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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蒲公英-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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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相金理都不理他,拽着二傻子就要走。二傻子只是“嘿嘿”地傻笑,好像并不认识拉他的人是谁。
“把他给我放下,这是我的人。”团头大叫道,他依旧没有离开草丛。
这下胡相金动气了,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们根本就不算人!”
“那我倒要问问,我们算什么东西?”团头镇静道。
“狗屁都不如。”胡相金骂道。
“那你来干什么?”
“这是你管的事儿吗?也不掂量掂量,你也配跟我说话?”胡相金不消道。
“来人。”团头不动声色地叫道。
几个喽罗兵迅速把胡相金团团围住。
胡相金不由得害怕起来,但仍故作镇定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毫毛,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给我打。”随着团头一声令下,七八个喽罗兵围着胡相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胡相金哪里经得起如此暴打?没过几分钟,就吃不消了。他在地上滚来爬去,疼得哭爹叫娘,嗷嗷怪叫。
“停。”团头从草丛里走出来,他要亲自给这位肥头肥脑的官员上上政治课:“在你的眼里,你生来就应该享受荣华富贵,我们生来就应该沦落街头。你说这公道吗?你肯定会认为公道,我却认为不公道。可是谁又能说句公道话呢?谁都说不清。所以你永远走你的阳关道,我们永远过我们的独木桥。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今天你却偏偏犯了我的地盘儿。你犯就犯呗,为什么还出言不逊?你觉得我们的处境还不够残吗?你为什么还要用那么恶毒的语言来伤害我们?你觉得我们真的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吗?不瞒你说,过去我也像你一样在官场里混过,可是混着混着就混不下去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被你这种人给挤兑出来了。挤兑出来咱就当个普通人呗,反正咱又没有野心,可是普通人也没有当成,最后只得流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大概比我更清楚吧,早在数年前,我们这号人的名字就已经在有关的字纸上消失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在字纸上出现过。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根本就不算人,所以你敢扒了我们的皮。可是我也告诉你一句,现在我们的人想把你干掉,也像拈死一根臭虫一样容易,因为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所调整的对象。一个连户口和名字都没有的人如何算做国家的公民?所以今天我们把你宰掉,你的亲属连被告人都找不到。”
胡相金听了,吓得面色如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爷饶了我,爷爷饶了我……”
团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副熊样,哪像个国家干部?杀了你又有何益?”
“这么说,你答应放我了?”胡相金呆起脸来,可怜得像一只哈巴狗。
“我决不食言。”团头毫不含糊地说,“不过今天你必须留点儿纪念品……把你的衣服和钱留下,然后你走你的路。咱明人不做暗事,东西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并不是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抢来的。”
胡相金又哀求道:“别、别这样,我求求……”
“脱。”团头大喝一声。一群喽罗兵七手八脚地就把胡相金的衣服扒光。
胡相金赤身裸体地蜷曲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你总不能让我一丝不挂地离开这里吧?”
“猴子。”团头叫道。
一个瘦骨嶙峋的花子上前听命:“头,您有何吩咐?”
“把你的衣服找一件来给他,让他立即给我滚蛋。”团头命令道。
“是。”猴子答应着离开。不多时,他把一件衣服摔在胡相金的身边。
胡相金睁眼看看,这哪是衣服啊?分明就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破布片。他哪敢多言?能把命拣回来就算不错了。只到这时,他才想起送他过来的那个叫花子说过的话。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得披上那块又脏又臭的破布片,带着二傻子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胡相金因为没有了衣服,自然也失去了取回自行车的牌照。他身无分文,真正变成了叫花子。再说平湖县城……邑城县城……芦花村三者并不在同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邑城县城并不是平湖县城通往芦花村的必经之路。平湖县城距离芦花村八十多里路。胡相金在想,如果绕到邑城县城行走,自然能换换衣服,搞到车辆,可是如此一来不仅要走好几十里地的冤枉路,而且会在路上回遇到许多熟人,就这身打扮,旁边再跟着个二傻子,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所以,出路只有一条……直奔芦花村。
他们是下午两点多开始动身的,二傻子病病泱泱,步履艰难;胡相金更是又冷又累又困又饿,再加上身上烈烈作痛。因此他们走不了几步就想停停脚,直到赶到芦花村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光景了。进村以后,街上冷清清的,胡相金觉得不对头,一问才知道,早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罗为民一行就已经赶回北京去了。
胡相金听了,登时晕倒在街头……
第四十二章
                  鲍福的新家园全部完工了。主房共四间,东西配房各两间,大门朝西,齐整整的一处农家院落。要说房子的优越性,那得从不同的方面来说。我们姑且不面面俱到,只说说它在结构上的与众不同。近几年来,临近村庄的农户娶亲建房,一般规格达到三行台子七行砖就可以了。可是鲍福要求的规格比一般要高,主房必须是三行台子九行砖,另外还得砖包门脸儿,砖包窗户,这样从外观上看,砖的高度分为三个级差,因此又叫“三不齐”。按说这在当时已经够高档的了,可是鲍福看上去还不满意,又将全部房屋的外表泥上了石灰墙面。这下整个的院落青瓦白墙,洁净如洗,漂亮极了。村里人的好奇心较强,一听说鲍福盖了那么漂亮的房子,都想亲眼目睹一下。几天来,院里院外时常有人光顾一番。为满足人们的好奇心,鲍福专门准备了一条香烟(他本人并不抽烟),一边请人们抽烟,一边给人们讲解。因此这套新家园从一开始落成就成了一个比任何家庭都活跃的场所。说话的工夫,又来了两位:碧月和她的母亲。碧月是挽着她母亲的胳膊进来的。张氏手里还拿着未纳好的鞋底子,看来她此次来已经完全做好与桂晴长谈的准备了。“嫂子,您终于有空闲了!”桂晴一看这母女俩进来了,一边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迎接,一边又回头张罗着学智:“小圣,你大妈来了,快找个凳子来。”张氏一进门就笑逐颜开:“真的不错,怪不得人人都说好呢!”“嫂子,您娘儿俩到这边来。”桂晴把她们母女俩领到东面的配房里,因为正房里有男人们在说笑。这时,学智已经搬来了凳子。他热情地招呼道:“大妈,您来了,您坐吧。”张氏含笑地答应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学智的脸上,看得学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桂晴搭讪道:“这孩子,越大越口拙了。”张氏收回目光:“可别说,这孩子口甜得很呐,我就爱听他说话。”桂晴笑道:“嫂子,您就别再惯他了。其实您哪儿知道,他们爷儿俩一会儿都不能呆在一块?不然的话,那家子火一下子就上来。也不知道他们爷俩是哪辈子结下的冤,当老子的一看到儿子,就左也不顺眼,右也不顺眼。弄得儿子一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家笑了一阵子,张氏接口道:“这就是他爹的不是了,孩子好好的,有啥不顺眼的?依我看哪,他这是在作孽。要是换了别的人家呀,有这么好的孩子,不吃不喝都愿意。”“娘,不吃不喝那不饿死了?”蹲在张氏身后的碧月调侃道。“就你机灵!”张氏回头用手指向女儿的眉心杵了一下。碧月趁桂晴不留意的时候,向学智挤眉弄眼地嘲弄了一阵子,学智只装作没看见。“月儿。”桂晴笑道,“新房子你还没看过吧?让小圣带你去看看吧。”碧月笑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氏听了,满心的高兴,搬着女儿的头说:“听见了没?你婶儿在跟你说话呢。”碧月羞涩地站起来,看都没看学智一眼,一溜小跑地往西边的配房里去了,学智也随后跟了进去。两位母亲朝着他们去的房屋笑笑,半天想不出话从哪儿说起。这些天来,碧月一看到学智就脸红,特别是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而从前并是不这样。碧月也偷偷地想过,但到底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倒是想着想着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现在屋里就他们两人,谁都不肯先说第一句话。两人都在仰着脸看头顶上的方砖。那方砖的确好看,青幽幽的,颜色似乎透明,一点豁口都没有,一块挨着一块,砖与砖之间用雪白的石灰膏粘连着,因此整个房顶看上去,是由众多的“田”字组成的。学智终于低下头来,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口吻问道:“你天天晚上都在看书吗?”“嗯!”碧月仍然看着房顶。“都看到几点?”“我又没手表,我哪知道?”“大概呗!”“大概也不知道,反正困了就睡。”“光看功课,还看别的吗?”“看啊,小说。”“什么小说?”“还能有什么小说?就你的那套《红楼梦》呗。”“怎么样,看出点儿味道来了吗?”“还行。只是越看越糊涂,有些地方,明明也知道一点点意思,可是真让我说,我又说不出来,再仔细想想,仿佛就跟自己经历过一样,你说这怪不怪?”碧月终于低下头来。“依我看一点儿都不怪。这说明人家曹雪芹已经把作品写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其实,人与人的经历在很多时候都是很相似的,尽管他们生活的环境有所不同。春秋战国时期的故事拿到今天来,照样好看,这就说明两千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跟现在有相似之处。马克思就有过这么一个科学论断:历史上有许多惊人相似之处。大千世界,纷繁复杂,乍一看,让人眼花缭乱,其实综合起来就那么几档子事儿。《周易》上说:‘物以群分,方以类聚。’这其中的‘群’和‘类’就是事物相似性的划分标准。因此根据这一理论,《周易》把宇宙万物归纳成六十四卦,实际上就是事物的六十四种类型,当然还可以归纳得更多。”“瞧你,说着说着,就拐到《周易》上去了,这《周易》也是讲着玩儿的吗?说不好就被人家扣上一顶‘宣扬封建迷信’的大帽子,看你还讲不讲!”“这跟封建迷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拿‘宣扬封建迷信’的话来吓唬人。毛主席的话固然没错:对古代的东西要‘吸收其精华,剔除其糟粕。’可是很多精华的东西,却愣是被人们当成了糟粕,你说这可惜不可惜?譬如说吧,这《红楼梦》中关于马道婆作法术的描写……”他忽然发现碧月的眼睛明亮起来,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停了下来,他要听听碧月的见解。“我觉得关于马道婆作法术的描写不属于封建迷信,最多只能说这是给赵姨娘的不良用心披上了一层封建迷信的外衣。”碧月刚说完,就忽然觉得这么抢话太不礼貌,再一看学智那么知趣地让着她,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心里一激动,脸上不觉又红了起来。学智万万没有想到,碧月居然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姑且不论她的见解正确与否,单是这种敢于向世俗观念挑战的精神就令他钦佩。于是他鼓励道:“很有见地,接着往下说。”碧月望着他诚恳的目光,认真地说:“如果说马道婆作法术属于封建迷信,那么书中一开始提到的一僧一道的故事自然也属于封建迷信了。如此说来,凡涉及到神鬼内容的东西都属于封建迷信了。那么《梁祝》当中的蝴蝶应该如何解释呢?鲁迅《药》中的花环又如何解释呢?《红楼梦》本身就是一部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典范,作者不可能不懂得在这么严肃的内容中搀杂所谓荒唐可笑的东西属于不伦不类。我想书中关于马道婆的描述不仅不属于糟粕,反而更进一步表现了曹雪芹匠心独运的艺术风格。我反复阅读文本,发现作者揭示贾府衰败的根源,是通过描写荣国府内部明争暗斗的状况来完成的。正如贾探春所说的那样:‘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他们之间的明争,在书上是显而易见的,而暗斗只能采用隐晦的笔法来写。我认为,作者描写马道婆作法术意在提醒读者,荣国府内部的斗争是在一种更深的层次里进行的。”学智觉得碧月的见识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听得几乎都要流泪了。他觉得这种交流方式很好。于是,等碧月讲完,他激动地鼓起掌来,过后,他说:“要说隐晦的笔法,书中比比皆是,我觉得第五十四回女先儿、贾母和王熙凤联合讲述的故事最有意思。女先儿讲的故事叫《凤求鸾》,贾母一听故事的名字,就连声叫好,等女先儿交代完背景和人物,她还觉得挺有意思。可是女先儿刚一接触故事内容,贾母就不爱听了。她把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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