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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园青坊老宅-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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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起,七妹常常上班带包子给四斤儿吃。吃了一阵七妹的包子,四斤儿上瘾了,哪天见七妹没有带包子,就和七妹开玩笑:“吃了你的包子,我都离不开你了。”
  七妹看看旁边没有人,突然鼓起勇气说:“那你就娶了我吧,我天天给你做包子。”
  四斤儿一听,仔细看着七妹,发现七妹一脸的认真。于是,他那张嘻嘻哈哈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四斤儿恋爱了。
  丈母娘不喜欢四斤儿,但七妹死活要嫁四斤儿,家里也无奈,只好同意了。四斤儿结婚后,经常回丈母娘家蹭饭吃,他把这当做节衣缩食的措施之一,每次去丈母娘家都是空着手,连一斤青菜都不带。丈母娘拉着脸给他看。四斤儿从不放在心里,还总嬉皮笑脸地一口一个“妈”,叫得很甜。七妹怪责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说:“你妈妈不是说我做顿包子馅都不够吗?让我吃胖一点,哪天给你们家做一顿包子馅好了。”后来,七妹只得悄悄地塞几个钱给母亲,以免母亲那脸拉得太难看了,大家都不舒服。
  四斤儿虽不喜欢势利的丈母娘,但却喜欢吃丈母娘包的包子。
  四斤儿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开得起玩笑。他开玩笑的时候,自己绝对不笑,别人笑疼了肚子,他还会说一句:“操,这有什么好笑的。”
  七妹长得胖,胸前一对巨乳。四斤儿比七妹矮半个头,小一大圈。如果拿俄罗斯的“套娃”打比方,四斤儿正好可以装在七妹的身子里面,恐怕还有点宽松。平时两个人走在一起,从后面看真像一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儿子。
  曹老三最喜欢拿四斤儿开玩笑:“四斤儿,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在你妈怀里?”
  四斤儿听到这话一点也不生气,但他也不让曹老三占便宜,他嬉皮笑脸地回答:“怎么啦?晚上一个人睡在楼梯间冷清?告诉你,不是睡在怀里,是睡在身上,像皮沙发一样,好舒服啊,我上去就‘调台’。”
  这又是四斤儿的一个典故。四斤儿跟人说,七妹不但奶子大,而且奶头也大,跟红灯牌收音机的旋钮差不多,他拧七妹的乳头,像在收音机上调台。此后,人们一拿四斤儿开心就问:“四斤儿,昨天晚上‘调台’了没有?”
  四斤儿就会说:“调了,调了。”说着,还把嘴巴嘬起来,学着收音机的交流声:“瞿——瞿——”两只手抬起来做调台的动作,让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七妹嫁了四斤儿这样一个活宝,慢慢地也被四斤儿同化了。夫妻俩穷快活,都能开玩笑。她听到别人说了四斤儿“调台”的事,就一本正经地说:“调台?老娘肚子往上一挺,小四斤儿就在老娘肚皮上翻跟头。”她特意在四斤儿前面加一个“小”字,而且把重音放在“小”字上,听起来好像是藐视,实际上是亲昵,说着,还真的把自己那个胖肚子往前挺一下,表明就是这样把四斤儿挺上去的。
  四斤儿听到后,不以为然地说:“挺?挺什么,那胖肚子像沙发床一样,是我上下颠的。”
  这话如果让七妹听到了,她就会大声喝道:“小四斤儿,你还不回家?再胡扯,看我不一奶甩死你!”
  四斤儿就做个怪脸,把右手的食指伸出朝上指指,说:“嗯,这个是真的。”又把大家逗得笑弯了腰。
  四斤儿和七妹是老宅里的一对活宝,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却有滋有味。四斤儿说,这叫穷人穷快活,日子不笑着过,还每天哭着过?后来,两口子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小三子,乍一听还以为他家里有三个孩子,实际上是指他们家有三口人。小三子今年六岁了,长得像他父亲四斤儿,用曹老三的话说:“妈的,是一个鸡巴操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和四斤儿太像了。
  四斤儿这个儿子也生得不易。倒不是老婆七妹难产,七妹长得人高马大,生个孩子跟下个蛋似的。七妹生孩子的时候,旁边产床上也躺着一位产妇,助产士一个劲地叫她“用力,用力”。可七妹上了产床,助产士却叫她“忍住,忍住”,她们怕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七妹一用力就会把孩子挤出来。
  七妹生得很快,四斤儿在产房外大声问:“老婆吔,男孩女孩?”护士告诉他:“男孩。”四斤儿一高兴,转身就回家告诉他妈去了。
  施玉兰立即煮红鸡蛋,老宅里每家都收到了三个红鸡蛋。这是宜市人的老传统,家里生了男孩,就将鸡蛋煮熟后染上红色,每家送三个,图个吉利。
  可那天,历来开得起玩笑的四斤儿,却为了一句玩笑话和曹老三打起来了。
  曹老三那天回家比平时晚了一点,正坐在院子里喝酒,因为他白天不在家,四斤儿妈还没有来得及给他送红鸡蛋。正好四斤儿从旁边经过,曹老三就喊住了四斤儿,说:“家家都有红鸡蛋,我怎么没有?让我也沾点喜气嘛。”
  不知为啥,四斤儿很冲地对曹老三说:“没有啦,什么喜气不喜气的。”
  曹老三已经几杯下肚,借着酒劲开玩笑:“四斤儿,不给我红鸡蛋,你生儿子会不长屁眼的。”
  也不是曹老三故意骂四斤儿,因为四斤儿平时太没正经,所以就常常有人笑说:“四斤儿以后生儿子不长屁眼。”
  那天曹老三顺口说出这句话,又低下头来喝酒。四斤儿却像发了疯一样,龇牙咧嘴地一下扑到曹老三身上,朝着曹老三那熊背就是几拳。
  四斤儿长得不够斤两,怎么是力大无比的曹老三的对手?曹老三尽管已经几杯酒下肚,但心里还是明白的,知道自己要是回手重了,四斤儿就爬不起来了,因此他只是招架,没有还手。
  四斤儿却不依不饶,大家怎么拉都拉不开。拉开了,又扑上去,拉开了,又扑上去。大家都看傻了,今天是怎么啦?四斤儿好像疯了。
  过了几天,大家才明白了原因。四斤儿的儿子还真的没有屁眼,后来开刀才开出一个屁眼来。曹老三知道后感到很抱歉,专门跑到医院里给七妹送了一个红包。
  七妹把眼睛都哭肿了。可开出屁眼的小三子,后来长得活蹦乱跳的,就是拉屎比别人时间长,其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小三子后来问七妹:“妈,别人拉的屎是圆的,我怎么拉的是扁的?”
  七妹就哄他说:“你的屎比别人金贵嘛。”
  小三子就到处跟人说:“我拉的是金贵屎。”
  小三子和他父亲四斤儿,不仅长得像,也一样淘气得出奇。好动,一会儿都静不下来,在一个地方待不了三分钟。一溜烟就不见了,一闪又回来了。
  四斤儿不以为然,“小孩子小时候不淘气,长大了没出息。”他鼓励儿子淘气,结果,终于有一天儿子让他尝到了苦果,这是后话。
  小三子长到六岁,只要和七妹一块睡觉,就会不由自主地摸七妹的奶。四斤儿一看见就打小三子的手,七妹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就对四斤儿说:“哪个孩子不是摸着妈妈的奶长大的?你小时候没摸过?”
  四斤儿就和七妹吵:“这么大了还摸奶,长大了一定是个流氓。”
  小三子心里就恨四斤儿,经常把四斤儿的东西藏起来。昨天晚上,四斤儿搬张竹床在厅堂里睡,问小三子去不去,小三子坚决不去。他知道四斤儿不在,他肯定能和妈妈睡,就有机会摸奶了。果然,七妹让小三子跟她睡,小三子摸着七妹的奶咂着嘴睡着了。
  半夜,七妹醒了,就把四斤儿喊醒,让他到房里床上来睡。四斤儿回房间后,就把小三子从大床上抱到小床上去了。早上小三子醒来,发现四斤儿和妈妈睡在一起,自己又回到小床来了,就恨恨地把四斤儿的一只鞋踢到床下去了。结果,四斤儿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只旧鞋,只得又翻出一双旧球鞋穿上。
  现在纺织厂不景气,四斤儿目前正处在半下岗状态,白天也不用准时上班。
  钱启富送走了老傅,觉得自己今天捡了一个大便宜,喜滋滋走在园青坊大街上。现在去那位搞书法的朋友家还太早,他先去吃早点。
  园青坊大街有一家卖大饼油条的早点店,店面不大,但历史不短。早点大饼油条,再加上一碗豆浆,是绝大部分宜市人的传统。这家大饼店做的大饼非常讲究,用香油揉面,洒上葱花和细盐,再在饼面上抹上蜂蜜水,洒上炒熟的白芝麻,用手拍紧,贴到一个圆形的泥炉里,用炭火烤。烤出来的大饼金黄色,再包上两根刚出锅的油条,咬一口,满嘴香。这家大饼店就叫“满嘴香”。
  钱启富走进“满嘴香”的时候,看见大饼店里那位胖胖的光头的张师傅,正在满头大汗地揉面,就招呼了一声坐下了。
  张师傅问:“还是老一套,一个侉饼两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宜市老人还是喜欢把大饼叫“侉饼”,这和他们把北方人叫“侉子”一样,是因为大饼由北方传来的。
  钱启富今天高兴,说:“不,今天我要酱麻油脆侉饼。”
  这道早点,是这家大饼店特色点心,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做了,“酱麻油脆侉饼”是把头天没有卖完的饼再放到炉子里去烘,然后把烘脆了的饼拍碎,放上酱油和芝麻油,用开水冲了吃。
  这道点心,比大饼包油条贵。钱启富也是突然心血来潮,有点怀旧的感觉。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容易怀旧。
  张师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要这道早点了,他答应马上做,给钱启富泡了一杯清茶,请他坐下等。
  钱启富边喝着茶,边看着张师傅做。看着看着,他发现抹饼面的蜂蜜水变成糖水了,烤饼的木炭也变成煤饼了。
  钱启富就开口挑刺了:“张师傅,你这样做可是砸牌子啦。”
  张师傅知道钱启富要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说:“如今世道变了,改革开放,什么人都学做生意,没有人愿意做大饼了。还谈得上什么牌子不牌子,你看满街还有几家在做大饼油条?不挣钱,还亏!”
  钱启富说:“那你也不能用煤火烤大饼呀。”
  张师傅说:“不用煤火用什么?一套大饼油条才两毛多钱,木炭多少钱一篓子?一篓子木炭能烤多少大饼?再加价哪还有人来吃呀?不加价,我又赔不起。”
  钱启富说:“我不是经常来吗?”
  张师傅说:“哎哟,像你这样的老主顾还有多少?我做一天是一天。”
  正说着,钱启富要去找的那位朋友走了进来,钱启富马上叫道:“张师傅,再做一套酱麻油脆侉饼,我要请客。”
  那位朋友说:“哟,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了。”
  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请客。中午,我还要请你到望江楼去吃素席。”望江楼是万佛寺里的一家素菜馆。
  一会儿,张师傅把酱麻油脆侉饼端上来了,钱启富和胡老师吃得满心欢喜。
  吃完早点,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胡老师知道钱启富在倒古玩,就问:“又找到好东西了?你是行家,怎么请我看?”
  钱启富说:“这东西,您是行家。走,到您家去。”
  在路上,钱启富就告诉他说:“我找到一枚邓石如的印章,边款刻的是完白山人,石头是田黄,想请胡老师帮着看看。”
  胡老师一听是邓石如的印章,又是田黄,眼睛一亮,说:“完白山人是邓石如的号啊,这可是如雷贯耳的金石大家,还是田黄刻的,那我可要沐浴焚香,大饱眼福了。”
  到了胡老师的家里,钱启富从包里拿出用红绸子包着的印章,没有直接交到胡老师的手上,而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这是古玩界的一个规矩,两个人鉴赏一件古玩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递到手上,而是一个人先放到桌上,另一个人再从桌上拿起来看。
  胡老师恭恭敬敬地从书案上拿起那枚印章,用放大镜来看。他先看石头,再看印章的印文和边款,看了约二十分钟,才对钱启富说:“这不是田黄,更不是邓石如所刻。”
  钱启富一听,呆了,不相信地说:“胡老师,你再看看,再看看。”
  胡老师说:“不用看了,肯定不是田黄。不信你看——”说着,胡老师在书案上一个笔洗里蘸一点水,点在印章上,然后拿一张宣纸,轻轻地拭了拭印章,宣纸上留下了淡淡的黄色,他说:“这是一块巴林石,出在内蒙赤峰市北雅玛吐山中,虽然它也是叶腊石,也是用来刻印章的好石头,但价值无法和田黄比。另外,这肯定不是邓石如刻的印章,是近代人仿的。你看,印章的印文是可以拓上去的,然后再临摹着刻。但边款就不可以了,一枚印章的边款就像一个人的签名,想临摹很难很难的。这枚印章的边款刀法太嫩,不可能是金石大家邓石如刻的。”胡老师将那张变黄的宣纸递给钱启富看,“这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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