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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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妓不答,目光极是复杂,分不出是悲是喜,是承认还是否认。
“圣香吗?”李陵宴却轻声问,语调飘忽。
她轻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理了理长发,幽幽地说:“你真不笨。那春药本来不是为你准备的。圣香和你一样中了蒲珐……我本来以为会找到机会,要圣香留个孩子给我……可是他在别人房里扯了一个半时辰的闲话,明明已经病发了,我想不通他怎么能和平时一样……”她的脸色很沉郁,语调幽幽,“这样的男人就算喂下春药也未必有用。”
“可是你喜欢他。”李陵宴笑笑。
“我——”刘妓呵出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口气,轻声说,“我喜欢的是他不笑的时候的眼神……像琉璃一样……他太坚强了,坚强到让人忍不住想让他哭,
想看看他心碎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她蹙眉凝神细思,慢慢地说:”我真的爱他,爱到很想伤害他……“
李陵宴叹了口气,微笑说:“你只要杀了某些人,他就会心碎的。”
刘妓眼色一亮,“谁?”
“比如说——‘白发’容隐,‘天眼’聿修,又或者他旁边的那位上玄公子。”李陵宴笑得比谁都温柔善良,“你放心,我会帮你,只要你让我出去,我一定会帮你的。”他低下头吻了刘妓,吻得居然特别仔细温柔,“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的。”
这个时候,圣香刚刚吃下了合欢树皮,上玄坐在房里心潮起伏,回想这几年的颠沛流离,而玉崔嵬却遇到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出去找莫去山庄中所谓的“出去的路”,一不小心就让眼力奇好的他找到了一个地洞,以为是出口,高高兴兴一进去,却被地洞里的东西吓了一跳,吓了一大跳。
刘妓住处的古井之下是一个地牢!
玉崔嵬拂袖从井口飘然而下,在黑暗潮湿的地道里走了十来丈,眼前渐渐露出了烛火。以他极佳的眼力看去,那隧道尽头不是出口,却是钢筋铁骨铮铮亮的铁牢;甚至是人影重重,关满了人的地牢!他走进去几步,只听第一间铁牢里的人厉声喝道:“姓刘的妖女!就算你来一千次一万次,我薛卫明绝不可能沦为你刘家走狗!姓刘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爷爷活着设‘生地狱’,害人无数,荒淫昏庸,除了喝酒哪知民生疾苦?你爹只知太监是好东西,连新科状元都拖进宫去净身,笑话闹了好几年,军里将士连弓都拉不起,灭于宋军蹄下那是罪有应得!岭南此地就是沦为化外野民自生自灭,也绝不认你刘妓为主!”
第一间铁牢里握着栏杆浑身铁镣震得叮当作响的大汉宛若北方男子,肌肉纠结身材魁梧,与寻常南方人有所不同。但听他声声怒骂,却似乎在岭南一带居住很久了。玉崔嵬不知南汉刘氏数十年来暴虐荒唐惹得民怨沸腾,更不知道这位大汉口口声声骂的是些什么旧账,一目掠去,这里数十间铁牢关押了三十来个人,老幼不等,男女皆有,不知道是哪路人马。这么一顿,第一间铁牢里的大汉已经发现来的不是刘妓,立刻静了下来。第三间铁牢里坐的是位黑衣道人,沉声问道:“你可是刘家新来的牢头?”
牢头?玉崔嵬拂了拂衣袖,更见飘逸潇洒俊秀之态,拱了拱手,“在下姓玉,误入此地,不知诸位为何被关押此地?”言下斯文稳重,不见一点妖媚轻佻。
黑衣道人盘膝而坐,低沉地道:“贫道金丹,这位施主姓薛,绰号‘蛇鞭十九手’。”
玉崔嵬突然一怔,眼角一跳,心头一凉,难怪这些人看见他的半张鬼脸仍然不知道他是“鬼面人妖”玉崔嵬,“金丹道长?”
黑衣道人点头,伸指一点他铁牢的对墙。玉崔嵬顺势望去,只见一柄金质小剑钉在石墙上深入半尺,足见那一掷功力深厚,果然是金丹道长的“小金剑”。这位金丹道长是武当清静道长的师兄清和掌门的嫡传大弟子,清和死前曾留下遗言和信物,武当掌门之位传于金丹。但当年武当掌门大会上时年二十八岁的金丹道人没有出现,掌门之位不得不由清静代掌。这一代就代了二十年,人人都以为金丹在苗疆采药失踪,多半已经死了,却不料他竟被关在这里!金丹道长算来现在也四十八了,玉崔嵬成名只在十年之前,难怪金丹不知他的恶名。玉崔嵬“嗒”地退了一步,目光移向铁牢深处,“蛇鞭十九手”薛卫明更是二十多年前风云岭南的人物,看来这些人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刘妓把这些威名显赫的武林人物关在这里干什么?玉崔嵬衣袖一飘对着自己拂了拂,露齿一笑,其实她也正在用同样的把戏,软禁自己一行四人。如能控制这些威风八面影响重大的人物,就等于无形中获得了这些人物背后强大的势力——比如说,刘妓关住了圣香,日后与宋军正面冲突之时,即使不能让当朝丞相俯首称臣,至少也让赵普心神大乱——如她想入侵中原腹地,以金丹道人为把柄,武当一脉基于道义,又岂能与她放手为敌呢?这女子年纪小小,貌似秀雅,却是一肚子阴谋算计,俨然有枭雄之才。思考之间,玉崔嵬突然袖中刀出,“喀嚓”一声,他两把飞刀左右切断金丹道长和薛卫明铁牢的大锁,“铮铮”大锁落地,玉崔嵬转身拂袖而去,他一掠蹁跹如蝶,竟然不再理地牢里这一群怪人。
“玉兄弟!”薛卫明脱身出来一阵狂喜,看见玉崔嵬转身而去却是愕然:如果此人存心救人,为何不救到底?如果此人无心救人,为何要放他和金丹道长出来?
金丹道长开铁门出来,忍下被禁闭多年重获自由的喜悦,拾起地上那两把飞刀,脸色稍微有些沉重,“好功夫!可惜,不是正派功夫。”
薛卫明无暇和他谈论来人的武功是正是邪,在他持刀重砍之下,数十间铁牢被依次打开,这些和他们一道被关押了十年二十年不等的人,终于得见天日,重获自由。
玉崔嵬掉头离去,他心里还有个疑问:这里关押着这么多重要人物,为什么井口却没有守卫呢?是因为有守卫太显眼反而暴露了地牢,是刘妓太自信这地方不会被人发现,还是另有原因?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还发现了这么多人被关在一起的原因:这地方是个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
在他刚才进来的平淡无奇的那块土地上,现在已爬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甲虫,不管那是什么虫,必定不会是好东西。最主要的是它们比蛇更可怕,蛇会爬,甲虫不但会爬,还会飞——这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玉崔嵬驻足停住,这些虫只在出口前五尺和整个古井井壁的范围里来回爬动,形状恐怖,观之让人作呕。
他可不想做什么大侠,更没想过要救什么人,但他不想死在这里。
背后众人的脚步声临近,惊呼声起,大家都看到了在出口游走的怪虫。
怎么办?
上玄在房里坐到暮色渐重,才推开门出来散心。他习惯在夕阳西下时出来走走,因为从前则宁多半在这个时候来和他商量事情。顺着记忆中雕花的图样,他缓步往可能藏有暗河的地方走去,若有枯井或是池塘,不妨一试。正当他走到刘妓住的靖华园外,突然看见大批侍仆纷纷往园里赶去,个个悬带兵器,表情十分紧张。
那是在干什么?上玄闪身掠上靖华园内大树之顶,皱眉看见那一群侍仆把一罐罐诡异的小虫往古井里倾倒,古井底下人声鼎沸,显然关有!
池塘养鳄,古井藏虫,这刘妓貌似高贵秀雅,所作所为却颇让人胆寒。上玄折下一节树枝往前弹去,那树枝半空打了个折角从另一个角度撞向装虫的陶罐,一名侍仆手中的陶罐突然碎裂,那黑色古怪的甲虫爬遍他全身。惨叫声中众人惊恐闪避,四下张望,有人往树枝飞来的方向追去。没过多久那侍仆只剩下一具血骷髅,犹自颤动。
上玄脸上变色:好恐怖的虫子!正当他变色之示,古井底下刀光一闪,一把飞刀自底下掠起打了个症子,“哗”的一声带起两颗人头!两个陶罐轰然碎裂,那刚刚溅血的尸体上立刻叮满了黑色小虫。周围的侍仆在惨叫声中纷纷闪避。那飞刀要了两条人命,犹自雪亮光寒的斜掠五尺,“叮”的一声入地三寸,足见出手主人心狠手辣、功力深厚!
这赫然是玉崔嵬的飞刀!上玄脸色再变——他人在下面?他和玉崔嵬素不相识,此人放荡妖娆诡异神秘,他对玉崔嵬毫无好感,要救人吗?
此时玉崔嵬在底下却到了危急的时刻。
他已发现这些虫子怕寒铁,如果躲回铁牢,势必安全。但是人一旦回到铁牢,要出来只怕难若登天,外面往里头倒虫子的守卫正是要把他们逼回铁牢然后瓮中捉鳖,顺势重新锁门。但要是硬不回去,外面下来的虫子越来越多,已经有许多突破了五尺距离,直接飞进地牢见人就扑。地牢里的许多人也许二十年前都是好汉,奈何给关了这许多年,身体都很虚弱,有些还给废了武功,有些武功也荒废了不少,虽然刀剑齐挥,却挡不住纷纷飞入的虫子。不到一顿饭时间,里面惨叫声起,一个黄衣老人已经倒地,被虫子爬了满身。
“咄!”金丹道人果然不愧名门之后,眼见势急,仗剑冲在前面,剑发一招“雷火炼狱”,把数十只毒虫劈落剑下。薛卫明长鞭出手不断抽打古井两壁爬动的毒虫,每一鞭出手毒虫纷纷坠地,威力亦是不小。玉崔嵬并没有抢在前面做侠士,他只在人群里闪避,以他的轻功身法,毒虫自然难以近身,只是如此下去绝非长久之策。所以权衡利弊之下,玉崔嵬刚才便微微一笑,飞刀出手,一下要了地上两条人命。
古井里的毒虫一下子回头反啮,少了不少,金丹道人喘了口气,“施主好辣的手!”
薛卫明却不以为忤,“玉兄弟好身手!”身后还有一位老人缓缓地道:“若不把上头的人杀个精光,这一次只怕是逃不过这些畜墨的毒口。”
玉崔嵬拱了拱手,风度翩翩地道:“畜墨?前辈知道这是什么毒虫?”
那位灰衣老人冷冷地道:“吃尸体的毒虫,三十只畜墨两天能吃下一个人,这里少说也有三干只!”
玉崔嵬面不改色,依旧俊朗秀逸地含笑道:“既然咱们还不是尸体,料想这些虫子还奈何不了咱们。”他的衣袖再度一抬,众人眼前一亮,头顶又响起两声惨叫,古井里的畜墨又少了一些。众人面面相觑,金丹道人眉头微微一皱,只觉这位年轻人未免过于狠辣,杀人不眨眼。但薛卫明却佩服不已,深觉玉崔嵬果断干练,十分了得。他大步走过去拍着玉崔嵬的肩头,赞道:“好!说话说得豪气,杀人也杀得豪气!玉兄弟如此武功,想必是江湖道上了不起的英雄少年,薛老哥佩服、佩服!”
英雄少年?玉崔嵬含笑振了振衣袖,“可惜我的飞刀全部发完了,等上面的畜墨吃完死人,咱们怎么办?”
一言说毕,众人为之沉默,大家的兵器不是寒铁打造不能驱虫,也没有比较沉重的暗器能够倒上飞旋,又何况上面既然死了四人,定然要加强防备,要再故伎重施,已不可能了。
怎么办?
众人沉默,玉崔嵬心下却是毫无顾忌:若是杀不了上头的人,万一毒虫下来了他就杀旁边的人,反正地牢里人数众多,就算有几千虫子也有吃饱的时候。
他心下安定,谈笑自若。旁边豪迈的薛卫明万万想不到他激赏的“英雄少年”心里算定的是这种主意,仍自忧心如焚。
古井下两次飞刀伤人,井口的侍仆纷纷闪避一边,不敢再往里面倒虫。上玄暂且在一边观望,不久一个灰衣老者拄杖走来,低声询问了一下情况,脸现冷笑,喝了一声:“底下的人听着!不管是谁想从我‘狱王牢’里救人,都趁早给我回铁牢里去。若是三下仍然不听号令,莫怪我打通河水,活活淹了这口古井!”
此言一出,井底下起了一阵骚动。上玄却是冷冷一笑——这话证明:地下暗河就在这里,暗道就算不在刘妓屋内,也在靖华园中!这时只听井底下有人心气平和地说话:“蒲世东,淹死了我等诸人,你不怕你南汉军挥师中原,将少了许多筹码?”开口的是金丹道长。
上玄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底下关的必是重要人物。他只是奇怪玉崔嵬怎么会也在下面。
灰衣老者蒲世东冷笑,“我主只需你们衣物在手便足以牵制大局,你们的死活自便,老夫悉听尊便。”
这时井底下有人幽幽地说:“蒲老先生,我等宁为尊严而死,不愿苟且偷生,你放水吧。”开口的正是玉崔嵬。
上玄大为诧异:这人虽不见得贪生怕死,但绝不是这种刚烈之辈,这话从玉崔嵬嘴里说出来再奇怪不过。他心里断定玉崔嵬另有所图。
此刻蒲世东一怔,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