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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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哑然。
好一会儿;王守仁方沉声道:“为师虽存建功立业、保国卫民之心;可若是要就此牺牲我的弟子;为师宁愿做个无大义的聋子”
“老师”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不要说来自后世的沈瑞;更不习惯跪拜之礼。
可眼前;对着这般呵护自己的王守仁;沈瑞却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同老师相比;他生的是小人之心。就在方才;他试探之前还在犹豫着会不会因多言被当成怪物;影响到自己安危。没想到即便是一心为公的王守仁;对着他也是全心呵护;宁愿做自私之人;也没有为公道大义来伤害他。
直到此时;沈瑞才真正将眼前青年视为师长;不再是后是神坛上的儒圣;不再是大明朝有着状元之才的狂生。
因沈珏之殇生出的各种负面情绪;在老师的关爱下;也都烟消云散。
“老师;隔墙有耳;还请入密室”沈瑞抬起头;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皱眉道:“勿要执拗且听为师吩咐”
沈瑞道:“老师;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弟子梦蝶亦然。若非天地自泄天机;弟子又怎有梦蝶之遇?老师有报国之心;弟子亦也爱国之念;还请老师成全”
王守仁还在犹豫。
沈瑞已经俯身;叩首在地。
王守仁沉默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弯腰扶起了沈瑞;抬头望了望头上;道:“若是上天有所惩处;为师愿与你一道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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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气之争(四)
自打太祖皇帝成立锦衣卫;仕宦人家多有防人偷听密室。
王守仁本与沈瑞在内院书房说话;这会儿离了内院;往前院书房去了。
前院书房中;在书架后;有个六尺见方的茶室。罗汉榻上;摆了茶具;看着与寻常吃茶的地方无异;不过地上铺着厚厚地毯;四周墙壁也都是带了添了棉花的夹层;隔音最好。
沈瑞家前院的书房;也有这样的“茶室”。
“可是国有不宁事?”进了茶室;打发下书童出去;王守仁直接问道。
“金乌西坠;阉竖再兴。”沈瑞总结了一下;低声道。
王守仁眉头拧成一团;直直地看着沈瑞。
沈瑞在心里算着正德登基的时间;弘治十八年;具体月份忘记了;不过就算是十八年年底;距离现下也剩下不到两年。
当今是仁善之君;同前面的帝王相比;可谓之勤勉;虽偏重外戚张家;可也只是小瑕。东宫年幼;要是改天换日;宫中只有妇孺;难免重视阉宦。
沈瑞这八个字;倒是道尽前因后果。
王守仁虽觉得这“梦蝶”之事太过玄幻;可因相信沈瑞为人;依旧是信了大半。
“父亲与我可是有难?”王守仁想了想;道。
根据后世记载;刘瑾弄权时;王华父子不仅仅是贬官;刘瑾还曾派人暗杀过王守仁。起因是拒绝刘瑾的拉拢;且出言不逊。
沈瑞想到这里;便直言道:“权阉要推师公入阁;为师公所拒;拉拢老师;老师斥之;后遇生死劫;险死还生。”
王守仁点点头道:“要是到了那日;父亲与我确实会如此应对。”
“老师;委曲求全;以待来日;就当不得君子么?”沈瑞想起毁誉参半、却支撑了大半朝政的李东阳;道。
王守仁摇头道:“瑞哥儿放心;生难死易;为师向来爱惜己身;万不会为一时之气殉身。”
“令尊那边可有麻烦?”王守仁想到沈沧;道。
沈瑞摇头道:“不知。弟子所见;多为宫中影像;亦模模糊糊不真切;外头却是不曾见。师公与老师之事;也是在权阉口中听闻。”
“那权阉是哪个?”王守仁道。
“刘瑾;执掌司礼监。”沈瑞道:“阉人中将有八人为祸;世人称之为‘八虎;;刘瑾乃八虎之首。”
大明朝因司礼监掌着批红权;内廷与外朝素来紧密相依。王守仁虽不过六品官;可有个侍郎老子;对于司礼监几个领头太监的名字也有耳闻;刘瑾并不在其中。
王守仁道:“这刘瑾莫非是东宫近侍?”
沈瑞点头道:“为东宫大伴;最为东宫信赖。”
王守仁的眉毛皱得越发紧;刘瑾这个名字;本就容易让人想起英宗朝的大太监王瑾;这两人身份又是一样;难免让人想到英宗朝几乎国灭之事。
可阉人的权柄;都是天子所授;外臣想要遏制;并不是容易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沈瑞方才提及的几件事都联系起来;想到父亲会被推入阁;不由愣住:“哪位阁臣退了?可是刘阁老?”
三位大学士中;刘健是首辅;年岁最大。新天子登基;想要亲政握权;先要移开的就是刘阁老。
“听权阉所说;刘谢两位都告老;只有李相临朝……”沈瑞道。
王守仁因父亲的缘故;同这三位阁老都见过;且渊源不浅;对这三位阁臣的品行也多有了解。刘谢两人的确是不能屈的性子;李东阳性子要圆润的多。
他之前虽口中说相信弟子;可多多少少也有几分荒谬之感;想着是不是沈瑞近日因见证生死;看了太多道家的书才产生臆想。
不过听了沈瑞这些话;他却觉得这些朝政时局、天下大势前后因果;不是臆想就能想出来的。
他已经信了八分;却是忍不住又探问道:“接着入朝的是哪位?”
“焦芳。”沈瑞想了想道∶“此人党附权阉;抑制南官。”
对于此事他记得清楚;是因为此人入阁后;再次揭开大明官场官员之中的南北之争。
王守仁这回信了十分。
焦芳;现任礼部右侍郎;天顺朝进士;曾为翰林;资历还在王华之上;有资格入阁。他籍贯河南;年轻时曾有政敌为南人;比较重南北之别。
王守仁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虽满腔忠君爱国之念;可到底已经是而立之年;不再是热血少年;不会像少年时代那样;因鞑靼祸患边城;就天真的想要上折到御前;以为弃笔从戎就能创下一番伟业。
区区一个六品主事;即便晓得风雨将至;可也没有操控风雨之能。
王守仁;困惑了。
沈瑞用托词将即将而至的时局变化说出;心里还真是松了一口气。沈沧那里;已经有防范之心;总会保全己身;王华父子这里;要是不提醒一下;沈瑞还真过意不去。
同这些人精子相比;自己的脑子比不上;还是让聪明人去发愁的好……
沈瑞虽忽悠了王守仁一顿;可也将王守仁之前的教训拮kl在心上。回到家后;他开始练字了。心浮气躁;写不下文章的时候;他就开始练大字;而不是逼迫自己非要一日三篇时文下来。
用了不到半月时间;沈瑞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学习状态;与早先无异了。朝廷大事还是交给能担当的人;他还是要爬自己要攀过的高山。
王鼎还在叫嚣;长寿那里收集的黑资料却是越来越多。
自打同“贵亲”相聚;王鼎可没少折腾;不仅在府学里得知猖狂;少不得也有“衣锦还乡”的一幕;带了“郑皇亲”身边仆从去老家殴打亲长;到南城书院去耀武扬威。估计是原来压抑的狠了;如今才尽显小人猖獗之态。
腊月里;京城各处婚嫁的人;宴饮也多;这“郑皇亲”出入的门第也越来越高。
张家兄弟终于忍不住;就所谓“郑皇亲”之事;安排人上了折子;追究郑旺假冒皇亲、招摇撞骗一事。
皇帝看到折子;并未交由刑部审理;而是命人将涉案人等收监;御前亲审
关系到东宫嫡庶身份;朝野瞩目。
皇帝却是快刀斩乱麻;不过数日;就解了案子。涉案内侍刘山以于预外事的罪名被处死;郑旺以“妖言罪”、“冒认皇亲罪”被监禁;郑氏女郑金莲则被送入浣衣局。
此中多有怪异;皇帝虽是仁君;可这判决也太温和了些。
内外不少人生疑。
就连寿哥;也是数日辗转难眠;望向浣衣局的方向心中有所激荡。只是少年太子;即便依旧顶着任性肆意的面孔;内里也存了心机;并没有在人前多露出一点点。
旁人不曾发觉;身为东宫大伴的刘瑾最是心细;自然看出小主人的忐忑;无人时带了心疼道:“皇爷太心软;怕是殿下以后要为难……”
这般“关爱”之语;寿哥却觉得刺耳无比。
他阖了眼;没有应答;面上却露出疲惫之态。
人都是爹生娘养;这天下有几人会错认自己的爹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到底是真正的嫡子;还是宫女所出的庶子;连他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了。
周遭都是鬼蜮魍魉。
刘瑾只当小主人为此事难过;忙低声道:“殿下放心;浣衣局那边奴婢有故人在;诸事都便宜。”
寿哥一下子睁开眼;望向刘瑾。
刘瑾满脸慈爱;也正望向寿哥;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勿要多事;坤宁宫那边……”寿哥垂下眼帘;闷声道。
刘瑾犹豫了一下;道:“是奴婢思量不周全;东宫确实当避嫌疑;不过殿下放心;老娘娘那边也会护着的。”
寿哥点点头;道:“如此。正好。”
是老娘娘么?安排这这个“郑皇亲”出来;是为了针对张家;还是为了自己?
寿哥想到各种可能;越想心里越冷。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道:“走;去给老娘娘请安。”
宫里如今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能被称之为“老娘娘”的;就是太皇太后周氏了。
刘瑾低眉顺眼地应了;跟着寿哥出了东宫;前往太皇太后的宫殿。
不想太皇太后宫里;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是倾囊而至;皇上与皇后也在;随即太后也来了。
太皇太后病了……
学政衙门门前;王鼎只穿着一身中衣;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
就是一刻钟前;他被以“品行不端、殴打亲长”之名;除了功名与学籍。如今;他已经不再是王相公;又是白身百姓。白身百姓尚且能通过科举之路;出人头地;他却因被革除学籍的缘故;已经没有了再考的资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鼎如坠梦中;痴痴自语。
学政衙门门口值班差役;有不知情的;看着他这般狼狈;不由暗生同情;低声与同事道:“瞧着不似恶人;大人向来爱惜儒生;常念功名不易得;怎么处置的这般不留余地?”
旁边那人知晓此案;轻哼道:“不过是一忘恩负义的斯文败类谁不晓得养恩大于生恩;此子却是黑心肝;得了功名就行殴亲之举;为了攀附高门;对于帮扶过的老师也断了师生之义……”
王鼎也听了两人的话;似在梦中醒来;望向四下里;吼道:“是谁在害我?是谁在害我?到底是王家的;还是田家的;你们出来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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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追悔莫及
百姓最重年节;进了腊月;不管是士绅大户;还是百姓人家;多是开始欢欢喜喜预备起年货;准备过年。
松江沈氏宗房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不单单是因六月里丧了族长太爷的缘故;还因京城来人了;带来的不是春节前的人情走礼;而是一个噩耗;出继到二房的沈珏殇了。
宗房大老爷、也就是现下的沈氏一族的族长沈海;听闻这个消息;立时呕出一口血来。族长太太得了消息;也是悲伤欲绝。夫妻两个都卧病在床;宗子沈械在伤心幼弟早殇之余;不免又生焦心。
要是爹娘有个万一……那可又是三年……
官场之上;瞬息万变。
对于颇有上进心的沈械来说;离京一年都让他提心吊胆;更不要说再一个三年。心忧父母之时;沈械心中对二房的埋怨就更深了。
倒是沈;因没有出仕;想的不是前程利益这些;比沈械多了几份人情味儿。在侍疾之余;沈想起夏日里的事;追悔莫及。他不是不疼弟弟;只是先前被嫉妒心蒙蔽;如今早已清醒过来了。
“珏哥怎么就走了…”沈悔恨之余;还心下存疑;与二奶奶道:“二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珏哥儿不是幼童;这里面定是有缘故;否则好好的人怎么会一场风寒就过去了……”
二奶奶诧异道:“二爷想多了吧?那边血脉单薄才过继的嗣子;如今已经三年;眼看珏哥就要成丁;到了能娶妻生子的年纪;只有爱护的;哪里会有其他?”
沈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可心里总是放不下;便起身去了客院。
从京城过来报丧的尚书府管家李实;就被安置在客院。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沈沧虽不是宰相;可沈家父子两代人为京官;沈家管家自也不是一般气度。
不过既代表大老爷夫妇南下;又是赔罪来的;李管家态度自然也谦卑。
旁人不知李管家身份;沈械在京多年;却是知晓的;客客气气地安置在客院这边。
沈过来;就是来对李管家询问究竟。
李管家到达松江已经三日;虽是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