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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北平无战事-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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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减速,第一辆车直接开进了军营大门。

大门内,郭晋阳、邵元刚那十九个飞行队的稽查队员也都向车队行着军礼,青年军营长的手便一直在帽檐边还礼。

第二辆粮车接着进来了,郭晋阳一愣,接着气笑了。

但见那个李科长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一手紧紧地扣住车内的把手,一脸为党国风尘仆仆的样子!

第三辆粮车进来了,那个王科长也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苦了他,身子太胖,显然站不稳,两只手都扣在驾驶座内,便风尘仆仆不起来。

一辆车接着一辆车,都装满了粮食,陆续开进了军营大坪。

最后一辆也是坐满了青年军的押运军车,驾驶室里却坐着谢培东。

车灯照着,方孟敖已经站在营房的大门口。

第一辆押运车立刻停下了,青年军那个营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一挥手,那辆车接着向里面开去。

青年军营长快步走到方孟敖面前,行礼:“报告方大队长,第一批粮食运到!”

“辛苦。”方孟敖没有还礼,向他伸过手来。

握手比还军礼更亲热,那个青年军营长赶紧将手伸了过去,握手间却发现方孟敖的眉头皱起来,望向自己背后。

青年军营长回头一望,才发现第二辆车停在那里,把后面的车都堵住了。

那个李科长依然站在踏板上,见方孟敖看见了自己,这才跳将下来,辛苦地笑着向方孟敖走来:“方大队长……”

“你堵车了。”方孟敖立刻打断了他。

“嗯?”那李科长一诧,回头一望,“哦。”立刻又奔回去,大声对车内的司机,“混账王八蛋,谁叫你堵车的?开进去!开进去!”

明明是他叫停车的,现在却骂人,那司机是民调会的,知道他的德行,懒得回嘴,一推挡,车动了。

第三辆车跟着也要动了,踏板上的王科长识相,立刻悄悄地下来,没有过去,站在一边。

车队这才得以一辆辆向里面开去,那李科长兀自不消停,在那里大声地指挥停车。这倒是他的强项,车子一辆挨着一辆,有序地停好了。

李科长又大步向这边走来,经过王科长身边时,低声斥道:“还不过去汇报?”辛苦地笑着又向方孟敖走来,那王科长拉开距离,慢慢跟来。

陈长武和郭晋阳他们知道这个李科长又要讨苦头吃了,笑了一下。

陈长武大声向门卫室那边喊道:“开灯!”

高墙四角的碘钨灯同时开了,把个军营大坪照得如同白昼。

两辆押运车上的青年军这才都跳了下来,向围墙四周跑去,站好。

二十个稽查队员分别走向粮车,跟那些民调会的科员对号查粮。

“向方大队长报告。”碘钨灯照得那个李科长嘴脸毕露,站在方孟敖的面前,“调来了一千吨粮,这一批是一百吨,先请国防部稽查大队检查,再运往发粮站。请示方大队长,后面还要运九趟,是不是都要先运到这儿来检查?”

“这一千吨粮是你们调来的?”方孟敖已经看见了从最后一辆车里下来的谢培东。

那个李科长兀自不省:“是。是我们民调会从天津连夜调来的。”

方孟敖:“调粮单呢?”

李科长下意识一摸口袋,这才蒙住了,回头找那个王科长,见他还远远地站着,便嚷道:“调粮单呢?”

王科长这才接言道:“人家北平分行调的粮,我们哪有调粮单。”

李科长在心里又骂了一句王科长的娘,接着一拍脑袋:“是我弄混了,谢襄理呢?”借这句话赶忙转身,向谢培东走去,“谢襄理,方大队长要看调粮单!”

谢培东徐徐向这边走来。

方孟敖对身旁的那个青年军营长:“你去负责警卫吧,不用陪着我。”

“是。”青年军那个营长又行了个礼,向车队那边走去。

谢培东已经走近了。

方孟敖这时却转身进了营房大门。

谢培东徐徐跟了进去。

外面的碘钨灯光从两边的窗户闪照进方孟敖房间,亮度恰好能看见对方,更能清楚地看见外面,方孟敖便没有开灯,手一伸:“请坐。”

谢培东是第一次到这里,向四周望了望,坐下后才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顺手将椅子提到正对房门的位置,坐下了,这里可以一眼看见营房的大门,也能看见两边的窗户。

“这是调粮单,一共一千吨。”谢培东将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方孟敖接过单子,看着:“怎么发放?”

谢培东:“北平各大院校包括东北一万五千名学生每人十五市斤,各院校的教授每人三十市斤,家属每人也是十五市斤。”

“市民呢?”方孟敖将那张单子往身侧的桌子上一放,“一百多万北平的老百姓就不管了?”

谢培东:“市民上个月的十五斤都发放了,这个月要到十五号发放。”

方孟敖:“那就只有三天了,三天能弄来这么多粮食?”

谢培东:“这就是他们着急的地方。美国援助的粮船还停在公海上,南京政府正在逼着中央银行凑钱,三百五十万美元大约明天就能补偿给美国的驻华商行。”

方孟敖很少有这样一声长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他看到这一排营房接近操场的地方,碘钨灯照着郭晋阳站在那里,这就保证了不会有人在窗外偷听房内说话。

方孟敖又走了回来,坐下后望向了谢培东:“你和我,两个共产党员这时候就为国民党干些这样的事?”

“是呀。”谢培东轻叹了一声,“原来是我和中石同志在干这样的事,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方孟敖将脸掉了过去,又望向了窗外。

谢培东:“崔中石同志去年底还向组织提出,希望到我们自己的边区银行去工作。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向上级争取。不过后悔也没用,他在北平分行的作用比在哪里都重要,无人替代。”

方孟敖转过脸来:“其中包括要跟我单线联系?”

谢培东:“是。他如果走了,就只有我跟你单线联系了。他出头露面要干的那些工作也只有我接替了。为了保住我,我当然不会让他走。我需要他在前面挡子弹嘛。”

方孟敖紧紧地盯着谢培东。

谢培东怔怔地坐在那里,让他盯着。





第68章 军用物资

方孟敖终于吐出了一句话:“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培东:“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不要紧,客观上就是这样。很多人都认为,共产党跟国民党就是打仗,争天下。又有谁真正想过,争到了这个天下该怎么做。组织上把我看得太重了。周副主席就曾经说过,建立了新中国,我应该去人民银行当个副行长。那可是比你爹现在还高的位置啊。”

“我没有这样看你。”方孟敖知道眼前这个姑爹、党内这个上级一直在拿反话挤兑自己,“要是为了当官,你就不会在1927年还干共产党。”

谢培东眼中终于有了光亮,有了欣慰,把椅子向前拖了拖:“今天见梁经纶都说了什么?”

方孟敖:“我问他是不是共产党。”

谢培东:“他怎么说?”

方孟敖:“他承认了。”

谢培东一惊:“他承认了!”

方孟敖:“不是他自己承认的,曾可达来了,把他共产党学委的身份,还有铁血救国会的身份都跟我摊了牌。告诉我,他就是刘兰芝。”

谢培东急剧地思索了片刻,脱口说道:“他们要提前发行金圆券了……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方孟敖:“知道一点儿,焦仲卿和刘兰芝还能有什么处境,我和那个梁经纶都是推出来挡枪眼的。”

谢培东对他能有这样的见解有些意外,眼露赞许,接着是更深的忧患:“想知道党希望你怎么做吗?”

方孟敖:“崔叔都已经牺牲了,接下来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见了崔叔有个交代就行。”

“这不是党的希望!”谢培东神情严肃了,“你不是想听到周副主席的亲自指示吗?”

方孟敖一震,慢慢站了起来。

“我传达主要精神吧。”谢培东也站了起来,“对于国民党内部这次所谓的反腐败和即将推行的币制改革,其意图是想挽救他们在国统区全面崩溃的经济,挽回他们在国统区日益丧失的民心,以此在全国战场与我军展开决战。中央认为,这挽救不了国民党政权行将灭亡的命运,也阻挡不了新中国即将诞生的步伐。今天国统区的各大城市都是明天建立新中国民族工业的重心,国统区各大城市人民都是新中国的建设者。为了保护各大城市民族工业的基础和人民的生存,凡隐蔽在国民党内,参与这次所谓币制改革的我党同志,均不要抵触,给予配合,拭目以待,静候中央新的指示。”

方孟敖:“我能够为他们推行币制改革运输民生物资?”

谢培东:“当然。”

“运输军用物资呢?”

这一问倒是谢培东没有想到的。

方孟敖接着说道:“中央现在同意我率领飞行大队为他们运输民生物资,可大战一起,他们就会命令我们为傅作义五十万军队运送军用物资。那个时候周副主席还有毛主席会同意我运吗?”

“这个我还真没有接到指示……”谢培东对方孟敖能提出这个问题露出了激赏,“不过以我个人对周副主席还有毛主席的理解,他们应该早就在考虑你提的问题了。把你的想法、看法都说出来,我争取直接向周副主席汇报。”

方孟敖:“什么都能说?”

谢培东:“入党誓言里就有一条,对党忠诚。”

方孟敖:“那我就先给你们包括周副主席提一条意见。崔叔这个人对党忠诚,为人厚道,这两点让我敬重。可发展了我两年,竟瞒着你的身份,临死前还说他不是共产党,我也不是共产党。我知道这是在保护我,可你们保护我就为了让我开几架飞机到解放区去?”

谢培东睁大了眼。

方孟敖:“抗战第一年,国军就没有飞机了,八路军和新四军更是从来没有飞机,照样在跟日本人打。后来陈纳德组成了飞虎队,再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我们又有了飞机,我们打得很漂亮,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为什么打,为了救我们这个民族。可抗战胜利了,许多人都迷失了航向。就像我来北平前那个代号老鹰的飞行员,好几年他都当我的僚机,跟日本飞机作战,包括飞越驼峰死亡航线,从来没有含糊过。后来却参与了国民党空军的走私,最后一刻我都还想救他,可就算救了他,他也已经废了。我说这些是想让你跟周副主席报告,光有飞机没用,关键是开飞机的人。蒋经国都看到了这一点,冒着险在用我,我们党能不能对我更信任一点儿?”

谢培东:“我代表组织,也代表周副主席明确告诉你,党一直信任你。”

方孟敖:“未必。你们也许会信任我的为人,却从来没有真正信任我的能力和判断。您是党内很重要的负责人,我能不能问问您,接下来我们党和国民党进行决战会在哪几个战场?”

谢培东已经强烈感觉到方孟敖的气场了,十分诚恳:“组织希望听听你的判断。”

方孟敖:“在笕桥航校,我是主任教官,国民党空军司令部的教程里有一个科目,就是分析国共决战将在哪个战场。航校的校长包括教务主任在1946年上呈的教学大纲里都说是在西北,在延安。只有我给学员上课,分析共产党跟国民党决战不是在延安,不是在西北,而是在另外三个战场。”

“哪三个战场?”

方孟敖:“东南战场、东北战场,还有就是华北战场。附带声明一句,当时崔叔还没有发展我。我的这个分析一出,航校那些长官立刻取消了我这个课程,认为我是胡说八道。到了今年6月我不愿轰炸开封,他们要军法制裁我,蒋经国调阅我的档案,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我的这些分析,才起了重用我的念头。绝不仅仅因为我爹是北平分行的经理,利用我来打他。国民党内能跟我党争青年、争人才的,也就剩下一个蒋经国了。”

谢培东被他说得默在那里好一阵子,缓过神来低声问道:“把你对三大战场的分析重点说一下,尤其是华北战场。这牵涉到中央部署你的行动,我得立刻上报。”

方孟敖:“东北战场的决战应该在辽沈,华南战场的决战应该在徐蚌,华北就不要说了,在平津。最关键是华北的位置,出关可以配合辽沈,南下可以会合徐蚌。如果我党先在东北或者华南开战,周副主席和毛主席就会同意我帮傅作义运送军用物资,好把傅作义五十万大军稳在平津,既不让他们出关,也不让他们南下。”

谢培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接着浮出了笑意,还叹了一声:“看来组织,不对,不是组织,是我对你的认识太不够了……这些话你为什么从不对崔中石同志说?”

方孟敖:“崔叔除了给我谈我们党的信仰,叫我隐蔽,从不跟我谈具体任务,我怎么说?”

谢培东:“这是我的责任。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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