐们今日往哪里去?”窈妹说:“我也带你走个人家。”关关说:“往谁家去?”富春说:“往你家去。”又问娟姐哪里去了,关关说:“不知他哪里去了。”富春说:“你去找他来。”关关去了。富春就给窈窈开了脸,换了衣裙。一时关关、娟姐来了,他两个都已明白了,进来见了富春,只是脸上红红的,富春说:“你两个新贵人也坐下罢,好给你们开脸。”又把娟、关收拾毕了,富春坐下向上一望说:“这屋里如何无匾?可以今日之事作个匾额以记其盛,名为‘携艳馆’罢。”又叫他们都站在一排,富春起来一看,看过说:‘可惜’二字,今日到临到我头上来了!假使我是个男子,真真‘任是无情也动人’。你们跟我到上房去罢。”富春走着,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婳、关、窈俱跟在后边,真是过去香生,踏来春嫩,又有那一派环珮叮咚,如仙子下界一般。
到了上房,富春也给郑氏磕了头,说:“给老太太道喜。”又叫宜人他们一字排开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又叫他们,说:“给你们奶奶磕头,以后只叫奶奶,不许叫少奶奶了。”富春说:“还未给他们爷磕头,我何敢先收了礼!”郑氏说:“这便宜他们爷就太多了,都是你〔贤〕惠能逮下礼,应该叫嫣娘来给你磕个头才是!”富春笑着说:“老太太这是喜欢极了的话。”郑氏又各各赏了些钗钏、衣裙料。郑氏向富春说:“你领他们去罢。”富春领着要走,郑氏说:“你们还等一时。”又叫丫头去叫了嫣娘来。嫣娘来了,见了郑氏,给郑氏磕头道喜,郑氏又叫宜人他们给嫣娘磕头,郑氏说:“你如今心里也足了,以后凡事总要听你媳妇的话,这孩子比你明白多咧!”嫣娘答应着,又望着富春笑了一笑。郑氏说:“都去罢。”
一齐到了园里,宜人八个都跟着嫣娘、富春进了明月清风庐。嫣娘、富春坐下,宜人八个站在旁边,富春说:“你们仍是照旧住着,明日是端午佳节,我方才看亭子外边池子里的荷花也开了几朵,明日我同你们到亭子上赏荷,就算给你们吃团圆酒,都去歇歇罢。”宜人六个去了。富春又向嫣娘说:“你同这两个新娘子也去坐个床罢。”嫣娘笑着说:“慌甚么。”富春说:“我可不得陪了。”说着进了里间,叫雁奴来说:“你今日暂陪我一陪,你把这长几摆开,铺上红毡,拿块素绢来,再把各样颜色碟子拿来。”雁奴一一都收拾好了,富春就拈起笔来画个工笔小图,先把镜台摆在面前,照着镜子画了自己的小照,又画了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婳、关、窈各各的小像,或是观花,或是看柳,或是整理云鬟,或是小立石畔,即名为《携艳图》,足足画了半天,又画了大半夜。到四更画毕,收拾睡下,问雁奴说:“大爷哪里去了?”雁奴将手向那边一指,又笑了一笑,富春说:“你就在这凳子上睡罢,莫惊散了鸳鸯梦不成,不然又要并蒂花开连理枝了。”雁奴笑着也睡下了。
到第二日一早,宜人六个俱来给富春请安,富春叫他们俱在明月清风庐吃了饭,一齐到亭子上去。富春凭栏而看,见那荷花静香袭人,幽艳悦目,说:“这时候大爷一个人在屋里,不知急的怎么样?我来也没请他,他自然是不好来的。”向宜人说:“你去请大爷去。”宜人去了,见了嫣娘,嫣娘问说:“你来作甚么?”宜人说:“奶奶请你。”嫣娘说:“你坐下,我跟你说话。”宜人说:“爷跟前我如何敢坐。”嫣娘说:“你怎么如今到生分了?”说着笑了一笑,拉宜人坐在一块说:“如今我才知道你真不嫌我了。”又笑了一笑说:“我比李立何如?”宜人说:“你也不可太高兴了,明日我们同奶奶将你捆起来审审你,问这拐骗人口一案。”宜人又说:“快罢,莫去迟了。”说着都站起来,宜人将嫣娘衣服一掀说:“我看看膝盖跪肿了没有?”一会又说:“小的不敢了。”说着笑着一齐出了屋。到了亭子,富春接着进了亭子,叫丫头将四面格子俱以开了,望着池子的荷花。又叫丫头将席摆上,用一大圆桌,富春说:“这是取团圆之意。”又叫宜人八个都坐下,又叫丫头去把《携艳图》拿来递给嫣娘,叫他一一对着人去看看,看可像不像。嫣娘看了一会,又看了他们九个,真真一般。嫣娘赞了一会,富春又叫丫头去拿了笔砚来,就在图后各题一赞,作五古一绝,题毕递给嫣娘看。嫣娘说:“夫人有赞,尔等各宜敬听可也。”富春说:“你真有些孩子气,这几句话如何又装出戏上道白的样子来。”嫣娘说:“莫说了,听我念罢。”题宜人的是:
我向众香国,细问尔前身。
风流那可说,只觉尔宜人。
阿粲
今夕何夕兮,我见此粲者。
这样巧样妆,阿侬为谁也?
娉婷
娉婷复娉婷,宜向东风立。
不让柳生春,三眠又三起。
雁奴
莫向秋风飞,秋风寒栗栗。
这般翠羽衣,如何禁得起?
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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