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第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项内容改由他人完成。校长说,这是上头的意思,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安排的,会后还要将会议纪要报送上级。昭阗的意见未被采纳。从下午一进校门起,昭阗的脑子里就是一片混乱,这是老爷子第一次在全体师生大会上讲话,无法想象又会闹出多大的笑话。各班按照预先划分的区域分别坐好,大会很快就开始了。大会的议程是:校长做动员报告、教师代表发言、毕业班班主任发言、毕业生代表发言、在校生代表发言、大队负责人讲话,最后才是贫管代表讲话。因为今天会议的内容比较多,所以持续的时间也相对较长。等到会议进行到最后时,同学们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然而大家一看到老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也着实新鲜了一阵子,因为大家毕竟还没有当面聆听过他老人家的敦敦教诲!其实,老汉早就憋不住了,他的心里早已汇集了万语千言,只等上台以后来他个一卸无余了。可是当他真正走到主席台时,满肚子的话连一句也到不出来了。他挖空心思地想啊,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急得满脸通红。他看见一位同学正在摆弄一个小巧的玩具,忽然想到了话题,他说:“有的同学该咋着的他不咋着,不该咋着的他倒咋着起来了,不该咋着的你咋着就行了?该咋着的你为啥不咋着?”恰这时,一片梧桐叶落在了他的头上,那情景就像头顶黄色军帽的日本山田小队长在对老百姓训话一样。师生们本来想听他讲出个子丑寅卯来,哪怕听他讲几句笑话都可以,可是听了半天,到底没听出什么名堂来,再一看他这副滑稽像,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这下,他又急了:“你们笑个俅?有啥话不能当面讲吗?要不请你站到台上讲讲看!你讲不出来了吧?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有话又不对我说,你不对我说我咋会知道?你得给我说出来我才能知道啊!你不对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啊。”他依然没有制止住下面的笑声,后来校长亲自为他维持了一下秩序,众人才停止了笑。直到这时,他才忽然记起了校长让他上台来干什么。哼,你们这群废物不是笑话我是个大老粗吗?那好,老子这就给你们露一手,看你们今后还敢小看我不?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一阵阵激动,他努力控制住这种激动的情绪,一字一板地讲道:“七年级的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马上就要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了,在你们上路之前,我要送给你们几句话,请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这些人哪,有三个特点,哪三个特点呢?第一,你们都是青年人。第二,你们都很年轻。第三,你们的社会经验很少……”他觉得这“三个特点”总结得相当有水平,于是便不厌其烦地重复起来。然而他何曾意识到,台下早已乱成了一窝蜂。庆幸的是,今天学冰没有跟着捣乱,非但没有跟着捣乱,而且比任何时候都学得规矩。要是搁在往日,会场进入到这种局面,他会调弄得周围的每一位同学都不得安宁。今天他却不能。饶不能,却招来周围同学的相继调弄。这个说:“学冰,一定要牢记你爷爷传授的‘三个特点’。”那个说:“学冰,以后再有话要直接跟你爷爷去说,不然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刚举起拳头要对一个弱小的同学施行报复,旁边的一位同学却阻止道:“你爷爷刚说过,‘该咋着的你不咋着,不该咋着的你倒咋着起来了。’这样不行啊!”周围的同学一阵大笑。学冰被他们闹得满脑子轰轰直响,他再也呆不下去了,借上厕所之机,翻墙逃走了。出了校园,他只觉得孤零零的,不知道到哪里去玩才好。他正耷拉着眼皮索然无趣地在人家的房檐下踯躅,脑门忽然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碰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木杈。一气之下,他把木杈踢到了大路上。咦,木杈不是用桑树做的吗?桑树上不是长桑葚吗?于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油然而生:邻村的桑葚不是正好熟透了吗?何不趁这机会摘些来慢慢品尝?省得人多了碍手碍脚地又不好下手。主意已定,他决定马上去摘,但转念一想,桑树林离这儿少说也有七八里路,这一去一回,非得过了下半夜不可。再说啦,晚上又没有月亮,还要路过柏树林。不行,不行,为了几颗桑葚,值得那么担惊受怕吗?还是再想点儿别的事儿干干罢。他想来想去,到底想不出别的什么事儿来,满脑子全被那紫红的桑葚占住了,口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流。他远远地望见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正朝这边赶,于是灵机一动:何不借三叔的自行车一用?就说到大姑家走一趟。对,就这么办。他鬼鬼祟祟地来到三叔的家门口,所幸的是,自行车就停在门口。啊哈,真是天助我也!他胡乱地叫了一阵子“三叔”,不见里面有回应。他来不及多想,骑上自行车就走。他本来应该顺着胡同直往南走,可是刚爬上自行车就远远看见昭珙正垂头丧气地朝对面走来。这死老头子,天天就爱哭丧着脸,就像死了八个爹似的,跟他说话,他总是爱答理不答理的,让人觉得寒碜。不理他,只装着没看见!又一想,不行,倘若他问我现在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念书,我怎么回答?到那时岂不又惹出别的麻烦?还是躲一下为好。想到这里,他赶快从车上跳下来,就像避瘟神一样回身便走。他本想从公路上绕到西面的大路再往南走,没想到刚从胡同口转过弯的时候,被背后的一辆自行车迅速超过。他妈的,你牛什么呀?你不就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吗?还没有老子的新呢!一眼望去,那骑自行车的少年似乎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在想,这是在自己的家门,就胆敢有人跟我较真儿,要是换了别的地方,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耍我哩!这样的气也能忍受的话,那以后还怎么做人?莫说在外面做不得人,就是在村子里连这最小的孩子王也没法再当下去啊!他越想越窝囊,不行,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让他以后再打这里过的时候,骑慢一点儿。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蹬起自行车就往前追。那少年忽然觉得后面有人在追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村里的孩子在跟他过不去了。可是他并没有得罪过谁呀!没得罪过人家并不意味着人家不敢得罪你。紧张的局面不容许他多想,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拼命往前赶呀,赶,他的脑子里再没工夫想别的,只记得大人们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后者一直都在穷追不舍,他有几次都急得差点儿哭了。读者不知,当地有个坏风俗,每年的清明以后,孩子们脱去棉衣,极易聚拢在一起,跟邻村的孩子打坷拉仗。这种风俗屡禁不止,代代相传。大人们在管教孩子的当儿,有时也会回忆起他们顽皮时候的花花事儿,甚至津津乐道。孩子们听了,当然不仅不引以为戒,反而变本加厉。于是,这便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每年都会有一些孩子因此受伤。至于芦花村的孩子们就更加了不得了,他们仗着孩子群中有相当多的人是练武的,因此跟所有周边村的孩子都干过仗,他们的“硬骨头”精神在远近是出了名的。学冰本来想着超过那少年,然后给他几句难听的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较上劲儿啦。学冰一急,那牛性子又上来了,他早把准备要做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种愿望:就是追到天边儿也得把你小子给追上。就这样,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儿,一个在追,一个在赶,都不肯让对方获胜。这两个孩子毕竟年龄相当,体格接近,尽管走了那么长的路程,但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转眼到了水仙庵。那少年本是投亲戚去的,路途也熟,到了前面的三岔路口,一个旋风似的急拐弯儿,竟然改道了;那学冰只知道往前赶路,却不曾防备对方有这一手。等那少年转过弯去很远,他才反应过来。等他准备刹车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原来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路边玩耍,看到一辆飞快的自行车朝这边驶来,情急之中不知躲避,说时迟那时快,自行车从他们身边匆匆飞过,其中一个被擦破了头皮,顿时鲜血直流,另一个吓得呆站在路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附近的大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张罗着把孩子往医院里送,有的迅速抢过自行车。学冰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何曾见过这种阵势?早吓懵了。他也不知道人们都在问他什么,他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说:“既然他还是个孩子,咱就不要太难为他,咱只问清楚他是哪村的,父亲叫啥就行了。”果然一位三十多岁的人上前便问:“这孩子,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不会打你的,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是哪个村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学冰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哪个村的?”这回他好像听懂了,他指着来时的方向:“芦花村。”“芦花村?芦花村离这里有二三十里路呢,你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走亲戚?”“是走亲戚。到我姑妈家去。”“你姑妈在哪个村?你姑父他叫什么名字?”“她在东庄村,我不知道姑父叫什么名字。”“这孩子,你准是在说谎吧?东庄村在东面呢,比你们的村庄还要往东,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说完,他便耷拉下头去,任凭人家问什么,他再也不说话了。这时,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了:“敢是吓坏了吧?”“也许是罢。”“慢慢地问罢,千万别再出现其他意外,不然的话,人家的大人来了就更不好办了。”问话的人又换了一个,他好像是一位教师,听得出他说话的口气比刚才的那位温和得多:“这位小同学,你不要太紧张了,大家都不会为难你,刚才的那位小弟弟被撞,并不全怪你,另外他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很快就会好的。不过这件事儿既然让你给碰上了,你就得告诉大家一下你自个儿的情况,你说对不对?”学冰听了,情绪果然好转了许多,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至少咱们可以交个朋友吧!”“我叫鲍学冰。”“你的父亲呢?”学冰刚要回答,忽听一位妇女“儿”一声“肉”一声地哭嚎着朝这边走来,他吓得嘴唇直打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外层的人经过好长时间的劝阻,那妇女才停止了哭嚎,现在她被人领着去医院了。学冰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师,心想,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像这位老师一样和蔼过?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更大的威胁已经向他逼近。老师仍然在期待着他的回答。他不能先告诉老师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他如果告诉了,父亲肯定会马上赶来,那样父亲会把他打死的,但是不回答又不行,怎么办?他愣了好半天,忽然说道:“我有个叔叔,你们一准认识他,他叫鲍福。”果然人群中响起回应:“啊,鲍福?原来他是鲍福的侄子。”“鲍福?知道这个人。”老师又问:“大家还是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再问,学冰反正不说话了。没辙,大家只好商量着先把孩子安顿下来,然后央人到芦花村先去找鲍福,随后再去通知孩子的家长。他们找到鲍福时,鲍福也刚刚回到家里。听了对方的来意,鲍福招呼客人先坐着喝茶,自己便去昭阗家里敲门,去了两次,都不见里面有动静,他回来向客人做了解释,并安慰他们:“请放心,我跟他家邻居多年,他爸爸是教师,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事情一定能够妥善处理。”客人完全看得出鲍福的一片诚意,于是提出先走。鲍福也不便挽留,答应随后就到。鲍福终于在学校里找到了昭阗。那时,老汉仍然在孜孜不倦地阐述着他的“三个特点”。下面的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说话。鲍福没有接受过高层教育,也没有倾听老爷子讲话的前文,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说你们都是年青人?”“为什么说你们都很年轻?”“为什么说你们的经验都很少?”……这样的问题也需要阐述。昭阗听到这个消息时,无疑心头又挨了一顿闷棍。自从父亲上台讲话,他就开始睡觉,现在他都不知道睡到什么时间了,他把鲍福带到一个背静处,朦胧着双眼问:“你没有搞错吧?小冰正在这里开校会,他怎么会跑到水仙庵呢?他就是飞也飞不过去啊!”“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人家说得一点儿都不差。要不,你过去看看小冰在不在?”昭阗跑过去,瞬间又跑回来。这次他的脸色跟刚才大不一样。他惊慌失措地说:“咱得赶快去。”昭阗得马上借一辆自行车,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三弟,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也已经找过好长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