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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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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行前,曲永就对他解说过那家百年侯门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但那会儿他不过以为是执行御命的例行公事,可没想到后来拿夏庄头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去向安园求助,而出来的竟是陈澜。她虽是女子,却毫不犹豫地舍了大利,让闹事的佃户一下子消停下来,一举定了局势,这之后才有锦衣卫缇帅卢逸云的罢斥为民。所以,长街上东昌侯府两位小姐昏厥,他自然而然也就托付上了她。如今她在侯府生变别无他法的时候竟然找到了他,却并非托他转呈皇帝,这分寸二字更是比他这个男人还拿捏得巧妙。
    落后半个马身的秦虎见杨进周心不在焉地策马前行,脸上不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不禁大感古怪,忍不住死死盯着那侧脸瞧。也不知道瞧了多久,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立时心里直犯嘀咕,寻思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寻江夫人悄悄说说。
    西苑位于皇城之西,除了诸多内官衙门之外,殿阁楼台亦无数,太液池上的琼华岛更是整个皇城中景致最为优美的地方。琼华岛之名源自金国,等到了元朝便改名万寿山,楚太祖嫌弃万寿之名俗气,便依旧改回了琼华岛。岛上殿阁错落有致地依山势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每到夏日最是避暑,常常作为夏宫使用。
    如今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琼华岛上的秋冬肃杀之气一扫而空,绿树红花随处可见,不时还可见松鼠野兔之类的野物四处活蹦乱跳,喜得周王四处乱钻,几个太监不得不紧紧跟着,就担心一不留神出事。而张惠心则是东瞅瞅西望望,再加上时不时逗周王玩耍,渐渐就和落在最后的宜兴郡主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对于琼华岛,宜兴郡主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小养在宫中的她极得先帝喜爱,那会儿最爱的就是夏天上这儿避暑。由于其余皇子皇女都不得随行,那会儿整个琼华岛都是她的天下,那些小径树林也不知道钻过多少遍,直到闭着眼睛也能走为止。就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候先帝驾崩,她建议皇帝把皇后和身怀六甲的武贤妃安置在了琼华岛,只没想到……一声清脆的鸟啼打断了她的思绪,眼见周王和张惠心已经不见了踪影,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赵妈妈,那些个太监全都去追那两位小祖宗了,她不禁莞尔一笑,索性就带着赵妈妈从一旁的小道下了山。到了山脚下,她瞧见远远的杨进周往这边走来,便在原地站了一站。
    等人上了近前,她就笑道:“之前我带着惠心上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的人影?”
    “回禀郡主,我是听几个宦官说琼华岛上的云霄楼有些不干净,就带着人上去巡查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料想是以讹传讹。”见宜兴郡主身边只有一位赵妈妈,杨进周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忙从怀中取出了之前田氏交给他的两样物事,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最后才解释道,“料想三小姐是实在没了办法,这才托我转交……”
    “一是没办法,二是信得过你。”宜兴郡主笑吟吟地打断了杨进周的话,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再说,之前她在天安庄才帮了你的大忙,这一回只求你的举手之劳,难道你还会拒绝?她的脾气素来是谋定而后动,这回要不是在家里突然生变的节骨眼上,她又找不见我,也不至于去请你帮忙,这把柄落到她三叔手中,她可讨不了好。”
    见杨进周眉头紧皱,情知他虽不在锦衣卫,却应还了解一些这些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宜兴郡主又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她家祖母毕竟是先太后的族妹,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总不至于苛待她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更何况陈澜这丫头讨人喜欢,就连皇后也赞她稳重大方。这题本我会设法,若是侯府再有人来你这打探消息……咳,她应该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你就放心好了。”
    杨进周也没在意宜兴郡主言谈间又是让他不用担心,又是让他放心,点点头后拱了拱手便告退离去。宜兴郡主望着他那走路时亦是挺拔稳当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了手中那封书写着“宜兴郡主亲启”的信上。就站在那儿拆开了信封,见里头除却题本之外还有其余几张信笺,她少不得先后大略瞧了瞧。
    完之后,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开来。陈澜知道杨进周之前欠了老大的人情,却能够按捺住心绪没去求人家转呈题本给皇帝,而是把东西送到了她这儿来,足可见其人心性不愿意别人为难。而信封里的题本是陈澜的字迹,应是照草稿稍稍誊抄润色,话语倒是直白得很,一笔字算不上极好,但也过得去,重要的是该说的都说了分明,言辞恳切,只锦囊中竟是皇后所赐的玉虎……这丫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婚事算计

    打从昨天中午开始,苏婉儿就敏锐地察觉到侯府中的气氛不对劲。待到晚上陈澜对她说明了事情原委之后,她更是大吃一惊。前一回被送回去的缘故她是知道的,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才两次在侯府小住,结果就两次碰上了阳宁侯太夫人朱氏犯病。尽管陈澜不愿多谈,可从对方的脸色上她就可以判定,那位老太太的病情决计好不到哪去。
    前一回在侯府暂住,她一直住在蓼香院,靠着小恩小惠,再加上朱氏有意无意表现出的亲近喜爱,她很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些由来已久的恩怨固然不甚分明,可长房二房三房的情形她却摸透了。所以,一大早陈澜去了蓼香院,翠柳居那边使人来请,她自是二话不说就带着霜儿去了。可回来之后一进屋子,她就丢开了强自挂在脸上的笑容,直接扑进了床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中,编贝似的银牙亦是狠狠咬着嘴唇。
    “小姐,咱们究竟怎么办?”
    霜儿也没料到刚刚那会儿,罗姨娘竟是没把她遣出去,任由自己站在小姐身边听着,因而她此刻心里比苏婉儿更加惊惧。见苏婉儿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做声,她不禁坐了下去,轻轻拽着小姐的袖子说:“小姐,要不咱们回家去?少爷应当已经回家了,只要他殿试金榜题名,您也不愁……”
    “你没听见那个罗姨娘说吗?中了进士也要考选,留馆虽是号称储相,可首先得苦熬三年,我有几个三年可供虚耗?若是外放……县令也有简繁冲要之分,没有人帮衬的话,他会分到什么犄角旮旯,说不定那点俸禄连咱们一家子过活都不够!”
    苏婉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完这些就狠狠绞着手中的帕子,面色阴晴不定:“那位罗姨娘是得了诰命的淑人,听说阳宁侯对她比继室还看重些,她说句的必定就是那位阳宁侯的意思。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下定决心,只一根手指头我便受不起,不然……”
    “不然就顺着他们的意思?”
    霜儿小心翼翼地上前,为苏婉儿抚平了那件昨天刚上身的香色潞绸绣蝙蝠云朵福从天降纹路的对襟衫子,又把人扶到了妆台前,抿了抿额前的头发,又扶正了那一支金叶梅花,随即才点点头道:“那位四少爷虽说比您年纪小三岁,可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昨儿个三小姐不是说四少爷已经拜入一位老翰林门下么,将来必然能为您挣来一个诰命的。上头又没有正经公婆,三小姐虽是姐姐,可也要嫁人的,将来分家虽过,岂不是比天天立规矩强?”
    “说她也是你,说不好也是你,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等一的尖牙利嘴!”
    没好气地嗔着霜儿,苏婉儿也觉得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相比让祖母陈氏拿捏在手里任意搓圆搓扁,如今罗姨娘提的这一桩并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要让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下作了些,若坐实了,她的名声怎么办……可是,要是她就这么回家,必定少不了冷嘲热讽,将来别说嫁妆,祖母陈氏为了聘礼,只怕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主仆俩谁都没发现,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柳绿色夹门帘外头,一个丫头正提着一个食盒蹑手蹑脚地离开。等到了大门外头,她方才四顾看了一看,见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立时高声叫道:“表小姐可在?奴婢给您送点心来了!”
    送过点心的瑞雪从西厢房出来,提着空空的食盒在院子里站了一站,突然回头看着那屋子冷笑了一声,便径直往正房而去。一进里头,她就看见芸儿正拿着鸡毛掸子百无聊赖地在多宝格上掸灰,忙放下食盒走上前去叫了声姐姐。待芸儿一回头,她连忙凑近了些,把自己之前刚刚听到的那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芸儿顿时柳眉倒竖,恼怒地说道,“小姐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敢暗地里……狗东西,翠柳居那边没办法,我就不信还奈何不了这么一个眼巴巴赖上咱们家的穷亲戚!”
    眼见芸儿气咻咻地要往外走,瑞雪慌忙上前死活拦住,心里暗自后悔不该为着这上下大小之分,先把事情对芸儿说。好说歹说劝住了,见芸儿气得脸色通红,只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着圈,她就低声说道:“姐姐还是先去禀告小姐一声,这种事情预先有个防备才好。”
    尽管心里恨不得冲去西厢房把那对主仆骂一个狗血淋头,但芸儿想起如今的情形,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瑞雪的提议,交行她看好屋子就匆匆出了门。一路到了地头,才一进蓼香院穿堂,她就突然发现这儿多了不少生面孔,顿时心头大凛。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陈澜带着沁芳和红螺从正房门口出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表小姐正要找书,奴婢不认得几个字,又生怕翻乱了,所以……”
    陈澜不以为意地向她摆摆手,又对跟出来的赖妈妈和玉芍交待了两句,随即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眼下正好回去。”
    走在路上,眼见四周没了人,芸儿立刻把刚刚瑞雪说的那番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只心里存了十分的气愤,她说话间少不得添油加醋。于是不但陈澜听得面色发沉,就连沁芳红螺亦是面露恼色,沁芳更是气恼地说:“还说是出自书香门第,平日里看着还好,谁知道关键时刻竟帮着外人这般算计小姐和少爷!”
    “别说了!”陈澜目光一闪,阻止了芸儿的帮腔,随即叹了口气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如今不过是刚刚被人蛊惑,再加上家里情形糟糕,所以才会这般。你们三个记住,回去之后别在脸上露出来,我自有主张。”
    听到三声参差不齐的答应声,陈澜不禁想起了那天罗姨娘到锦绣阁求她的情形。那会儿罗姨娘应是和陈瑛有了隔阂,一心牵挂女儿婚事,所以才托她在三月十八时照应一二。如今陈瑛对晋王那边死了心,这一对人只怕立时三刻和好如初了,于是罗姨娘才会帮着做这种事……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须臾之间便能翻脸无情,果真心肠够硬够狠!
    人为刀俎,我却不是鱼肉!
    回到锦绣阁,才一进院子,陈澜就看到了正在角落里侍弄那盆兰草的田氏,顿时眼睛一亮。同时看到田氏的红螺却忍不住了,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口中叫道:“干娘,您不是说要出城祭扫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办得顺利,就赶忙回来了。”
    田氏抬起头,瞧见陈澜正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那儿,她先冲红螺答了一句,旋即把手在腰中围裙上一抹,就稳稳地走上前来,对陈澜屈膝行礼道:“多谢小姐体恤给了假,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那边也寻到了妥当人照看,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了。”
    听到这样的答复,陈澜心中知道田氏必定是不负所托,心头那块最大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笑着问了两句,她见那边西厢房霜儿已经端着一个铜盆走出了屋子来,便打消了把田氏叫到屋子里细细询问的打算,径直走上前去。果然,瞧见她走过去,霜儿神色有些慌张,旋即就丢下东西赔笑上前行礼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听说刚刚翠柳居五妹妹请了表姐过去?”
    此话一出,发现霜儿越发紧张,陈澜不禁心中哂然,三叔陈瑛借着蓼香院人手不够,名正言顺安插了好些个丫头进去,可自己这锦绣阁终究还来不及伸手。而借着之前的整肃,锦绣阁内内的人换了一个遍,如今不说是水泼不入,至少是缝隙小多了,没道理院中有个风吹草动自己去被瞒在鼓里。
    “是,五小姐是请了小姐过去鉴赏两本诗集。”霜儿心急之下,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出了一个理由来,忙又笑道,“五小姐还送了小姐两块帕子呢。”
    陈澜盯着霜儿看了片刻,见芸儿已经是打起了西厢房门口的门帘,便径直往里头走去。才进屋,她就看见苏婉儿已经迎了出来,那身簇新的香色衣裙和金玉首饰衬着她的窈窕身段和秀丽容颜,越发显得光彩动人。情知对于苏婉儿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择个机会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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