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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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行涟飘飓,认得白族,定是急子到来,一声呼哨,如蜂而集。公子寿挺然出喝曰:”吾乃本国卫侯长子,奉使往齐。汝等何人,敢来邀截?“众贼齐声曰:”吾等奉卫侯密旨,来取汝首!“
挺刀便砍。从者见势头凶猛,不知来历,一时惊散。可怜寿子引颈受刀,贼党取头,盛于木匣,一齐下船,偃旄而归。
再说急子酒量原浅,一时便醒,不见了公子寿,从人将简缄呈上,急子拆而看之,简上只有八个字云:“弟已代行,兄宜速避。”急子不觉堕泪曰:“弟为我犯难,吾当速往。不然,恐误杀吾弟也!”喜得仆从俱在,就乘了公子寿之舟,催趱舟人速行。真个是似电流光绝,鸟逝超群。其夜月明如水,急子心念其弟,目不交睫。注视渴首之前,望见公子寿之舟,喜曰:“天幸吾弟尚在!”从人察曰:“此来舟,非去舟也!”急子心疑,教拢船上去。两船相近,楼槽俱明。只见舟中一班贼党,并不见公子寿之面。急子愈疑,乃佯间曰:“主公所命,曾了事否?”众贼听得说出秘密,却认为公于朔差来接应的,乃捧函以对曰:“事已了矣。”急子取函启视,见是公子寿之首,仰天大哭曰:“天乎冤哉!”众贼骇然,问曰:“父杀其于,何故称冤?”急于曰:“我乃真急于也。得罪于父,父命杀我。此吾弟寿也。何罪而杀之?可速断我头,归献父亲,可赎误杀之罪。”贼党中有认得二公子者,于月下细认之曰:“真误矣!”众贼遂将急子斩首,并纳函中。从人亦皆四散。《卫凤》有《乘舟》之诗,正咏兄弟争死之事。诗曰: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暇有害!
诗人不敢明言,但追想乘舟之人,以寓悲思之意也。
再说众贼连夜奔入卫城,先见公于朔,呈上白旄。然后将二子先后被杀事情,细述一遍,犹恐误杀得罪。谁知一箭射双雕,正中了公子朔的隐怀。自出金帛,厚赏众贼。却入官来见母亲说:“公子寿载族先行,自陨其命。喜得急子后到,天教他自吐真名,偿了哥哥之命。”齐姜虽痛公子寿,却幸除了急子,拔去眼中之钉,正是忧喜相半。母子商量,且教慢与宣公说知。
却说左公子泄,原受急子之托,右公子职,原受公子寿之托,二人各自关心。遣人打探消息,回报如此如此。起先未免各为其主,到此同病相怜,合在一处商议。候宣公早朝,二人直入朝堂,拜倒在地,放声大哭。宣公惊问何故,公子泄,公子职二人一辞,将急子与公子寿被杀情由,细述一遍,“乞收拾尸首埋葬,以尽当初相托之情。”说罢哭声转高。宣公虽怪急子,却还怜爱公子寿。忽闻二子同时被害,吓得面如上色,半晌不言。痛定生悲,泪如雨下,连声叹曰:“齐姜误我,齐姜误我!”即召公子朔问之,朔辞不知。宣公大怒,就著公子朔拘拿杀人之贼。公子朔口中应承,只是支吾,那肯献出贼党。
宣公自受惊之后,又想念公子寿,感成一病,闭眼便见夷姜、急子、寿子一班,在前啼啼哭哭。祈祷不效,半月而亡。公子朔发丧袭位,是为惠公。时朔年一十五岁,将左右二公子罢官不用。庶兄公子硕字昭伯,心中不服,连夜奔齐。公子泄与公子职怨恨惠公,每恩为急子及公子寿报仇,未得其便。
话分两头。却说卫侯朔初即位之年,因助齐攻纪,为郑所败,正在衔恨。忽闻郑国有使命至,问其来意。知郑厉公出奔,群臣迎故君忽复位,心中大喜。即发车徒,护送昭公还国。祭足再拜,谢昔日不能保护之罪。昭公虽不治罪,心中快快,恩礼稍减于昔日。祭足亦觉足够不安,每每称疾不朝。高渠弥素失爱于昭公,及昭公复国,恐为所害,阴养死士,为弑忽立堕之计。时郑厉公在蔡,亦厚结蔡人。遣人传语檀伯,欲借烁为巢窟,桓怕不从。于是使蔡人假作商贾,于烁地往来交易,因而厚结栋人,暗约为助,乘机杀了檀伯。厉公遂居栋,增城溶池,大治甲兵,将谋袭郑,遂为敌国。祭足闻报大惊,急奏昭公,命大夫傅暇屯兵大陵,以遏厉公来路。厉公知郑有备,遣人转央鲁侯,谢罪于宋,许以复国之后,仍补前赂未纳之数。鲁使至宋,宋庄公贪心又起,结连蔡卫,共纳厉公。时卫侯朔有送昭公复国之劳,昭公并不修礼往谢,所以亦怨昭公,反与宋公协谋,因即位以来,并未与诸侯相会,乃自将而往。
公子泄谓公于职曰:“国君远出,吾等举事,此其时矣!”公子职曰:“如欲举事,先定所立,人民有主,方保不乱。”正密议间,阎人报:“大夫宁跪有事相访。”两公子迎入。宁跪曰:“二公子忘乘舟之冤乎?今日机会,不可失也!”公子职曰:“正议拥戴,未得其人。”宁跪曰:“吾观群公子中,惟黔牟仁厚可辅,且周王之婿,可以弹压国人。”三人遂敌血定议。乃暗约急子寿于原旧一班从人,假传一个谍扣,只说:“卫侯伐郑,兵败身死。”于是迎公子黔牟即位。百官朝见已毕,然后宣播卫朔构陷二兄,致父忿死之恶。重为急寿二子发丧,改葬其枢。遣使告立君于周。宁跪引兵营于郊外,以遏惠公归路。公于泄欲杀宣姜,公于职止之曰:“姜虽有罪,然齐侯之妹也,杀之恐得罪于齐。不如留之,以结齐好。乃使宣妾出居别宫,月致凛汽无缺。
再说宋、鲁、蔡、卫,共是四国合兵伐郑。祭足自引兵至大陵,与傅暇合力扣敌,随机应变,未尝挫失。四国不能取胜,只得引回。
单说卫侯朔伐郑无功,回至中途,闻二公于作乱,已立黔牟,乃出奔于齐国。齐襄公曰:“吾甥也。”厚其馆汽,许以兴兵复国。朔遂与襄公立约:“如归国之日,内府宝玉,尽作酬仪。”襄公大喜。忽报:“鲁侯使到。”因齐侯求婚于周,周王允之,使鲁侯主婚,要以王姬下嫁。鲁侯欲亲自至齐,面议其事。襄公想起妹子文姜,久不相会,何不一同请来?遂遣使至鲁,并迎文姜。诸大夫请问伐卫之期。襄公曰:“黔牟亦天子婿也。”寡人方图婚于周,此事姑且迟之。“但恐卫人杀害宣姜,遣公孙无知纳公子硕于卫。私嘱无知,要公子硕悉于宣姜,以为复朔之地。公孙无知领命,同公子硕归卫,与新君黔牟相见。时公子硕内子已卒,无知将齐侯之意,遍致卫国君臣,并致宣姜。那宣姜倒也心肯。卫国众臣,素恶宣姜悟位中官,今日欲贬其名号,无不乐从。只是公子硕念父子之伦,坚不允从。无知私言于公子职曰:”此事不谐,何以复寡君之命?“公子职恐失齐欢,定下计策,请公子硕饮宴,使女乐情酒,灌得他烂醉,扶人别宫,与宣姜同宿,醉中成就其事,醒后悔之,已无及矣。宣姜与公子硕遂为夫妇。后生男女五人:长男齐子早卒,次戴公申,次文公毁;女二,为宋桓公,许穆公夫人。史臣有诗叹曰:
子妇如何攘作妻,子桑庶母报非迟!
夷姜生子宣姜继,家法源流未足奇。
此诗言昔日宣公杰父妾夷姜,而生急子。今其子昭伯,亦柔宣姜而生男女五人。家法相传,不但新台之报也。
话分两头。再说郑祭足自大陵回,因;日君子突在栋,终为郑患,思一制御之策。想齐与厉公原有战纪之仇,今日谋纳厉公,惟齐不与。况且新君嗣位,正好修睦。又闻鲁侯为齐主婚,齐鲁之交将合。于是奏知昭公,自资礼帛,往齐结好,因而结鲁。若得二国相助,可以敌宋。自古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祭足但知防备厉公,却不知高渠弥毒谋已就,只虑祭足多智,不敢动手。今见祭足远行,肆无忌惮。乃密使人迎公子宣在家,乘昭公冬行蒸祭,伏死士于半路,突起拭之,托言为盗所杀。遂奉公子鳖为君。使人以公子富之命,召祭足回国,与高渠弥并执国政。可怜昭公复国,未满三载,遂遭逆臣之祸!髯仙读史至此,论昭公自为世子时,已知高渠弥之恶。及两次为君,不能剪除凶人,留以自祸,岂非优柔不断之祸?有诗叹云:
明知恶草自当租,蛇虎如何与共居?
我不制人人制我,当年在自识高渠!
不知郑子区如何结束,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鲁桓公夫妇如齐 郑子直君臣为戮
却说齐襄公见祭足来聘,欣然接之。正欲报聘,忽闻高渠弥弑了昭公,授立子区,心中大怒,便有兴兵诛讨之意。因鲁侯夫妇将至齐国,且将郑事搁起,亲至烁水迎候。
却说鲁夫人文姜,见齐使来迎,心下亦想念其兄,欲借归宁之名,与桓公同行。桓公溺爱其妻,不敢不从。大夫申糯谏曰:“‘女有室,男有家’,古之制也。礼无相读,读则有乱。女子出嫁,父母若在,每岁一归宁。今夫人父母俱亡,无以妹宁兄之理。鲁以秉礼为国,岂可行此非札之事?”桓公已许文姜,遂不从申蠕之谏。夫妇同行,车至烁水,齐襄公早先在矣。殷勤相接,各叙寒温。一同发驾,来到临淄,鲁侯致周玉之命,将婚事议定。齐侯十分感激,先设大享,款待鲁侯夫妇。然后迎丈姜至于宫中,只说与旧日宫嫔相会。谁知襄公预造下密室,另治私宴,与丈姜叙情。饮酒中间,四目相视,你贪我爱“,不顾天伦,遂成苟且之事。两下迷恋不舍,遂留宿宫中,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撇却鲁桓公在外,冷冷清清。鲁侯心中疑虑,遣人至宫门细访。回报:”齐侯未娶正妃,止有偏宫连氏。乃大夫连称之从妹,向来失宠,齐侯不与相处。姜夫人自入齐宫,只是兄妹叙情,并无他宫嫔相聚。“鲁侯情知不做好事,恨不得一步跨进齐宫,观其动静。恰好人报:”国母出宫来了。“鲁侯盛气以待。便问姜氏曰:”夜来宫中共谁饮酒?“答曰:”同连妃。“又问:”几时散席?“答:”久别话长,直到粉墙月上,可半夜矣。“又问:”你兄曾来陪饮否?“答曰:”我兄不曾来。“鲁侯笑而问曰:”难道兄妹之情,不来相陪?“姜氏曰:”饮至中间,曾来相劝一杯,即时便去。“鲁侯曰:”你席散如何不出官?“姜氏曰:”夜深不便。“鲁侯又问曰:”你在何处安置?“姜氏曰:”君侯差矣!何必盘间至此?宫中许多空房,岂少下榻之处?妾自在西宫过宿,即昔年守闺之所也。“鲁侯曰:”你今日如何起得恁迟?“姜氏曰:”夜来饮酒劳倦,今早梳妆,不觉过时。“鲁侯又问曰:”宿处谁人相伴?“姜氏曰:”宫娥耳。“鲁侯又曰:”你兄在何处睡?“姜氏不觉面赤曰:”为妹的怎管哥哥睡处?言之可笑!“鲁侯曰:”只怕为哥的,倒要管妹子睡处!“姜氏曰:”是何言也?“鲁侯曰:”自古男女有别。你留宿宫中,兄妹同宿,寡人已尽知之,休得瞒隐!“姜氏口中虽是含糊抵赖,啼啼哭哭,心中却也十分惭愧。鲁桓公身在齐国,无可奈何,心中虽然忿恨,却不好发作出来,正是”敢怒而不敢言“。即遣人告辞齐侯,且待归国,再作区处。
却说齐襄公自知做下不是。姜氏出宫之时,难以放心,便密遣心腹力士石之纷如跟随,打听鲁侯夫妇相见有何说话。石之纷如回复:“鲁侯与夫人角口,如此如此。”襄公大惊曰:“亦料鲁侯久后必知,何其早也?”少顷,见鲁使来辞,明知事泄之故。乃固请于牛山一游,便作饯行。使人连逼几次,鲁侯只得命驾出郊。文姜自留邸舍,闷闷不悦。
却说齐襄公一来舍不得文姜回去,二来惧鲁侯怀恨成仇,一不做,二不休,吩咐公子彭生待席散之后,送鲁侯回邪,要在车中结果鲁侯性命。彭生记起战纪时一箭之恨,欣然领命,是日牛山大宴,盛陈歌舞,襄公意倍殷勤。鲁侯只低头无语。襄公教诸大夫轮流把盏,又教官娥内恃,捧樽跪劝。鲁侯心中愤郁,也要借杯浇闷,不觉酪酊大醉,别时不能成礼。
襄公使公子彭生抱之上车。彭生遂与鲁侯同载。离国门约有二里,彭生见鲁侯熟睡,挺臂以拉其胁。彭生力大,其臂如铁,鲁侯被拉胁折,大叫一声,血流满车而死。彭生谓众人曰:“鲁侯醉后中恶,速驰入城,报知主公。”众人虽觉蹊跷,谁敢多言!史臣有诗云:
男女嫌微最要明,夫妻越境太胡行!
当时若听申幻谏,何至车中六尺横?
齐襄公闻鲁侯暴亮,佯啼假哭,即命厚殓入棺,使人报鲁迎丧。鲁之从人回国,备言车中被弑之由。大夫申糯曰:“国不可一日无君。且扶世子同主张丧事,候丧车到日,行即位礼。”公子庆父字孟,乃桓公之庶长子,攘臂言曰:“齐侯乱伦无礼,祸及君父。愿假我戎车三百乘,伐齐声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