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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华音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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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光线黯淡,暗红中带着一抹陈旧的金色。她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内间的窗边,小晏面海而立,手中捧着一件紫色的乐器。
    海面上浓紫色的波涛轻轻拍涌,新月落日同时悬浮在海天交际之处。
    小晏闭目而立,衣带在日月的光晕中缓缓招扬,天地间最后的点点幽光都被晚风汇集到他身上,奉持着他肃穆的身姿,一如奉持着大海中神的倒影。
    一团硕大的紫云缓缓从天际飘来,在靠近他身边的一瞬突然散作满天飞花,纷坠如雨,有几片就轻轻停栖在他的袖上。
    再看时,那些竟然是一群紫色的蝴蝶。
    小晏面对蝶群,袍袖轻抒,双手合于胸前,左手结智拳印,右手结法界定印。那些紫蝶顿时悬停在空中,在他身边围成一环光环,如顶礼膜拜一般,上下飞动,蝶翼不住开阖。
    小晏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一只巨大的紫蝶从光环中脱颖而出,沉到他手中。蝶翼上紫光欲流,震颤不已,其间竟然伴着一种奇异弦音,凄怆无比,仿佛在顾怜天地间一切有情,又仿佛悲叹六界中一切罪恶。
    小晏轻轻将双手合拢,一团氤氲紫气便将蝴蝶包裹在他手上。他凝视着手中的紫蝶,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这一笑,沉沉的夜色仿佛为一种不可见的光芒打开。天地如久沉古潭,仿佛已为他等候了千万年,如今终于涣然开释。
    相思似乎已看得痴了。
    突然,那只紫蝶双翼上寒芒一暴,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她冲来。相思讶然抬头,紫光已到眼前,慌乱中正要躲闪,只听小晏一声轻喝:“别动。”
    猛然间,他一袭紫衣宛如张开了一团氤氲的祥光,将她包裹起来。
    相思惊魂未定,小晏已经松开她,道:“情急之下,恕我冒犯。”左手食指上一滴鲜血,宛如凝在白璧之上。
    他神色淡然,俯身拾起地上的紫蝶。
    那只蝶双翼铺开,已经死去。一点鲜血,在那淡紫的珠光上来回游走,似乎是紫色莲花上一点绯红夜露。
    相思被这种诡异之美惊得说不出话来。小晏看着她,缓缓道:“只有在死亡之时才是最美丽的时刻。天地间一切生命都是如此。”
    相思心中一动,过了好久才歉然道:“一时唐突,害死了殿下的心爱之物,实在……”
    小晏微微摇头:“我无所谓心爱之物,它们只是有用之物罢了。”
    相思看着那弱不禁风的蝴蝶的尸体,疑惑的道:“殿下用它们来……”
    小晏叹息一声,道:“杀人”,随即将手中的蝶尸轻轻托出窗外。
    相思猛然回想起那天夜晚在半身白衣人脖子后看到的那道紫光,心中一凛,道:“难道……”
    小晏微叹道:“风冥蝶齿利如刃,咬破肌肤后立刻吐丝于创口,蝶丝内含剧毒,随血攻心……只不过伤人者终自伤,它吐丝后也会立即死去。”
    相思道:“那你的伤——”
    小晏道:“我是自己刺破手指,引它吐丝而亡,否则冥蝶之毒,无药可解。”相思释然道:“幸好如此。不过方才殿下那声‘别动’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晏向相思走去,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她身后,道:“这一只不是普通的冥蝶,而是诸蝶之母,能吐出伤人的蝶丝。前几日,我的第一只母蝶无意中遗失了,刚才才重新养成。因为时机重要,所以知道你进来,我也没有停止。只可惜它刚刚出世,竟突然攻击于你,我也不得不将它杀死。”
    他语调轻描淡写,相思却很是内疚:“殿下费尽心力,大功告成之日却遭此变故,让我情何以堪。”
    小晏淡然道:“夫人何必自责。我只是担心它在飞动的时候已经吐丝,怕夫人躲闪之中,无意撞上。”他一拂衣袖,指着相思身后。
    相思讶然回头,眼前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浮着一丝秋夜月光。
    小晏退下一枚青玉指环,略一抬手,指环划出一道青光,向那丝月光缓缓飞去。青光从白光中无声无息的穿过,一声脆响,指环锵然落地,已被当中分成了两半。
    那道月光只微微动荡了一下,仿如有水滴迅速游过,又立刻消逝得了无痕迹。
    相思脸色微变,道:“殿下的蝶丝,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利器。”
    小晏摇头道:“天下无双者,最终是自己的修为,不是靠外物可以得来的。”一面用手去打落那道蝶丝。
    “小心!”相思情急之下欲去拦他,刚一触到他的手,只觉得奇寒透骨,连忙放开了。
    小晏已经将那道蝶丝拿在手中,道:“忘了告诉夫人,我手上有这层迡蚕丝的织物,可以接触蝶丝而不被所伤。否则又如何用它御敌?”第三部分
    36。万花经雨转春色
    相思看见他手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紫光,突然想起当天在甲板上他袖底也曾闪过这样的光泽,道:“当初殿下撕裂倭寇头颅、挡开庄易一箭是否用的就是这种蝶丝?”
    小晏道:“正是。”
    相思叹道:“随手之间,已取走数十人性命,挡落庄易的玄铁箭,古时神兵无过于此。只是不知这蝶丝叫做什么名字?”
    小晏凝视着手中蝶丝,流动的寒光把他苍白纤细的手指照得几乎透明,道:“尘音。”他抬头一笑道:“难道夫人听不到吗?蝴蝶是有歌声的。”
    相思被他的幽丽的笑容一怔。世上有蜂鸣鸟唱,但是蝴蝶是没有声音的。蝴蝶为了那优雅的舞姿,只能缓缓振翅,于是也就永难出声。
    无言无歌,就是她悠姿自赏的代价。
    小晏看着她,眸子中又凝起一点笑意:“蝴蝶是有歌声的,只是凡俗之人蔽于声色,所以才听不到。”
    相思回忆起方才母蝶在小晏掌心中敛翼时发出的那种幽咽的弦音,心中一震,随即释然笑道:“高山流水,为知己者歌。冥蝶得到殿下这样的知己,也可谓死而无憾。”
    小晏的微笑却渐渐冷漠下来,道:“冥蝶生性温和,不经主人役使决不会擅自伤人,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攻击夫人呢?”
    相思觉得他的语音有些异样,讶然抬头,正碰上他的目光。
    一阵刺骨的寒气就从他深不可测的双眸中透空而来。
    相思茫然的看着他,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一种极度荒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世界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冰封,灭度,又重生过了,而自己却仍在空寂无人的雪原上作无奈的看客。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出声:“殿下,我这次前来是为了送一张拜贴给你。”
    小晏猝然合眼,相思只觉身上那种沉沉的寒意顿时消散,心中也瞬时归于平静。只听他道:“请转告郁公子和杨盟主,今夜子时之前我一定会下船拜会二位。”
    相思看了一下手中的拜贴,道:“可是……可是殿下还没有打开它。”
    小晏转过身去,冷冷道:“不必了。难道郁夫人不知道那上边根本就没有字么?”
    夜雨更急。
    波涛怒涌,海天相连,宛如一幅被劣等画师涂坏了的泼墨山水。海禁的铜锣一声急过一声,还在大海上航行的几条大船也慌忙入港,偌大的码头顿时凌乱不堪。
    杨逸之的房间却十分整洁,整洁到有些空,连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桌上只一坛酒,已经半干。
    相思倚在窗边,微颦秀眉,看着窗外的暴雨。
    卓王孙持着酒盏,叹息一声道:“广州风物繁华,烟花鼎盛,本意今夜遥杨兄同游,赏花踏月,指点风景。不料天不作美,大雨倾盆,一场美事顿成苦差矣。”
    杨逸之淡然道:“与郁公子同游之时多矣,何必非在今夜?只愿今夜能找出真凶,为郁夫人一洗嫌疑。”
    卓王孙道:“不知杨兄是否也和诸人一样,认为内子乃是此案第一疑凶?”
    “不是,”杨逸之看了相思一眼,摇头道:“尊夫人近来真气外泻,内力大损,就是以前,也根本无力完成此案。”
    卓王孙笑道:“杨兄果然好眼力,连内子那点薄技也了如指掌。”
    杨逸之看着他:“一个人若是身怀绝顶武功,还逃不过在下这双眼睛的。”
    卓王孙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那么杨兄是否怀疑在下?”
    杨逸之摇头道:“郁公子若要杀人,不必用那些装神弄鬼的手段。”
    卓王孙将酒坛推给他,道:“世事难料。不祥之物,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何况我辈?”
    杨逸之脸色微沉,道:“不管如何,今晚之后船入远海,一月不会靠岸,这是唯一的机会。若凶手真在我们三人中,第三支天祭的预告就会落空。”
    卓王孙道:“只怕凶手不在我们三人之中。”
    杨逸之道:“其他的人,岳阶足以应付。”
    卓王孙把目光投向窗外:“既然如此,戌时将至,我们都应该下船了。”
    雨夜的广州港显得阴森而狼狈,狭窄潮湿的街道空无一人,街边密密麻麻的的两层民居门窗紧闭。酒楼、店铺的幌子、灯笼早已收起,连备用的气窗户也用粗大的十字木条牢牢封死。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笼罩在浓黑的雨色之中,宛如一个就要沦陷的堡垒,处处透露出濒死的气息。
    一声凄厉的更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只恶狗似乎受了惊动,发狂般的号叫起来。瞬时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满城都是犬吠。
    没有想到广州城的居民竟然养了这么多恶狗。而那些恶狗似乎色厉内荏,凶恶的叫声中隐隐透出些惶恐,到后来居然呜呜咽咽,就像是鬼哭。
    风雨之声席卷而来,很快就将这些犬吠淹没了。
    相思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卓王孙的手。
    卓王孙抬头看了看死气沉沉的夜空,道:“看来非但是游览风物,就是要求一席避雨之处只怕都不容易。”
    杨逸之站在雨中,冷冷道:“不必,请郁夫人到屋檐下避雨,我们就在这里等。”
    不远处出突然现了一盏灯笼。
    红光在风雨中晃晃悠悠,后边跟着一串脚步声。一人粗声喝道:“什么人?”
    透过摇曳的灯光,雨地里站着两个巡夜。
    他们手提着灯笼快步走来,两人虽然撑着雨伞,身上的官服却已湿透。前边那个提起灯笼,虚着眼向卓王孙这边张望,后边的那个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拉扯着手中的铁索。
    相思透过朦胧的雨色,恍惚看见铁锁的那头还铐着一个人。
    那人也不理会巡夜的催促,只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还不时抬起手打个哈欠。第三部分
    37。万花经雨转春色
    为首那巡夜见三人没有回答,又提高了声音喝道:“什么人!”
    卓王孙答道:“外乡人。”
    巡夜道:“有夜行令牌吗?”
    卓王孙道:“初到贵地,没有令牌。”
    后边那个巡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道:“老大,今天运气好,又抓住三个,看来这雨没有白淋。”
    前边那个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现在倭寇扰事,本省海防告急,所有夜行的人都必带令牌,你们三位没有,就跟我衙门走一趟吧。”
    卓王孙微笑道:“到县衙做客,倒是比在大街上淋雨好些。”
    那巡夜一面抖着锁链,一面嘿嘿阴笑道:“这位朋友倒是想得开。不错,等到了县衙,我们那帮兄弟必定拿出全副手艺,好好招待三位,尤其——”他嘿嘿一笑,指着相思道:“尤其是这位姑娘。”
    杨逸之微一皱眉道:“郁兄,惊扰地方终是不妥。”
    那巡夜上下打量着杨逸之,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回头道:“还真拿出贵客的架子了。老大,你看这两人莫非被雨给淋傻了?”
    “的确是淋傻了!”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长叹,声音不大,但在狂风暴雨中仍是清晰之极,倒吓了两位巡夜一跳。
    循声看去,居然是锁链上拴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那两个巡夜一愣,为首那个挥起灯笼向那人脸上照去,骂道:“找死!”
    灯光下,只见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不仅年轻,而且相当英俊,一身白衣已经湿透,却仍能看出质料的华贵来。那人又打了个哈欠,眼中的神光却渐渐明亮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感兴趣的东西。
    他感兴趣的却不是相思,几乎看也不看她一眼,却注视着卓王孙和杨逸之,缓缓道:“两位看来也是雅人,却偏偏不作雅事,真是可惜,可惜。”
    卓王孙微笑道:“雨夜之中,何来雅事?”
    少年叹道:“风雨之夜,当然更要歌板红牙,夜光美酒才可以消乏解闷。否则就算对满天暴雨,闻遍地犬吠,也比去什么狗屁县衙看这些俗人嘴脸、听其聒噪要好。”
    卓王孙笑道:“如果阁下有一处歌板红牙、夜光美酒的地方,我们当然愿意前去拜会。”
    少年眼睛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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