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绣墨色的睡莲团福,针脚细密,衣衫上有着清雅的香气,让人的精神也不由得为之一醒。
她下了床,推开房门,月亮又白又亮的挂在天上,整个园子都被陇上了一层蒙昧的银光,柔和的,如水波的,淌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姜陵提着那件衣服,只穿着中衣就走了出去,刚刚拐过一扇小门,一树一树如碧玉翡翠般的绿梅就这样如山如海的闯入了她的眼睛,遍地白雪皑皑,越发衬得那梅花有如珠玉。这园子极大,一眼望去竟似没有边际,青石小径两侧堆着厚厚的积雪,不时的有风吹过,将冰凉的雪珠洒在她的绣鞋上。
她信步而行,拐过一片茂密的梅树,视野骤然开朗起来,只见满园绿梅郁郁葱葱的抱着一座风亭,风亭南北大敞,东西两侧挂着青纱帐,风吹过,青纱上下翻飞,像是青冢前的烟,在亭内有限的空间里招展着。亭子的南边,是一条笔直的小径,在两侧绿梅的簇拥之下,笔直的伸向南边的湖,湖水已经结冰了,一座青石桥架在湖面上,月光洒在桥面上,泛着银白色的光。那人就站在桥上,披着银白狐裘的大氅,提了一盏橘黄色的风灯,远远的走了过来。
“醒了?”
能在此时见到她,顾西言似乎也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夜里风冷,你仍在病中,出来走动还是多穿一点。”
说罢,他便放下风灯走过来,接过姜陵手中握着的衣裳,披在了她的肩头,又为她系上了颈部的三颗纽扣。这本是他的衣服,穿在姜陵身上就好像是宽大的披风一般,将她从头到脚都包住了。一阵风吹来,梅树簌簌而动,几片雪花从树枝上掉落,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也不去拂,转身拿起风灯,对姜陵略略点头,就要离去。
姜陵却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那灯的提杆,轻声说道:“我为大人掌灯吧。”
顾西言目光清冽,如寂静的山泉,借着柔和的灯光,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道:“有劳了。”
姜陵提灯走在前面,曲径幽折,每到不知该往哪边走的岔路时她就停下来,回过头静静的望着他,顾西言就会伸出手来为她指路。他的步子不急不缓,姜陵便也慢慢的走,风灯的光线柔和的驱散了冷白的月光,照出一小圈暖暖的痕迹,将他们二人的身影包裹其中。四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鞋底落在小径上的微声,那么轻,那么安宁,就像梅花落在水面上,轻柔的连一瓣涟漪都掀不起,就那么随波而去了。
一直走到一座独立的小楼前方停了脚步,顾西言颔首道:“多谢了。”
姜陵静静的还礼,顾西言又问:“家中可还有亲人?”
姜陵微微一愣,好似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连声音都是干涩的答道:“有。”
“还能回去吗?”
还能回去吗?一丝悲凉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路爬到嘴角上,姜陵眼圈顿时红了,她连忙低下头,沉声说道:“能。”
顾西言闻言静静一笑,道:“那就好。”
说罢,转身就欲走,姜陵忙道:“大人,您的衣服。”
顾西言回头笑道:“路还远,你穿着吧,灯你也提着,免得摔跤。”
屋内的灯火亮起来,顾西言欣长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姜陵站在落光了叶的梧桐下默默仰望着,月光穿过枝桠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越发显得白的怕人。过了许久,灯火灭了,月光欺上来,冷冰冰的笼罩了整间屋子。姜陵放下风灯,双手触地,缓缓的跪在了地上,然后端端正正的拜了一拜。
“大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那么小,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时间太久,灯内的灯油都已耗尽,她站起身来,仍旧提起来,转身便走。天空辽阔无比,只有一弯瘦月斜斜的挂在湛黑的天幕上,那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够下来。第二日,车夫老洛就送她出了城,并将一个包袱交到她的手上,憨厚的一笑,说道:“路上小心,莫贪黑,遇到店铺早点打尖,到家之后好好过日子,一个女娃子,可不敢再走这么远的路了。”
姜陵点了点头,发自真心的感谢这位纯朴的汉子,说道:“你也保重。”
“嗳。”老洛笑着摆手道:“快走吧,天不早了。”
姜陵转身便走了,清早出城的人很多,一排排一行行,推着小车,载着货物,带着家眷,也不知道要往哪边去。姜陵跟在那些人中间,只一会的功夫就拐了一个弯,消失在长长的古道上。
日头渐高,巍峨的城池被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今日的天气很好,碧蓝清空,万里无云,鸟雀招展着翅膀翱翔在天际之上,肆无忌惮的向世人展示着它们的自由。这是伟大的大燕皇城,历经百载风霜依旧不动如山,这里有世人难以想象的奢华锦绣,也有常人无法揣度的龌龊血腥,这是一座无比和谐却又无比矛盾的城市,在那座厚重的城墙之下掩盖着的是无数人的辉煌与无数人的痛苦。大雪封城,将一切都沉淀进了古老的风中,即便以苍鹰犀利的眼眸也无法看清那些醇美酒盏之内隐藏着的尖刀,唯有从血海中淌过的人,才能清楚的看到炼狱之中的森森白骨,还有那些,永远永远也不会瞑目的眼睛。
地平线之下,渐渐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茕茕一抹,在高耸巍峨的城池下渺小的像是一只蝼蚁。
姜陵站在那,仰望着这座被无数人向往憧憬的皇城,安静的像是一座雕塑。
姜陵早就已经死了,早在昔日恋人另娶新妇的那一天,早在流落街头惶惶无依的那一天,早在打入天牢家破人亡的那一天,更早在天真愚蠢踏入宫门的那一天。
然而,却又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叫嚣着,呐喊着,狰狞欲出的咆哮着,告诉她不能死去,不能死去,不能就这样窝囊的无能的像是一条狗一样的死去!不能,不忍,也不甘!
她还欠了那样多的债,还有人欠了她那样多的债,怎能就这样遂了他们的愿?
阳光太热,晒得她的眼睛发酸,喉头泛着血腥的味道,就像是濒死的那一晚,粗糙的绳索套住了她的头,几乎要将她的脖颈勒断!她仰起头来,极力的忍住将欲夺眶而出的泪。
“我会活下去。”
她迎着风,站在广阔的旷野上,喃喃的低语。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睁大眼睛的活下去,看着你们,看着你们,看着你们!
她抬腿便走,向着皇城的大门,猎猎的风吹起她的衣裳,像是一根根凌厉的刺,瞬间从她的体内狰狞而出。天那么高,太阳那么刺眼,她像是一只箭,向着这个天地的心脏,缓慢的,笔直的,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去。
宫闱 静寂
宫中的日子是安静的,每日数着天光,似乎能瞥见自己老去时蹒跚的脚步。转眼间,入宫已有四个月了,起初还不时的要参加各种宫廷女眷之间的活动,几个月下来,便是这类事情也稀少了,加之过年的那几天她又大病一场,坤凌宫顺势下了旨意,要她安心养病,再不必日日去请安了。如此一来,西九所这座小小的宫门内越发安静,连尚采女和杜采女都不再登门,当真是门可罗雀。不出几日,姚姑姑带着几名宫女也被抽调了去,虞锦看着她们欢天喜地的收拾包袱出门,才觉得这处院子是真的安宁了。
冬选的秀女入宫已有半年,谁是凤凰谁落魄大多已是落定的尘埃,内务府和内侍省的宫人们也瞧清了风向,再不必事事端着小心,份例被克扣也已是意料中的事。好在虞锦进宫时还带了些积蓄,加之湘荷行事周到,短短几个月已同各宫各局的管事太监姑姑们打好了关系,是以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只是绿沁却向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这天刚办完差事回来,就见湘荷抱了尚衣局的绣活在做,顿时就怒了,小声的抱怨道:“若是事事都要我们来,还要她们那起子奴才做什么?这本就是尚衣局该干的活,偏偏你要揽下来!”
湘荷忙掩住了她的口,低声道:“我的祖宗,你快小点声,小姐好不容易眯一会,待会又被你吵醒。”
绿沁道:“我一说你,你就拿小姐当挡箭牌。”
说罢便抱臂坐在一旁,怒气冲冲的背过身去。湘荷无奈,只得拉过她来,苦口婆心的说道:“非是我逆来顺受,我如今结交那些宫人,只是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你以为这宫里是什么,身为主子就该被下面的人养着?这阖宫上下哪一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你得了势了便铆足了劲的奉承着巴结着你,你落了魄了连路边的蚂蚱都恨不得到你头上踩上两脚,如今这形势你还看不透吗,还当是以前在府里?谁都要高看你一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咱们若是不为小姐打算,那谁还能为小姐打算?”
绿沁也不是那蠢笨的,其实早就明白湘荷的心思,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委屈罢了。想起当初在府中的日子,当下眼圈便红了,低着头道:“我只是为小姐不值,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湘荷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左右改变不了,咱们就得受着。我劝你以后这话还是少说,说了也是自己难受,还要惹得小姐跟着伤心,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不是进宫当主子来的,这宫内宫外都一样,看人脸色吃不饱,靠手吃饭才是真格的。”
正说着小宫女秋芜捧着一摞东西推门走了进来,脸蛋红扑扑的说道:“小主可醒了?延喜宫的管良缘送东西来了呢。”
绿沁一愣,问道:“管良缘?哪位管良缘?”
秋芜道:“是东宫的管良缘,和小主一同进宫的那位。”
绿沁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她说的是被选入东宫的管姝白,忙道:“送东西的人呢?怎么叫你拿回来了?”
秋芜道:“湘荷姐早上打发我去掖庭局给玉嬷嬷送腰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管良缘,她叫住我,问了小主的病情,又赏了这些东西,说是得空再来看小主呢。”
绿沁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管良缘如何认得你是咱们宫的?”
秋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湘荷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来翻看了一眼,见是两盒上好的胭脂,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那装胭脂的盒子比较特别,是以整块的白玛瑙掏空雕刻而成的,颇为精巧。绿沁在一旁看了说道:“小姐向来不喜欢这些花儿粉儿的,管良缘如何不知道,何况现在小姐还在病中?怕这东西也不是给咱们小姐备下的,不过是凑巧遇见了,随手赏的吧。”
湘荷眉头一皱,忙向里屋望去,见虞锦仍旧睡得沉,才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绿沁一眼,道:“偏你嘴快,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口没遮拦的?也不看看如今这是在什么地方,也敢随意编排起主子来了,若是被外人听到了,看你怎么办。”
绿沁哼道:“当我是傻子吗,我也就在这和你说说。”
几人闲闲絮了几句也就各自干活去了,虞锦睡醒了便起身,斜斜的倚在榻上,拿了一幅绢子扇面绣起来。湘荷见她醒了推门进来,抱怨道:“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昨晚听你翻了整晚的身,今儿起的又早。”
虞锦道:“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偏你还叫我睡。”
湘荷道:“哪里有胖一大圈,奴婢怎么没瞧见,奴婢瞧着倒是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是青的。”
虞锦一笑,也不和她争辩,将窗子稍稍推开一道窄窄的缝。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也是极明亮温暖的,洒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几乎能看得到肌肤下细细的血管,她凑到窗口,随口说道:“今儿的太阳真好。”
湘荷笑着道:“是呀,御花园的花开的极好,小姐要不要出去转转?”
四下里房舍空旷,窗外种着几株芭蕉,已经吐了芽,青翠欲滴的,仿佛要淌下来一样,虞锦轻声道:“那儿的花开的太好,太热闹。”
“那就去上林苑,那僻静,景儿也好。”
虞锦仍旧摇了摇头,突然穿鞋下了床,说道:“就去门口的谢棠坞坐坐,那的湖水好,顺便带上我的画板。”
难得她有兴致,湘荷忙答应了,便出去准备。绿沁听说要出去,也乐颠颠的要跟着,湘荷便吩咐了秋芜几句,伴着虞锦便出了门。
宫闱 太子
自从年后那一场病,虞锦已有三个多月没出过门了,桃花开的正好,粉白一片,虞锦找了处临水的亭子坐着,摊开画纸便呆呆的望着湖面。
一转眼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微微仰起头,只见天空澄碧,几片云朵懒散的飘荡着,倒影在池子里,像是扯败的棉絮。她不由得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