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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九尾龟-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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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讹诈?你们胆大的只顾上来。”一班流氓听亏,面面相看不敢动手。那起先跌倒的三个也都扒起身来,呆呆的站在一旁,秋谷对他们说道:“你们怎么样?怎么七八个人,一个都不敢上来?你们这班没用的奴才,不要在这里现世,快些给我滚你妈的蛋罢!”那一班流氓听了,不敢开口,只得垂头丧气的出来,连那方才插在桌子上一把小刀都不敢拿,一哄的都走了。
  秋谷见他们走了,回过头来看那几位贡春树的朋友时,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唇青面白。贡春树站在秋谷背后,虽然也有心上惊慌,却向来知道章秋谷的本事,料想这几个人不是章秋谷的对手,所以也还不至于十分胆怯。只有阿娟一个人见那班流氓拥进门来,早吓得他香汗淋漓,花容失色,不顾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连忙趁着大家扰乱的当儿,躲进床背后小房里去,和两个小大姐紧紧的把房门关上,不敢出来。直至章秋谷打退了一班流氓,他在里面听得明白,心中大喜,便开了门出来,对着众人说道:“格排杀千万格强盗坯,也勿知啥格路道,倪拨俚吓得来人野吓杀快。”又对着秋谷说道:“谢谢耐帮仔倪格忙。今朝区得耐勒浪倪搭,赛过救仔倪格性命。”秋谷笑道:“不要说是这两个人,就是来得再多些儿,也不放在我的心上。”贡春树是见惯的,不以为奇,只有那几个人在旁边看着秋谷的样儿气宇安闲,丰神潇洒,好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如今见他三拳两脚的打退了一班流氓,觉得心上十分诧异,大家都对着秋谷说道:“今天幸而秋翁先生和我们同在一起,没有吃他们的亏。如若不然,今天就不可问了。”
  秋谷也随意谦逊了几句,趁便走过去拉着阿娟的手道:“你以后不要叫我章老爷,只要叫我一声二少就是了,不信你问阿贡,我在上海,那些堂子里头的人都是叫我二少的。”阿娟听了,斜着眼把秋谷一看,只见他朱唇粉面,猿臂蜂腰,举止安详,丰神俊雅,眉宇之间觉得另有一种英气,奕奕照人。不觉面上一红,别转头去,口中说道:“晓得哉,格末就是二少。”秋谷又低声和他讲道:“我今天和你打退了这班流氓,你该应怎样的谢我?”阿娟听了也不开口,只慢转秋波,暗中飞了秋谷一眼,横波一转,脉脉含情。秋谷见了,倒把头低了一低,放开了阿娟的手。
  回转身来刚刚同贡春树打了一个照面,春树对着他微微一笑道:“你这个人真有些岂有此理,剪别人的边也还罢了,怎么剪起我的边来?”秋谷听了也笑道:“我和你两个人认得了多年,你几时见我剪过朋友的边?难道我章秋谷也和你姓贡的一般,不顾朋友的交情一味的混闹不成?”贡春树还没有开口,早被阿娟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不依道:“啥格剪边勿剪边,耐勿要勒浪瞎三话四,倪勿来格。”说着,便坐在春树身上,扯着他一个耳朵,口中咕噜道:“倪勿要,耐下转阿要实梗?”春树被他扯住了一个耳朵,扯得他口中叫道:“你有话好好的说,不要这般动手动脚。”秋谷对着阿娟笑道:“你好好的扯他一下,问他以后还瞎说不瞎说?”阿娟果然听了章秋谷的话儿,用着气力把他的耳朵扯了一下,扯得个贡春树抱着头直跳起来,口中乱叫道:“耳朵耳朵,扯掉了耳朵是没有价钱的。”阿娟一面格格的笑着,一面口中说道:“啥人叫耐实梗呀,耐下转阿要实梗瞎三话四哉?”春树脱了阿娟的手,连忙走过一边道:“你吊膀子只管吊膀子,我又不来管你的闲帐,你何必就要这般着急。”阿娟听了不由的着起急来,红着脸赶过去要和春树不依。春树见了连忙抱着头逃过这一面来,对着阿娟把双手乱摇道:“算了算了,总算我的不是,讲错了一句话儿,我还要留着耳朵摆个样儿呢。”一句话把大家都说得笑起来,阿娟也笑道:“耐自家勿好啘,耐下转阿敢哉?”春树朝着阿娟恭恭敬敬的打了一拱道:“千不是,万不是,总是小生不是。”
  说得秋谷哈哈大笑,对着阿娟道:“他既然这样的自家认错,你就饶了他罢。”阿娟听了方才一笑走开。春树见了又拍着手道:“到底章二少说的话儿比我灵应得多。”阿娟瞅了春树一眼道:“狗嘴里勿会出象牙,啥人来理耐呀。”春树正要开口,秋谷扯住他道:“时候已经不早,叫他们摆起台面来罢。”春树听了,便和阿娟说了几句,两个大姐走过来调开桌椅,摆上菜来。原来苏州的规矩,私窠子是没有什么摆酒不摆酒的,有时候客人要摆酒请客,便自己去叫菜。今天这一席菜是贡春树在三雅园叫来的,肴馔十分精致。正是:桃花春水,谁家有蛱蝶之图?珠箔银屏,何处是天台之路?
  要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银汉仙槎刘郎惆怅 秋风莼菜张翰归来

    
  上回书中说着章秋谷和贡春树在阿娟那边晚膳,一时间觥筹交错,履舄纵横。那几个客人也每人叫了一个和阿娟一样的开门的私娼,只有秋谷不认得这些人,无从叫起。贡春树要和他代叫一个,秋谷执意不要,也就罢了。当下开筵坐花,飞觞醉月,直闹到三更左右方才散席。大家都辞了主人先走,只有秋谷和春树两个人已经微微的有些醉意,还坐在那里。只见阿娟走过来和春树咬了一回耳朵,春树沉吟一回道:“一时找不出地方,搬到那里去呢?”秋谷听了,不晓得他们说的什么,便问着春树道:“什么搬不搬的,你们那一个要想搬家?”春树听了,便把这里头的情形和秋谷讲了一遍。
  原来苏州地方的规矩,一班堂子里头的倌人开着一个门面,每每有许多地方的流氓跑到堂子里头去想他们的好处。一班倌人见了这一班流氓,一定要送他几块钱,还要对着他们说上许多好话,方才肯好好的出去。如若不然,这班流氓就要糟蹋他们的房间,得罪他们的客人。这班客人都是一班有身家的,见了这班流氓如何不怕?自然大家都吓得不敢再来。这些流氓一味的拼命混闹,闹得一个天翻地覆,一定要拿着了钱才罢。除了租界上的堂子,这班流氓吃巡捕官司不敢去闹,其余城里城外的那些开堂子的人家都是他们的衣食饭碗。这些倌人见了那班流氓,没有一个不是怕得心惊胆战,非但一毫不敢得罪,而且还要好好的敷衍他们。若是那一班半开门的私娼,本来没有多少客人走动,这班流氓要是不知道也就没有法儿,万一个给他们打听了出来,一定也要带着几个人进来啰唣,想要讹诈客人们的钱。阿娟住在这个地方还不到一年,所以起先他们还不知道阿娟是个私娼,如今被他们晓得了风声,便大家闯进来想些好处。不料刚刚碰着了章秋谷,非但想不着好处,倒反吃了一个大亏;但是一时间虽然有个章秋谷挺身出来把他们打退,慢慢的他们一定要来翻本。到了那个时候,章秋谷不能常常的在这里保护他们,只剩了阿娟一个人,那里受得他们的糟蹋,所以阿娟和春树计议要想搬到阊门马路上去,做个么二住家。
  春树想着,一时找不出这样的一处房子,有些踌躇起来。
  当下春树和秋谷说了这个缘故,秋谷想了一想道:“也不必搬到城外去,你不是有几间房子在胥门里头么?现在正还空着没有人住,你何不就借给他住了,将来有起事来,你是个房主人,也可以出来讲话的。”春树想了一回,点一点头道:“这个主意倒也不差,只得暂时搬去,避过他们的耳目也就是了。
  但是这班流氓地痞是到处有的,万一搬了过去又有人去吵闹起来,这便怎么样呢?”秋谷道:“那倒不要紧,只要客人们出进的时候自己小心些儿就是了,那里顾得许多?就使再有流氓闹事,你如今是他的房东,也可以出来说几句话的。”春树听了。觉得秋谷的话不差,便打定了主意,又和阿娟说了些体己的话儿。秋谷要催着他回去,春树道:“时候已经不早,我们大家在这里借个干铺罢。”秋谷听了,拿出表来看时,果然已经三下多钟,便依着春树在阿娟那边借了一夜干铺。
  到了明天,贡春树要请章秋谷到仓桥浜高桂林家吃酒,曾太史和邓太史两个人又写了一封信出来,约秋谷进城吃饭,秋谷一概都回了不去,写了一封回信给那两位太史公,只说已经动身回去。秋谷自己一个人却走到道前街巷内楚公馆的大门外面,来来往往的走了数十余次,要想候着芳兰出来见他一面,再续前缘。那里知道呆呆的等了多时,只看见有几个家人出入,连芳兰的影儿也看不见,一直等到二更以后方才无精打彩的回来。
  到了第二天又去那里候他,刚刚走到楚公馆的门口,心上吃了一惊,只见大门上挂着红绸,中间的屏门开着,大厅上点着灯烛辉煌的,却静悄悄的不见什么人。秋谷在门外踱了一回,想不出什么缘故,见门口没有人,便轻轻的蹑步走进,早听得有几个人的声音在门房里头谈论得十分热闹。秋谷侧耳听时,只听得一个人的声音说道:“我们老爷做起事来总有些鬼头鬼脑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你们想,今天小姐出嫁总算一件喜事,为什么要这般藏头露尾的不叫同寅们知道,好像把小姐送给人做姨太太的一般,你想可奇怪不奇怪?”秋谷听了这几句说话,心上好似触着了电气的一般。再仔细的听下去时,又听一个人说道:“我们老爷真是瞎了眼睛,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去配给这样一个姑爷,又黑又丑,还是一脸的大麻子,走起路来一只脚又有些拐的,老爷不知怎样的平空拣中了他,不知小姐看了这样的姑爷,心上怎样的烦恼呢。”说着,又听得一个人接下去大声说道:“你们讲的都是些隔壁帐的话儿,我们老爷拣中这个姑爷,难道是拣他的才貌么?我们老爷的性情本来是势利不过的,见了他有财有势,所以连忙把女儿嫁他。
  将来一则好问他借几个钱,二则还好靠着他的势力自己弄个差使。只可惜我们小姐这样的才貌,却嫁着了这样的人,真是好块肥羊肉掉到狗口里去了。”众人听了,哈哈的笑起来。
  章秋谷听到这里,心上早明白了八信分,觉得一股酸气从丹田底下直冲到鼻子里来,一个心乱七八糟的也不知是什么味儿,也不再听下去,大踏步走了回来。真个是:银汉仙槎,桃花人面;牵牛西北,孔雀东南。凄凉巫峡之云,懊恼高唐之梦。红楼隔雨,魂销婪尾之春;珠箔飘灯,肠断相思之字。
  章秋谷当下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来。春树见了问他为什么这般模样,秋谷懒懒的也不开口,便上床睡了。这一夜的千般别恨,万种离愁,螺肠九回,珠丝百结,思佳人而不见,望秋水兮潆洄,这些情思也不必去提他。
  只说章秋谷在家里头动身的时候,预先和太夫人说明,说到苏州去一两天就回来的,如今在苏州一连耽搁了五天,还要想到上海陈文仙那边去打个转身,算起日子来已经十分急促,便别了贡春树立刻上了轮船往上海去。轮船走了一夜,天还没有亮就到了上海。秋谷在大餐间里头直睡到八点钟方才起来,一直赶到文仙那里。文仙迎着笑道:“我只道你今年不来的了,你倒居然没有失信,你们府上太夫人和少奶奶怎么倒都肯放你出来?”秋谷把别后的事情,约略告诉了陈文仙一遍,只瞒了苏州的事情没有提起。
  秋谷坐了一回,便问起陈文仙年底有多少开销,陈文仙屈着指头算了一算道:“这里倒没有什么开销,就是年底下要用几个钱也看得见的,倒是那些店家的店帐,以及你堂子里头的酒帐局帐,只怕通算起来,倒也不少呢。”秋谷故意假作吃惊的样儿,口中说道:“我这一次来一个大钱都没有带,这便怎么样呢?”陈文仙瞪了秋谷一眼道:“你看你看,又来了,这样的假话只好对着人说上一次两次,人家或者还有些相信你的话儿。到了后来听得惯了,耳朵里头的老茧都听了出来,那里还有人相信?我劝你不要这样的装腔作势罢。”秋谷听了,自己也好笑起来,便在衣袋里头取出一张一千块钱的银票,交给陈文仙道:“我今天就要动身回去,一班朋友那里我也不去惊动他们,还有那些店帐和堂子里头的帐,我核算起来大约差不多也要七八百块钱,你等他们来了发票,便一一的和他们算清了,省得拖欠他们的钱。堂子里头这一节本来不多,只有公阳里的陆丽娟、西鼎丰的梁绿珠,有几台酒几个局,你叫车夫去抄了局帐来,就叫车夫送去。我今年自从娶你进门以后,堂子里头没有去住过夜,所以没有欠什么钱。”陈文仙看着秋谷微微一笑道:“只怕不见得这样的克己罢。”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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