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之后 作者:余以键.-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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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小心谨慎的。”胡刚说:“是的是的。不过那晚你们跑进医院侧门后,到哪里去了呢?”皮贵一下子有点慌神,只听小雪立即说道:“这还不简单,我们从侧门进去,从正门走了。”胡刚又是大笑。“有趣。”他说。看得出他今晚的兴致也很高,很有男子气的脸上始终笑吟吟的。
皮贵坚持不喝酒,不是他不能喝,而是对胡刚心怀芥蒂,男人通常用这种方式表示距离。胡刚对此却并不在乎,只管和小雪频频碰杯,然后他俩相视一笑,将杯沿凑到唇边慢慢品尝。
胡柳似乎也有些被冷落的感觉,便将身子转向皮贵,和他聊起天来。她说:“皮医生,你们搞整形美容的,很忙吧?”皮贵点头。她又说:“做眼皮、做鼻梁、隆乳和抽腹脂什么的,你都做吗?”皮贵说:“当然都做,现在有这些需求的女士越来越多。”
这时小雪插话过来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显然,她现在才意识到皮贵一直没有喝酒,而且与胡柳说话也是无精打采的。胡柳转头对小雪说:“我们聊整形美容呢。”胡刚说:“皮贵同学干的可是一份好职业啊。”他又强调“同学”,皮贵想反击他,可叫他只能是“胡刚”或“博士”,而这都抬举了他。皮贵突然想起了“假洋鬼子”这个称呼,可是他没敢叫出口,不过心里想到这称呼,也觉得解了点气。气一顺,灵感也来了,皮贵说:“我这职业,一般啊,哪比得你在美国做教书匠。”胡刚愣了一下,“哦哦”两声后,竟一时找不出话来应答。小雪已感觉到气氛不对,立即站起来给皮贵斟上一杯酒说:“皮贵,今晚大家难得相聚,我敬你一杯。”皮贵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这酒真香,因为是小雪给他斟上的。他看着小雪发亮的眼睛,心里真为她高兴。这样,他对胡刚的气也消了,不管怎样,今晚的聚会让小雪很开心,这就够了。
这时,胡刚对胡柳说:“妹妹,已经有些晚了,你开车送皮医生回去吧。”他这次没叫“皮贵”或者“同学”,看来他也知道客气了。不过这话还是让皮贵大感意外:“怎么,我们不一起走吗?”胡刚说:“我们还要小坐一会儿。”皮贵正想说那我也再坐一会儿,没想到小雪站起来对他说道:“皮贵,你就先走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皮贵一听这话,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小雪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便点头称是。和胡柳一起走出酒吧后他又想到,也许小雪真是怕他太累,要他早点休息。
胡柳带着他,穿过暗黑的林间小道和草坪,向停车场走去。到了车边,胡柳并不打开车门,而是回过身,望着不远处闪闪烁烁的灯火,好像在想什么。突然,她转头对皮贵说:“知道吗?今晚我们要住在这山庄了。”皮贵吃惊地问:“你们三人?”她说:“是的,胡刚和小雪都说这里环境好,舍不得离开了。”
皮贵心里的滋味一下子无法言说。只是,这对兄妹看来确是好人,只要小雪安全,她要怎样做皮贵都只能依她了。
胡柳又在车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皮贵坐在副驾驶位置,可是胡柳并不开动汽车,她问道:“腹部抽脂,有危险吗?”
“没有,很安全的小手术。”皮贵说。
“我的工作,走动很少,出门又是开车,腹部的脂肪就多了,跳操减肥也没有用,你帮我看看,我这腹部适不适合抽脂。”
皮贵一下又紧张起来,这女孩真要来找他做手术怎么办?正在发愣,只听胡柳说了声“你出来”,她自己便先下了车。下车后,胡柳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双脚搭在车外,一下躺到后座上。她将连衣裙撩了起来,露出了整个腹部。她说:“你给我看看,适不适合抽脂?”
皮贵怔住了,感到血往头上涌。在沉寂无人的停车场上,昏暗的光线中浮现着女人白花花的腹部和大腿,小腹下面紧绷着一条狭小的内裤。
皮贵站在车外呆若木鸡。他的工作,使他对人体——包括女人的身体都不陌生,但鲜活的女人身体,他从未见过。他双腿颤动,身体有种要飘起来的感觉。
胡柳的声音又从车里传出,声音很轻很轻,像耳语一样:“你,看看……”
皮贵完全慌乱了,他脱口而出道:“你、你适合做手术,我们走吧。”
胡柳从后座上起身,站到车外恼怒地说:“走?没法走了,车坏了。”说完这话,她便打开车头的引擎盖,在里面拨弄了一会儿,然后对皮贵说,“走,我们都去山庄住下。”
皮贵大喜,尽管他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刚看见皮贵回来,很是惊讶。胡柳说:“车坏了,这里太偏僻又没出租车。况且,皮医生说明天上午不是他值班,在这里住一宿也不耽误什么事。”
皮贵也点头称是,心里很感激胡柳让他留下。小雪很关切地问他道:“真不影响你明早上班吗?那好,就住下吧,这里又安静空气又好。”
这山庄的酒店很高级,长长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两边是房间,但没人开门进出时,整座酒店像是无人一般寂静。他们开了四个房间,皮贵看着其他三人都分别进房后,才进屋关上房门。他首先在很有弹性的大床上躺了一下,然后跳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包括卫生间的浴缸和抽水马桶,都显得高级。他还在镜子前照了一下自己,脸比较瘦,但眼睛显得很大,有神。他对着镜子笑了一下,然后回到房间半躺到床上。
刚才,从酒吧那边到住宿楼来,看着走在前面的小雪,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穿着,并为之怦然心动。她穿着一条无袖的方格连衣裙,她每走一步,那裙子就拂动着,这情景让他全身都燥热起来。在这之前,小雪对他的印象只是一双水灵晶亮的眼睛和美丽的面容。而现在,罩在小雪身上的那条裙子是如此生动,他甚至闻到了一种类似花香的气息。尽管这山庄里就种着不少花,但他固执地认为那气息是从小雪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皮贵跳下床,轻轻地开了房门。走廊上无声无息,只有柔和的灯光打在地毯上。他来到小雪的房门前,站在那里,使劲地吸着鼻子,他又闻到了那种花香。正在这时,另一道房门开了,走出一个满脸惨白的女人来。皮贵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只听那女人说道:“别怕,我在做面膜呢。”是胡柳的声音,皮贵松了一口气,可是对着这张脸,他还是不敢直视。
胡柳对皮贵为何站在小雪的门前好像并不在意。她走过来便敲小雪的房门,同时叫道:“小雪,是我。”小雪开了门,皮贵在一瞬间看见小雪穿着一件露着肚脐的短衫。他一闪身站向墙边,在胡柳进去的同时,他已溜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一夜,皮贵没有一点睡意。他先在放满温水的浴缸里躺了很久,为自己身体的躁动和胡乱的想象感到愉悦、慌乱,并觉得有一点隐秘的可耻。这之后,他躺在床上,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半夜过后,他似乎迷糊了一下,鼻子里又闻到了那异样的花香。他睁开眼,又梦游似的出了房门。走廊上的灯光已关闭了一些,显得很幽暗。他走到小雪的门前,那使人迷醉的气息他还是感觉到了。他心满意足地站在那里,享受着这夜半的美好时光。突然,他听见了小雪的叫声,“啊——啊——”那声音非常吓人,像是有人扼住她咽喉似的。
皮贵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急促地敲门,并叫道:“小雪!小雪!”很快,里面有含混的声音问道:“谁呀?”皮贵说是我,里面的声音说你等等。又隔了一会儿,小雪开了房门,她已穿上了那件连衣裙。皮贵冲了进去,环视了一下房间,又往卫生间看了一眼,然后才问:“我听见你惨叫,出什么事了?”小雪说:“我做梦了,梦见一个医生用压舌板检查我的喉咙。”皮贵松了一口气说:“哦,是这样,没事就好。”
皮贵走了出来,小雪关上房门后,他仍站在门外。很快,他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哭声。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升起深深的忧虑。
2
小雪回到家后就病倒了。一场闪电般绚丽的爱情,使她像枯掉的植物一样刚刚泛绿,在爸爸死后就遭遇的那个噩梦又袭击了她。她意识到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在提醒她,这个时候不适合谈情说爱。她半躺在床上,看见仍放在床头柜上的压舌板,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屋里的东西,让她在惧怕中百思不得其解。
胡刚来电话了,约她去游泳,她在犹豫中咬咬牙拒绝了,说她身体不舒服。胡刚说你住哪里,我来看你,她说不用了。一天过后,胡刚再来电话,说第二天要回美国去了,今天无论如何得见上一面。小雪差点要崩溃了,心里想的是问他在哪里见面,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实在抱歉,家里有点急事,今天我没时间出来了。”
这之后,电话就再没响过。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胡刚已经与她远隔重洋。她在房间里哭,魏阿姨在客厅里叹气,没有爸爸的孩子真够可怜的。
这时,电话响了,小雪飞快地冲出来,拿起电话急促地“喂”了一声。是胡柳打来的电话,她说她哥哥已到美国,要她打电话来转达一下问候。小雪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说:“我、我挺好的。”胡柳说:“那就好。你如果觉得闷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小雪“嗯”了一声。胡柳又说:“我这几天正休假,我觉得森林山庄挺不错的,要不,我们去那儿走走?”小雪说:“那、那地方还是狭小了些,没有灵慧山好。”胡柳立即说:“行啊,那我们去灵慧山。你住哪里?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开车来接你。”小雪犹豫起来,她怎么就说出愿意去灵慧山呢?也许,初次发生爱情的地方有着神秘的牵引力,她意识中并不清楚,只是张口就说到了那地方。去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对胡柳说:“我家的具体位置不好找,我在电信大楼下面等你吧。”电信大楼在市委大院附近,小雪走过去只需十分钟。
到达灵慧寺时又是黄昏,又是妙玄和尚在前面带路,幽长回廊的木地板在脚下“咚咚”地响。又是游客稀少,狭长天井四周的房间一个个鸦雀无声。小雪和胡柳各要了一个房间,进屋稍作整理后便去佛堂后面吃斋饭。小雪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吃饭时胡刚所坐的位置,她抬眼望了望那地方,心里不觉怅然。饭后仍然是去寺外散步。今晚天气很暗,没有星星了。小雪和胡柳坐在廊下,一时竟没有合适的话说。
过了一会儿,胡柳说:“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讲。”小雪说:“啥事?你讲吧。”胡柳说:“其实我哥在美国早有一个女友了,是个黄头发的美国姑娘。我看出我哥又喜欢上了你,觉得这事就复杂了,我之所以对你讲,是怕我哥耽误了你。我哥这人,有些见异思迁的。”
小雪头脑里“嗡”的一声,定了定神说道:“没事,我和你哥也就是谈得拢而已,其他没什么。”
胡柳说:“这样就好。”顿了顿,她又问道,“大学毕业后,你准备做什么?”
小雪说:“做什么还早呢,接下来是硕博连读,我这人,就喜欢读书。”
胡柳说:“不过这时代,挣钱也很重要。就说我公司的老板吧,书没读多少,可照样干大事。现在他是有钱又有闲,便搞起字画收藏来了。前几年,他还花了几千万元买了一幅名家的画。哦,你要是有朋友有名画出售,找我,只要鉴定后是真迹,我可以让老板出高价买。”
小雪笑了,说:“我哪有这样的朋友呀。”
胡柳说:“没关系,话先说到这儿,万一你有了这样的机会,才知道找我呀。”
和胡柳说话确实无趣,小雪便提议回房休息。进了天井,小雪猛然看见那间豪华套间的房里亮着灯。房门大开着,一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雪很震惊,但不敢有任何声张。进房之后,听见胡柳也关上了房门,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小雪在住宿登记上看见过,那套房是她爸爸的司机长年包租的。这司机也被牵连到爸爸的案子中,因犯有包庇等罪被判了几年刑,所以这房间一直没人来住。和尚不知山外事,只要客人预付了足够的钱,这房间当然得留着。可是今晚,住进那间房的女人是谁呢?
小雪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后来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但不停地做梦。她梦见自己在一条船上,船很颠簸,她坐在紧靠船舷的位置。这时,一个黄头发的外国姑娘走过来要她让座,说这是她的座位。她便和这姑娘争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