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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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萌讶然:“乡约?京兆先生的蓝田乡约?”
王冲道:“不是一回事,不过……大义是一样的。”
乡约也只是王冲诸多想法中的一个,还没完全成型,现在也只是摸索。蓝田乡约是吕大钧的设想。与兄弟吕大防一并在家乡施行,是以宗法重组乡村,实现自治的一条理想之路,王冲以僰人长老在乡司所设的乡约则不同,更偏重于经济事务。
让乡老过问常平仓事,这个思路也是南宋朱熹建义社仓所坚持的,不过义社仓只是单纯的民间机构,与常平仓这种政府主导的机构有很大不同。日后乡约还能怎么演变,兴文寨这个舞台太小。衍化出的结果难以推行天下,却能从中掌握一些基本的规律。
鲜于萌埋头算了一下,皱眉道:“常平仓终归得由官府出本钱,而兴文寨……官府这边。除了孙安抚拨下的一些粮食物资,加上官田,就再无本钱了。”
唐玮嗤笑道:“小黑。你莫非忘了,兴文寨的汉人才三年免课免差役。而僰人却是不免的。虽然少,却也是钱。待兴文寨发展壮大。税钱估计比内地州县还足。”
鲜于萌转念一想,拍着大腿嘿道:“竟忘了此事,咱们兴文寨乃天下第一酷税之地!”
这当然是说笑,不过兴文寨的确特殊。主体人户是降僰,寨子是官府建的,地也是官府组织人力开的,收税顺理成章。田地且不论,只是民户所住的宅院,每年就有宅税,若是临街开店,更有市税。而外来行商在客栈附近的集市卖东西,另加行税。
兴文寨的民户不分乡村城廓户,资产是将田地和宅院一并计算的,划分户等也是以此为标准。内地乡村城廓户分别承担的赋税差役,便集于一身,若是内地官员来了这里,乍眼一看,便会觉得这里酷税强征到了极致。
实际僰人没太多负担,宅税只是按面积象征性地收,方圆一丈,每年一文,一座宅院一年交三十文,今年还可以以工代税。差役更是福利,丁壮当铺丁有收入,连健妇所作的女巡也比照丁壮标准的三分之二发放。与内地州县不同的是,兴文寨这里一张白纸,征税能够切合实际,真正落到人头,不会因人地变动,强户隐产,不得不向弱户摊派。
这不仅是为设县作准备,也是为兴文寨未来的运转提供税源。有乡约在,还夹杂着民族关系,就算王冲走了,新来的官员也不敢贸然大增税额,否则必出民变。
但这里就有一个绝大的问题,就如鲜于萌所说,兴文寨要建常平仓,要维持运转,要养官,现在的收入却只有官田,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王冲以及其他人借的,而替代王冲出面的,便是这个“兴文商行”。范小石、何广治从成都和夔州组织来的粮食,就是以商行的名义借给兴文寨常平仓。
这事在宋时也是惯例了,即便在汴梁,官府也时时向民商借贷。元佑更化时,朝廷尽废新法,汴梁各行商贾向朝廷申述,讨要开封府所借的数十万贯债务,天下人失笑,这笑话里藏着的,却是宋时官府与民间的活跃经济往来。
兴文寨借了这么多债务,又该怎么还呢?
路子自然很多,一是免税,二是卖地,三是给政策,比如颁布地方法令,推动其他民户为商行种植原料等等。
由此可观,王冲在兴文寨私心毕露。以兴文寨的公权,树立在兴文寨的名望。却又挖空兴文寨的公利,转为兴文商行的私利。待兴文寨发展起来,就靠这些债务,就足以将兴文寨牢牢绑在兴文商行的马车上。他人想在兴文寨翻起什么风浪,除非把兴文寨彻底砸烂,从头来过。
“这样……吃相太难看,不太好吧……”
鲜于萌再醒悟,兴文寨的酷税,不过是个幌子,立在这里为王冲和自己等人都有份的兴文商行铺路而已,越想越觉得他们几乎是把兴文寨敲骨吸髓,他这个吃货都觉有些汗颜。
唐玮不以为然地道:“我们不过是防那些贪婪无度的官员,朝廷、兴文寨本地人,还有我们,三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再说了,我们种树,岂能让他人乘凉?就说兴文寨以地还债,谁有那个信心,相信兴文寨一定会崛起,来此买地置办产业?”
王冲通过兴文商行借粮借物资,把自己仅存的本钱全压在了兴文寨,同时僰人大户们也跟他绑在了一起。计划中,兴文寨将继续拓宽城域,而外扩的那些地盘,就是给兴文商行的抵押。到时光靠出租那些地盘,每年就有不菲的收入,自然,这一点必须建立在兴文寨繁荣起来的基础上。
“没错,兴文寨的公利我们若不握住,换了人主政,就是侵吞本地人私利的大门。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作,无利不成行,兴文寨,就是我们的立足之地。”
王冲点头道,说着说着,心中明悟。他何苦非要抱定一个靠山?就像他调治兴文寨一样,权力争逐,根基不光是从上面来,也是从下面来。孙羲叟要把他当刀子使,他就让孙羲叟明白,这刀子一旦用了,就脱不了手!
“归来州罗氏鬼主……”
王冲的思绪一下转到这桩大事上,念头转了一圈,释然笑了。
“我们便帮孙安抚办了此事,送他一程吧!”(未完待续。。)
ps: 【1:宋时官田佃种的确是考虑到了社会保障,立法只佃给客户(无田无产户)以及四五等下户,实际施行却有很大弊病,这只归于吏治问题。】
【今日一大章,明日有事,不知能不能赶回,有可能请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复古书痴真面目
宇文柏与江崇一路磨蹭,到兴文寨已是四月初九。倒不是宇文柏故意拖延,而是江崇非要去看各处战场,梅赖囤、荡轮谷囤都没放过。看着一处处化为灰烬,焦骨遍布,野狗甚至豺狼巡行其间的峒囤,江崇的伴当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江崇却越看越心热。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啊!朝廷兵威如此,若是没那些伪君子掣肘,天下何愁不平,汉唐武功何愁不能再现!”
江崇抒发着愤青般的感慨,倒让宇文柏对此人另眼相看。还以为这是个老油条,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热血武人,只是郁郁不得志而已。
宇文柏干脆拉着他从乐共城直去轮缚大囤观光,近两万人头堆积起来的京观已经清理了,黑枯枯的人头山若是还在,真要把江崇那些汴梁哥们吓出一裤裆屎尿。在种友直、田佑恭和王冲等人爬上去的那处绝壁下,宇文柏详尽讲述了火猴计是怎么用的。他虽未亲见,可听过王冲和种骞细述,由他那张舌绽莲花的嘴讲出,比当事人所述还要生动。
伴当们还不信,这数十丈高,如刀削般的绝壁怎么可能爬上去?江崇摸着山壁,嗤笑道:“你们不行,就不信别人能行!?看看这些孔眼,就是用来攀附的。”
这些孔眼还要王冲要人弄的,他和种友直等蜀人都学不来黔丁的徒手攀岩技术,让上去了的黔丁直接用绳子拉人不仅危险,也很费力气。王冲就照搬后世的攀岩法,在山壁凿出孔洞。捶进铁环,以绳索相连。一截截向上,这才把数百人以及上千只猴子平平安安送上去。
听宇文柏介绍。江崇呵呵笑道:“火猴计……是王守正所献吧?拿住卜漏也是他领的路,再加上以屯田安顿罗始党人,消解了其他僰人的疑惧,泸州这一战里,他才是最大的功臣。赵龙图虽把首功归于西军诸将,可他对官家却不会隐瞒,面君时什么都说了。”
赵龙图就是赵遹,因泸州之功,迁为龙图阁直学士。宇文柏含笑不语。他自然理解赵遹的用心。明面上赏功,得考虑到各方平衡,不得不如此。但为了让朝廷和官家看清楚其间关节,赵遹也会道出背后的真相,作为日后朝廷和官家用人行事的依据。当然,赵遹此举也该有私心,以此彰示他与西军不合,免得被调去陕西。
“赵龙图说得很细,包括王冲与马觉的嫌隙。种友直和田佑恭逼酒。灌得马觉伤了肺腑,回陕西后虽迁官正六品西上阁门使,还得了忠州刺史的遥郡,朝廷却没办法再用他了。调到永兴军任不系将的兵马都监【1】。酒宴上所用的酒,正是王冲所献的华阳烈酒,种田二人此举。王守正怕也脱不了干系……”
江崇再将此事道来,宇文柏虽笑而不语。肚子里却大骂赵遹过河拆桥,连替王冲遮掩都不愿。
“赵龙图其实是在回护王守正啊。王守正太年少,真要尽酬其功,不知要破朝廷多少忌讳。赵龙图道出他意气锐直,睚眦必报的性子,让朝廷有了压压他的借口,即便是天纵英才,还不到可用之时,官家也不会太看重。”
这话虽显出了汴梁人的习气,却也稍稍消了宇文柏的恼意,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根基太薄了。
没料江崇语锋又转:“赵龙图爱护,却与我无关。王守正的确有能,早前的华阳县学文书案,他通过你向傅尧献《景数集解》,惊动了梁大官,又借苏氏外门子弟的关系,让高殿帅【2】出面说话。而后他父亲杀十一人的大案,更是蜀地哗然,天下惊骇。他却能运作妥当,替父亲脱了死罪,再转到泸州,立下如此大功……”
江崇看住宇文柏,一直以来,他都是目光虚浮,一副颓废模样,而现在,却有一股锐气直直透入宇文柏心底,让宇文柏终于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意识到此人出身勋旧世家,在汴梁沉浮了多年,已到中年的人物,绝非自己所想的那么浅薄。
“据说泸州夷乱前,他就占过一课,说非得有英杰出世,才能力挽狂澜。马觉在华阳时大言不惭,说那人是自己,而大多数人认为,他说的是赵龙图,现在来看,难道不是说他自己?”
这话虽有些捕风捉影,但事情大体不差,如此诛心,宇文柏一时惊住。
见震住了宇文柏,江崇淡淡一笑:“我是不信什么道法的,这桩桩事联系在一起,我眼里的王冲王守正,就是个枭杰!与那个怀三十年大才的人物一类!”
宇文柏又有些糊涂,这是把王守正跟王安石相提并论了?听这意思,你还很憎恶王安石,老兄你到底站哪一边啊?
“山上就不必去看了,走!我们去兴文寨。柏哥儿你该已知会王守正了吧?无妨,就算有所准备,到底是怎么准备的,也能看出他的心性。我便要看看,王守正想由我给官家传去怎样的印象。”
江崇挥手招呼着,依旧将王冲当作一个心计深沉的权谋之辈。宇文柏欲言又止,也罢,想看就看个明白。若是告诉你,我可没跟守正联系过,而守正此时也根本无心让自己入官家的眼,你怕是绝计不信。
“守正似乎对官家一点也不上心,不,甚至对朝廷都不怎么上心。如果不是他想做的事一再遇挫,甚至牵累亲友,他才不愿出头。还扯出你这样的人,把他当枭杰琢磨提防,若是他知道,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子。”
宇文柏如此感慨着,一年多以前的王守正,是多么潇逸,多么明朗的一个少年啊。感觉那时的他,似乎天塌了也与他无关,就只作自己乐意作的事。记得当时西园与王昂张浚辩论。牵出知行论,若是深入此途。现在也该有了立论,惊绝天下士林了。可叹世事沧桑。天意难测,现在守正不得不转了心思,要先立身。
宇文柏也不辩解,就与江崇来了兴文寨。如之前何广林何广治一般,见到层层叠叠的规整屋舍,还有宽阔平坦的大道,江崇等人也开了眼界。
大道沿河伸展开,分出若干小道,将兴文寨外的万亩田地连在一起。不仅寨中屋舍街道规划得当。寨外已立起的零星小村落也是错落有致,或方或圆,不仅地域规整,连屋舍也绝少见到随意搭建的。
立在寨外的山坡上,寨中建筑尽揽入目,宇文柏一一为江崇解说。外围的客栈、集市、嘹楼,里面的巡铺、公共厕所、澡堂、里所甚至小公园。加上水渠、水仓、水井,兴文寨虽小,公共设施却一应俱全。而且均匀合理地分布在城区中,不见丝毫杂乱。
江崇感慨道:“王守正虽年少,治理地方还是有一套的,这些细务……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宇文柏道:“守正是神童。胸有万卷书,这些细务,书中都有。当然不是经义。而是自古就有的杂技著述。”
习惯了汴梁风貌的伴当却不以为然:“就跟军营似的,单调得要命。”
宇文柏淡淡笑着解释道:“兴文寨就是按军法而建。任何建筑,包括公家和民户的。都要受乡司所设的楼管务监管。屋舍外观都只能按楼管务所给的图纸建,不合规矩的都要拆除。但屋子里怎么弄,就是民户自己的事了。”
尽管对王冲很有偏见,这事江崇也很好奇,为何城建都要照军法来管?
“其一是征税方便,汴梁按楹征房税,惹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