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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蒲公英-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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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儿苦都没吃过!十八岁那年,一台花轿把我抬进了这个家门。进门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一根柴禾棒都没有。从进门的第二天起,我就开始跟我的男人一起不分昼夜地整治这个家园,再苦再累我都能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村里站住脚,能在人前说句话吗?咱不想欺负谁,只要不再受人家的欺负就行了。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起来,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在村里有站脚的地儿了,在人前也有说话的份儿了。可是我在您跟前的位置却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娘,不是我小心眼儿,您凭良心回味一下,这些年来您都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儿?您不是隔三差五的使使性子发发威,就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寻是非;您看看我在您面前还像个人吗?记得我刚嫁过来的那阵子,您经常说您要像疼爱自己的闺女一样疼爱我,您这样做了吗?别的不说,就像刚才让我‘滚’的话您总共说过多少遍?您能数得清吗?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能这样吗?莫说亲生母亲,就是后娘她忍心对我这样吗?现在坐在您身边的是您的亲娘,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坐在隔壁房间里的是您的婆婆,她曾经这样对待过您吗?当然您也疼过我,这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娘,您说让我滚,我可以答应您,天下女子有的是,才貌双全的好找得很,您生来就大富大贵,应该由最体面最贤惠的儿媳伺候您才对。我知道我福薄命浅,不该仰攀高门;半路被休,罪有应得。不过您必须说清楚,我在你们鲍氏家门这十几年来究竟做错了什么?哪一样丢了你们鲍氏家族的脸面?”文氏哪有话可答,只有低垂着脑袋,满面含泪,默不做声。桂晴继续质问道:“您倒是回答呀?既然您说不出来了,那我就提个小小的要求,我来的时候是体体面面而来,走的时候自然还得体体面面而去。不过您放心,我离开这个家门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连一针一线都不会带走。当年迎亲的是鲍福,如今相送的还得是他。我相信我们相亲相爱十几年,他不应该拒绝我的要求;因此请您也不要拒绝我最后的要求。我要让芦花村和程彰集的人都知道,我言桂晴的不幸,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跟她的丈夫感情不合,而是生生地被她的婆婆拆散的。”桂晴还想说下去,不知哪个孩子哭喊了一声“妈”,她低下头去,发现学智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文氏抹抹眼泪,后悔得要死,不知说什么才好;二瞎子趁机溜走了;老夫人假装入睡,根本不敢睁眼看一下面前的这一切。              
第三十五章
                  矮老头姓葛,小名叫断儿。没人知道他的大名,以至于他死后的第十年(1985年)葛氏在《家谱》上填写他的名字时,也只能在这个简单的符号前面加了一个“葛”字。他的籍贯和户口所在地是程彰集公社葛家庄大队。矮老头的“矮”,当地发音跟野蛮的“野”同音。“矮”字本来是相对“高”字而言的,它本身并没有太明显的褒贬。然而此字用于断儿身上,便赋予了丰富的含义。它不仅形象地描绘了断儿的身高,还暗含了他的出身和品行,其中“野杂种”的解释颇为流行。据葛家庄人氏讲,葛老汉娶妻何氏,生有一女(就是马短腿的母亲),其妻不久去世。两年后老汉续弦卿氏。该女出身青楼,终生绝育。葛老汉寻遍了各地名医,都无有医治良方。他盼儿心切,无奈天不作美,眼看自己年迈,为此苦恼万分。为了给葛家延续一脉香火,他不得不想法抱养一子。恰在这时,卿氏一胞妹因与村里一游汉野合,怀有身孕,正欲堕胎。卿氏得知后觉得可惜,细观似是男胎,暗喜,遂将其妹接入家中居住。时值隆冬季节,卿氏为压住村人口舌,不让其妹出门半步。自己每逢出外,都将棉花裹入腹部,并随着时日的增多,不断加厚棉花。数月后其妹产下一男婴,取名断儿。这就是矮老头的来历。断儿十岁那年,当地发生瘟疫,父母相继去世。其后他便浪迹天涯。他讨过饭,干过跑堂,放过牛,看过林地,但由于从小生了个好吃懒做的坏习惯,直至老大无成,三十已过,尚无人提亲。土改那年,他终因穷困潦倒,无法在外面再混下去,才重返故里。刚进村的时候,村里人也可怜过他,但随后看到他实在不成器,就没人再去理会他了。要说断儿的恶名,葛家庄附近的人们几乎无人不晓。夏秋时节,无论地里的活儿多么忙,却从没人见他下过地。可是正当别人为农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趁人不在家,爬进人家的鸡窝子里把人家的鸡偷来煮着吃。鸡吃腻了,就毁坏人家的羊,羊肉汤喝高了,又要砸人家的狗。几十年来,如果将葛家庄被他损坏的家禽家畜统算起来,那简直能堆成一座小山。仅此而已也就罢了,他还有个更缺德更下贱的坏毛病:只要看准了机会,他会不失时机地对女人下手。夏夜难熬,村里人喜欢在户外的大树底下睡眠。每逢夜深人静人们都熟睡之后,他就会趁人不备,潜到女人的身旁行事儿。因为女人通常会觉得丈夫在身旁不会有危险,因此不少女人吃过这方面的哑巴亏。有的醒悟后气得要死,但终因脸面事大,被迫放过。也有那不省事的男子听说这事后,想偷偷把他活埋掉,以绝后患,但是更多的人则认为此事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忍痛放过。断儿因为屡屡得手,不曾被人拔去毫毛,所以时间一长,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一次,他潜入一家,被人发觉后打了个半死。他咬牙挺过来以后却装疯卖傻起来,他把曾经奸污过的女性一口气说出好几十个,结果弄得每家每户好几天都不敢开门。最可恨的是他一旦兽性发作,连七八岁的少女都不肯放过,其中有一位少女被他奸污后落了个终生神经失常。长此以往,村里的女娃娃谁也不敢单独在外面行走。对于这种天良丧尽畜生不如的卑鄙小人究竟该怎么办?村里人好多年来都想不出个好办法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防备。近些时,村里人听说矮老头竟把鲍福给讹诈上了,都纷纷为鲍福捏着一把汗。有跟鲍福有拐弯抹角亲戚关系的或者往来密切的,也曾上门为他出了不少点子,可鲍福觉得都不可行。连日来,他茶饭无味,彻夜难眠,再加上老夫人一上门,家里平添了不少邪门歪道的事儿,真是烦上加烦哪!桂晴的苦已经吃得够多了,他决不能再往桂晴身上增加任何负担了。连日来,每当看到桂晴一脸愁容时,他就安慰道:“不用发愁,再难的事儿总会有办法的。”可是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比桂晴更发愁,他无论怎样搅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他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片空白。他真想痛骂自己一顿:你不是很牛吗?从前那么多的办法都跑到哪里去了?仅仅几天的时间,他的头发就白了好几根。不过您别担心,办法总会有的,矮老头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而且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在一种极度的惶恐和不安中死去,正像人们所诅咒的那样:“他不得好死。”或许要问:究竟是何高人能帮助鲍福摆脱如此阴霾,从而逢凶化吉呢?您先不要问,首先答应我,您千万不要用下面的方略去对付好人,否则本书一朝流行于世,将害人不浅。话说早在断儿九岁的时候,就有一位老算师为他卜了一卦,葛家庄的年长者至今还记得算师所吟的四句谶语:负心负人, 终老无靠。欲安则危, 逢言有报。前两句看来已经应验了,只是后两句始终无人参透其中的玄机。下文说的便是。先说说矮老头最近几天在想什么?矮老头自从住进这个家院,觉得通过装疯卖傻,已经蒙过了第一关。照此下去,长住是没问题了。他冷眼观察,发现这户人家除了文氏太太脾气不好外,其他大人孩子都蛮通情达理的。于是他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儿兴奋不已。然而他思前想后,心里又冷落起来。如此傻呆,岂不太寂寞了?他忽然把神经转移到了年轻媳妇身上。不行,现在下手还为时过早。等。反正咱有的是时间。那么下手之后,男主人肯定不依,那又该如何处置呢?他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子,然后一拍大腿:装疯呀!几十年来我还不是在“疯”上吃足了甜头?他不管如何凶,总不能对一个疯子怎么样吧?倘若他打了我,我可以“疯”得更厉害。怎样才算更厉害呀?他又浑身上下搓悠了一阵子,忽然眼睛一眨:对呀,到时候我浑身一丝不挂,到处乱窜,看他能咋的?就算他不肯管,左邻右舍也得逼着他管,因为疯子已经成为你家的人了,你不管谁管?嘿嘿,就这样。笑过之后,他又加了一条:倘若那媳妇依了我,我也不能不领情,从此往后凡是该她伺候我的活统统免去。这难道还对不住她?退一万步说,假设她肯对我好,我反过来伺候她都成。别说伺候她,就是睡上她一夜醒来立即死掉都甘心。常言道:“能在花下死做鬼都风流。”他越想心里越高兴,越想身上越舒服,不由得又浑身乱摸起来。他忽然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急忙把两只不干不净的手抽回来枕在后脑勺子上,仔细听了一阵子,他很快就听明白了:原来女主人背后跟人有染啊?他的脑子里忽然复杂起来了。但很快他又激动起来了:这么漂亮的女人能没人惦记着吗?说实在的,我走南闯北几十年,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既然别人能碰他,我为什么不能呢?他忽然觉得时机已经到来了,他马上就可以下手了。他开始准备下一步动手的计划了。他整整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办法。他觉得照此行事肯定能心满意足。她忽然觉得媳妇俊秀的脸蛋儿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他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伸手摸摸两腿交叉处,那种黏糊糊的东西粘满了指头。桂晴又来送晚饭了。由于昨天哭了一场,夜里又没睡好觉,所以一整天她的眼皮都是红的。她本来话语就不多,现在更懒得跟人说话了。然而此种情态在矮老头的眼里又是别样一种美态。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好像听说过“红颜多泪”一词,他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他翻动着色迷迷的黄眼珠儿,蠕动着皱得跟核桃皮似的薄嘴皮子,几次欲说出连他自己都羞于张口的话,都犹豫了。最后他终于眼皮一耷拉,厚着脸皮开口道:“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桂晴憋一眼他那不怀好意的脸,早猜出了七八成。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愤怒,而仍像以前那样不卑不亢。矮老头虽然猜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态度,但色胆却支使着他一定要把那个坏主意说出来,因为只有说出来了,他才会有获得的可能,他不管面前的人接不接受。于是他说:“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住在这个又潮又闷的屋子里,这样会把我憋死的。”“那你想怎么办?”“我想搬到你们的房屋里去住。”“这,这恐怕不大合适吧?”矮老头一看桂晴为难的样子,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不软不硬地说:“不搬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你搬到我这里陪我住几夜,这样晚上我要水要烟的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你……”桂晴听了,又羞又愤,不等他说完,便指着那张肮脏可憎的脸啐道:“你太过分了,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我们哪点儿对不住你?别以为你是上了岁数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我告诉你,想在我们家里为所欲为,你打错了算盘。”平心而论,桂晴的这番话如果面对的是一个能稍微懂得一点儿廉耻的人,也许会具有一定的杀伤力,然而对于矮老头这种人,却丝毫不发生作用,就像几滴雨点儿洒在焦热的尘土里根本就不会把泥土打湿一样。果然矮老头一点都没有留心桂晴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那满眼含泪的样子怪好看的。他在想,只要能达到目的,别说挨一顿骂,就是挨一顿揍都值得。何况这美人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动听,不像那些村妇一样一出口就跟鸭子叫似的难听。凡事儿还得多磨,哪有一张口人家就答应的道理?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借此机会,又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桂晴一怒之下,离他而去。恰在这时,军帅进了院子,他看到姐姐从矮老头屋里走出,脸上显得十分委屈,马上就猜出曾经发生了什么。他气得怒目圆睁,恨不得一脚把那老杂种踢得个稀巴烂。然而他很快就把这种表情隐藏起来,变得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姐弟俩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军帅就径直地到矮老头屋里去了。军帅用鄙视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你是不是想打我姐的主意?”矮老头老早就看着军帅不顺眼,总想当面羞辱他一番,看看他是怎样被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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