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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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知道?你觉得我的店看来像是需要逃漏税的名店吗?」
「说得也是。但还是请你记得,真的非常简单——就是不申报赚到的钱,并且『绝对不去使用它们』。就是这样而已。」
由于爱丽丝只说到这便停止说明,我思考了一会儿后提出了疑问: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失去赚钱的意义了?」
「说得没错,但逃漏税的基本就是在这一点上——如何装作没有赚到钱,然后如何装作没有钱可花。」
「那么,洗钱就等于是逃漏税吗?」
「并不是,只是洗钱可以将逃漏税所得的金钱加以洗净,也可以漂白其它无法对外公开的金钱,例如不法所得或贩卖毒品的收入等等;基本概念和逃漏税很像。为了能理解洗钱的必要性,必须先了解到两个前提——第一点就是『金钱若不使用就没有意义』,至于第二点,由于我国的国税局非常优秀,故『只要有人为了某种目地而使用金钱,他们马上就会嗅到』。」
「……他们真的这么优秀?」
「当然优秀。将一笔钱使用在有意义的事物上——例如像买房子、买车子、买股票、投资建设——这些行为一定得在阳光照射得到的经济社会上执行。只要有高额的现金流动,国税局就会立刻得知,接着就会开始调查到底是如何取得如此庞大的资金。」
照爱丽丝的说法,这些人感觉倒很像特异功能人士。
「回溯金钱的流向,只要查到没申报过的所得即视为逃漏税,然后追讨补税;若查到的是不干净的所得,则会被捕入狱。所以就得想尽办法不让他们知道钱是如何赚到的。」
「……那该怎么做呢?」
「例如以薪资名义发放给多数拥有外国国籍的员工,并经由国外回收。」
我倒吸了一口气。
我想明老板大概也做了一样的表情吧。
「……是哈啰企业吗?」
「没错,所以才会直接发现金给员工吧。『哈啰皇宫』的房客大多是来自东南亚出外打工的女性劳工。如此一来,公司就多了一个洗钱的管道。对于女性劳工而言,透过黑道和公司的安排也比较容易待在日本,算是一举两得。」
我偷瞄了玫欧一眼,她已经整个人放空,脸色铁青。
「岸和田会在哈啰企业成立时大概有给予资助,使用的当然是无法见光的黑钱。所以表面上看来并无宾主关系,只不过哈啰企业透过田原帮接受洗钱的工作。我调查过所谓定期打来的电话通联纪录,绝对是岸和田会所打的没错。」
爱丽丝的说明到这里止住,并大叹了一口气。
感觉上——这件事……已经……不像是我们几个能够插手的事了。
「……你有证据吗?」明老板冷静地问。
「没有。」爱丽丝面无表情地回答。「如果有证据,政府当局早就采取行动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哈啰企业将事情隐瞒得很好,至于洗钱的唯一缺点就是因为过于谨慎,导致效率不是很好。我看过依林提供的存折,也简单地算过汇款金额;不论再怎么大略估算,还是无法轻易地漂白上亿单位的金额。由于并没有特别张扬,事迹也没有败露;但也因为洗钱效率不彰,所以迟迟无法处理从岸和田会转来的帐款。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认为先前早已为公司积欠的大笔债务而困扰的美河社长做了什么事呢?」
宏哥先前所提供的资讯和爱丽丝的说明在我脑中啪地一声连结起来。
「他私吞了现金……!?」
「没错,私吞现金的并非草壁昌也而是社长本身——因为大约还剩下二亿圆的现金迟迟无法处理而储存在保险箱内。我不晓得他是如何蒙骗草壁的,总之,美河将其中一亿圆拿来偿还了公司的债务,剩下的两亿圆就是那袋钱。」
草壁昌也知道自己遭人陷害,所以才要逃亡。但是他为什么不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不,应该也没办法。和田原帮亲近的是美河,加上草壁昌也过去曾有脱离关西黑道帮派逃亡国外的纪录。只要田原帮和美河套好招说这都是草壁一人所为,那么岸和田会相信他们的机率也很高。毕竟黑道和警察是不一样的。
「问题是现在才知道这些计谋也于事无补,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草壁昌也已经被田原帮给逮到了,再来就是——他早晚会被杀害。」
玫欧站了起来,嘴唇在微微地颤抖。明老板也跟着站了起来,静静地将双手放在玫欧肩上。我哑口无言地望着爱丽丝。早晚会被杀害?
「这是必然的。你想想看,既然说他私吞其实是骗人的,一旦草壁昌出来作证,所有事情都将被揭穿。田原帮和美河为了隐匿事实,唯有将草壁昌也灭口。」
我想起了太阳眼镜男所说的话,突然不寒而陈。
——『能活着再见到面该有多好啊!』
对方是黑道。只要在黑暗当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然后我所追求的事实将会被埋没在黑暗之中。」
爱丽丝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她的眼神已不像是接受委托的侦探,反而像是个害怕被世界所遗忘、失去灵魂的人偶。
「——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我追着爱丽丝的背影走出厨房后门,对着身穿小熊睡衣、正打算爬上紧急逃生梯的背影大喊。黑发舞动着,冷漠的眼神射向了我:
「什么事?只是爬个楼梯而已,不需要人跟随。」
「不,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给叫住呢?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
「建议你改改你那不经大脑就想采取行动的个性。你就回家去尽高中生的本分,乖乖地写春假作业吧!」
连爱丽丝都这样对我说,令我感到无比的绝望。
「你是想问我是否有可以帮忙的事吧?」
被看透心里所想的事,我只能咬着嘴唇默默点头。
「一件都没有……我若是这么说,你大概又会开始自怜自艾、陷入自我厌恶的泥沼里,最后又丑态百出了吧?」
「真是抱歉喔!」
「鸣海,我跟你说,事实上我们都是很无力的。侦探——充其量也只能将死去的语言收集起来、重新排列后再寻找其它意义。请问除了用头脑思考以外,我们还有其它的工作吗?」
「但是我连该想些什么都搞不清楚。」
我抱着被取笑的决心,透露了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此时的爱丽丝却依靠在紧急逃生梯的扶手上,以善解人意的善良眼神看着我。为什么这家伙老是爱趁人不备时来捉弄我,让我的心感到更加苦闷?
「……你认为草壁昌也为什么要让玫欧藏起那两亿圆呢?」
爱丽丝柔和的声音传来,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所说的问题意涵。
「你问我为什么……」我拚命回想着爱丽丝刚才所提的问题并寻找答案。「因为他发现遭人陷害了,然后就是……为了不被误认为是他私吞的……」
……咦?
看着以拳头压住下嘴唇不再回答的我,爱丽丝点了点头:
「没错,很奇怪对吧?因为他所做的事并未成为否认他私吞现金的证明,反而像在强调他私吞现金这件事。若只是为了自保,他大可拿着两亿圆远走高飞,即使是想要洗刷冤屈,他也可以带着两亿圆走进岸和田会或报警就好。他其实是有许多选择的。在这当中,唯一令人不解的选项就是叫玫欧将两亿圆藏起来,并且自己也躲藏起来。」
确实是令人不解。
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让女儿身处于危险当中,结果自己也被逮到。应该有其它更好的方法才对。
「首先「他没有留下和玫欧联系的方式。就如同你所说的,就像是将两亿圆连同玫欧一起丢弃。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懂。在这个所有疑点都已经明朗的案件中,唯有草壁昌也这号人物是连我也无法理解的。这是唯一的谜团。」
我也搞不懂。就连爱丽丝都无法解释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懂?
「不过,我猜想这和事件的本质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爱丽丝将脸转向一旁,寂寞地说道:
「就和那时候一样,这只是我想要满足自我。只要有未解的黑暗,我就无法不去填满它,真是悲哀的宿命啊。」
接着对我露出的微笑,就像在某一天所看到的星空一样。
「然后被我给挖掘出的不必要事实——草壁昌也的真正用意可能会深深地伤害到玫欧,就如同那时候一样……」
她一再提到的那时候,我实在不懂是指哪时候?若她所指的是一同在屋顶上迎接晨曦时的事情,我很想对她说没那回事。
「……没关系的。」我忽然按捺不住情绪脱口而出这句话。爱丽丝将四处游移的视线集中到我的脸上。
「没关系的。玫欧她很坚强……比我坚强多了。她一直都相信着爸爸,不管别人对她说些什么,都不会有所影响的。」
爱丽丝抓着紧急逃生梯的扶手,安静地注视我的脸好一会儿。我差点呼吸不过来,难道我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接下来,从桃红色的樱桃小嘴中叹出了一口气:
「玫欧有可能已经直觉到答案了。」
……答案?
「也就是草壁昌也到底想要做什么。理论得花上一百年才能到达筑成桥头堡垒的地步,而信仰之翼却能在一夜之间飞至。但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对于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情感并无兴趣……所以说玫欧,你自己的事实就放在你自己的心中吧。」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厨房后门被打开约数公分的宽度,细缝中藏着咖啡欧蕾色的皮肤。大而圆润的双眼看似吃惊地不停眨动。
再度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而回过头去,爱丽丝的身影已从转角中消失。
我大大叹了一口气后坐在紧急逃生梯的第二个阶梯上。
玫欧缓缓地打开厨房后门走了出来。感受到她极为惊恐的眼神,我再次对自己的愚蠢程度感到无比的气愤。
从昨天起就尽说些让玫欧感到不安的事情,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果真是个大笨蛋吧?
明明最痛苦的应该是玫欧。
担心爸爸的安危,自己也被人通缉,却又不能回家去,心里一定非常非常不安,我却在这时候还——
啊啊,原来如此。我终于弄懂了,昨天爱丽丝所说的话——
『没有人在乎你是否真的有下定决心。』
『觉悟这东西把它当作鸡饲料就好。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
我有没有下定决心根本只是我自己的问题,和玫欧没有关系。但我却满脑子只想着自己,而且还对玫欧说了差劲的话。什么侦探助手嘛!不过就是个缺乏深思熟虑的小鬼罢了。
「爸爸他,应该还不会……有事?应该没事……吧?」
玫欧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抓着玫欧的肩膀将她推回厨房里。
「没问题,一定没事的。」
终于说出了安慰的话。然而昨天以前的我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接着再补上一句空虚的约定。
「——一定会救出你爸爸的。」
﹡
明老板告知我近期内最好不要靠近店里,于是我被赶出了「花丸拉面店」。虽说单单留下她们两人实在让我很不放心,但明老板却说:
「你给我听清楚,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保护玫欧一人倒还可以,若是连你都得照顾那还得了?所以你给我滚回家。」
真是毫不拖泥带水的逐客令。
连一公厘的反驳余地都没有,我只能离开「花丸拉面店」。一走上大马路,我立刻打了电话给阿哲学长。
『爱丽丝刚才打给我,我正要前往「花丸」。可恶,看来我得一直驻守在那里才行。』
感觉就好像被说了一句「因为你不行」,害得我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后便挂上电话。被害妄想症。宏哥和少校并没有接电话,大概是忙着装设窃听器还有到处和女生打听消息吧?我知道我只是个累赘。没办法,只好一个人走在街上。
春假期间的车站前,多了不少看起来像是国高中生的学生。根据宏哥的说法,许多乡下小孩会在这时候前来,整座城市也会有不同的风貌。
总之我已经和玫欧约定好了,答应要救她爸爸。
手边没有任何线索,但是我不会再等到某个人告诉我该做些什么才去行动。先打给第四代看看。他从之前就一直在监视,说不定已经查到什么了。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