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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夜半笛声-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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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打开回忆的窗户——

在妹妹神秘地失踪了一年以后,有一个管道工人在阴沟里发现一具尸体。那是一条深深的阴沟,距离地面至少有15米深,在阴沟的最底部,躺着一个大约7岁的小女孩的尸体。那可怜的女孩早已腐烂,法医判定这具尸体至少已经在地底躺了一年。浸泡在阴沟的污水中,她变得面目全非,整个脸几乎变成了骷髅,只剩下一条碎成破布片的白色裙子。

当时,警方调查了一年来的人口失踪记录,经过法医的检验和分析,认为那具尸体很可能就是一年前失踪的小女孩杨紫紫。于是,警方通知了杨若子的父母,要他们来认尸。这时候,杨若子的父母已经离婚,妈妈独自带着杨若子来到了公安局里。当警察掀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的瞬间,妈妈立刻就昏了过去,只有13岁的杨若子显得异常坚强。她冷冷地盯着那小女孩的尸体,更确切地说,只是一具残骸。她的内心感到一种特别的感觉,那只是妹妹的一身臭皮囊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妹妹。她感到妹妹还留在这座城市,在某个地下的深处,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永无止尽地走啊走啊,寻找她的伙伴。

然而,妈妈后来确认了那是妹妹,因为妹妹失踪的那天,正好穿着那身白色的裙子。虽然已经破碎得难以辨认,但毕竟是妈妈亲手缝过的裙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妹妹正式宣告死亡——在法律上。

可是在杨若子的心里,她的妹妹紫紫仍永远地活着。她时常能感受到妹妹的那双手,在深夜里伸到姐姐的怀中。她确信妹妹在黑暗的地底生活着,那里一定非常寒冷,妹妹永远穿着白色的裙子,躲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杨若子多想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用自己的生命,让妹妹紫紫身体重新温暖起来。

过去,她觉得这种感觉是因为赎罪。但后来,她又感到这已经远远地超出了赎罪,而是另一种深入彻骨的痛楚。那是永远的梦魇,谁都逃不过的。

现在,杨若子感到紫紫又回来了,无论是神秘失踪的卓紫紫,还是传说中的鬼孩子,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心中的那个小女孩,在黑暗的地底一身白衣,那不是幻影,也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生命。

伴随着笛声,小女孩在轻声地呼唤着她:“姐姐。”

第四部 地下幽灵



他看见了。

无数条苍蝇的蛆虫,在人的脑子里生长着,它们扭动着丑陋的身躯,吞噬着整个大脑。蝇蛆慢慢地蠕动着,吮吸着人脑的精华和营养,它们飞速地生长和发育,几乎在瞬间就进化为了成虫,也就是绿色的苍蝇。这些小东西挥舞着翅膀,从人的眼睛里飞了出来,然后留下一个被掏空了的眼珠。从眼睛里出来的苍蝇飞啊飞啊,不知道飞了多少年,一直飞到另一个男孩的眼睛里,在那里生根发芽。

小弥睁开眼睛。

眼睛瞪大得有些吓人,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可是他看不到,看不到那些蝇蛆和被挖空了的眼睛,只有一片茫茫的黑暗。

就连他的瞳孔也感受到了恐惧,微微地颤抖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捂住自己的眼睛。然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又会看到那些可怕的场景。耳边还会响起无数撕心裂腑的惨叫声,绝望的呻吟,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他召唤。

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在他的身边,妈妈正均匀地呼吸着,最近的每个晚上,她都要搂着儿子睡觉。今天,她又见到了恐怖的一幕,那个为小弥治眼睛的莫医生,在门诊室里上吊自杀了。而小弥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在医院里,警方询问了他们半天,许多人围着他们,仿佛在看怪物。

现在,妈妈在恐惧中睡着了。小弥轻巧地将妈妈的手挪开,然后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他打开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里。他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顺着昏暗的走道,他轻轻地走下楼梯,进入了底楼的走廊。

小弥走到底楼楼梯的背面,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发现那扇小门开着一条小缝,似乎是一张微微张开的嘴,要向他诉说着什么。

或者,这张嘴要把他吞噬。

他轻轻地推开小门,走下了黑暗的水泥阶梯。

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小弥似乎看到一阵白色的烟雾正从地底缓缓升起,除了那层烟雾,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小弥伸着手摸索着,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十几步开外,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扇铁门。他推开铁门,发现脚下又是一道阶梯。他小心地走下去,发现这道阶梯并不深,很快就来到平地上。忽然,他感到自己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那是什么?

重新站稳以后,小弥才慢慢地蹲下来,把右手伸到地下摸索了起来。

他立刻就摸到了,那是一块硬硬的东西,手上的感觉冰凉冰凉的,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半球体,表面有些光滑,有一股奇特的感觉通过小弥的手指,渗入了他的毛细血管里,让他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小弥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两只手托起了那个东西,然后把它缓缓捧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看不见它。

然而,它能看见他。

小弥似乎听到它在向他说话,那声音非常非常轻,那不是用耳朵能够听到的。

男孩把它放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受着它的思维,它的幽怨,它的痛苦,它的仇恨。

已经50多年了,它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着这个叫小弥的6岁男孩。

它也曾经是个男孩。

那小小的头盖骨的下部,还残留着一道骨骼间的接缝,它们快乐地生长着,在死以前。

他的手指抚摸着它的全部,甚至摸到了一双眼眶的眉骨。那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小弥的手指也伸进了眼窝,进入了它的内部——里面是空的。

小弥忽然觉得它就是自己,50多年前的自己,他似乎能够感受到,它死以前的痛苦和绝望。似乎眼睛里有某种东西正在往外钻,一条蝇蛆在脑子里蠕动着,最后变成了一只绿色的苍蝇,飞出了这具阴森的骷髅。

莫名的悲伤充斥了这个6岁的男孩。一滴纯洁的眼泪,从他重瞳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缓缓地滴落在他怀中的白骨上。

泪水慢慢地渗入白色的骨头。

它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水的滋润。

小弥心想,这滴咸涩的男孩泪水,一定会让它感到很舒服的。

忽然,眼前闪过了一个影子。

那层白雾渐渐地消退了,不知道从哪里闪起了一线昏暗的幽光。

小弥感到自己能够看见周围,于是,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白衣服的小女孩。

她在黑暗中看着他。

“是你吗?”小弥睁大着眼睛,轻轻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有回答。

他向前跨出了一步,与她面对着面。

就在这瞬间,笛声响了起来。

在黑暗的地底,致命的笛声又一次响起,谁都逃不过它。笛声穿过小弥的耳膜,缓缓渗入他的脑子里,他仿佛感到有一群蝇蛆,在不停地蠕动着、吞噬着。

小弥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混沌时代,被黑暗的大海所吞没。他蜷缩在母体之内,浑身都被羊水包裹着,只剩下一团水泡。

在笛声的伴奏之下,穿白衣服的小女孩,把一只光滑洁白的小手,缓缓伸向他的眼睛。

小弥突然感到,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咽喉。

海水不断地上涨,他渐渐地沉入了黑暗的海底。



海藻,无边无际的海藻,牢牢地缠绕着他的身体。

在海底三万英尺深的地方,见不到一丝光线,男孩冰凉的身体漂浮在海藻中间。他就像在妈妈的怀中睡着了一样,仰天躺着,皮肤雪一样苍白,紧闭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再也听不到笛声了,只有海底的潜流不停地掠过,使得海藻发出某种美妙的声音。

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小弥睁开眼睛。

突然,海藻和潜流都消失了,一线晨光射进了他的瞳孔,他看到了妈妈的脸庞。

“我怎么会在这儿?”6岁的男孩脱口而出,茫然地看着妈妈的眼睛。

“你当然在这儿。”池翠半躺在床上,搂着儿子说。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清晨的光如流水般倾斜在她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慵懒,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年轻母亲的特殊气味。

小弥在妈妈的怀中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这让他舒服了一些。突然,他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用一种阴森的语气说:“地下有死人。”

“小弥,一清早不能乱说话。”池翠搂着儿子的头,郑重其事地告诫着他。

男孩猛地摇了摇头,大声地说:“不,我刚才去过地下了,我摸到了死人的骨头。”

“你做恶梦了?”

“梦?”小弥自己也迷惑了,他使劲地眨着自己的大眼睛,这双重瞳从妈妈的眼睛里,只看到不安和忧虑。

半夜里,或者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恶梦吗?

男孩默默地问自己,他只有6岁,还难以分辨梦与现实之间的距离。

忽然,小弥感到自己的脖子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颈部。池翠也注意到了小弥的动作,她仔细第看了看儿子的颈部,发现他右侧的脖子上有一个非常淡的印痕。

她摸了摸印痕的位置问:“疼吗?”

“不疼。”

池翠的眉际露出了一丝担忧。忽然,她似乎闻到了一股什么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她低下头,注意到了床边小弥的拖鞋。她立刻拿起那双小拖鞋,发现鞋底沾着一层肮脏的污泥,那股味道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把鼻子凑近了闻简直令人作呕。

她立刻把鞋子扔进了垃圾袋里。

然后,她将信将疑地看着儿子的眼睛,那双眼睛不能不让人相信。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儿子的全身,除了手上和脚上略微有些脏以外,并没有其它反常之处。她又走到了门口,打开所有的电灯看着地板,果然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脏脚印。

真的假的?

她回过头,搂着儿子的肩膀问:“小弥,你真的下去过?”

儿子点点头,喃喃地说:“真的,我做了一个梦,他们在梦里叫我去呢。”

“叫你去地下?”

“是的。”

她有些紧张了:“小弥,妈妈警告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我没有胡说。”

池翠看了看儿子的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她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心跳也越来越快了,最后她扑到了电话机上,给苏醒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苏醒带着一股浓浓的睡意:“喂?”

“苏醒,你起来了吗?”

“我还在睡觉呢。”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响起了他的声音:“你是池翠吗?”

苏醒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口气一下子变得紧张了。

“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



只有早上6点半,露珠还滚动在树叶上,睡眼惺松的苏醒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池翠家里。几分钟以前,他还在做一个奇怪的梦,就当梦抵达高潮时,电话铃声同时窜进了梦中,于是他就醒了。当他在电话里听出了池翠的声音时,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颤,是因为对那栋楼的恐惧,还是对她的感觉?放下电话以后,苏醒呆坐了几十秒,默默地问,自己怎么了?

现在,他走进池翠的房间,看到她正紧紧地搂着小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小弥又不见了。”

“对不起。”她看着苏醒红红的眼圈,他还没来得及梳理那一头乱发,整个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池翠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爱——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现在可不是时候。她立刻又把心思带入了紧张之中,将刚才发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苏醒。

苏醒听完以后,也有种真假莫辨的感觉。他低下头看了看小弥的眼睛,男孩不说话,只有那双重瞳怔怔地盯着他。苏醒的目光避开了他,然后捡起了小弥的拖鞋,仔细地看了看鞋底的那些泥土。瞬间,那股腐烂的味道使他联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把头别过去,暗自庆幸自己还没吃过早饭。

“那我下去看看吧。”他刚说完,就想起了那天在地下室里把小弥找上来的情景,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先等一等。”池翠忽然走进了厨房,“你还没吃早饭呢。”

“不,我已经吃过了。”

苏醒并没有说实话。其实,他是生怕等一会儿自己下去以后,万一发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不单是早饭,恐怕连昨天的晚饭都保不住了。

“真的吃过了?”池翠又从厨房里出来了,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手电筒,交到苏醒的手中,低下头轻声说,“你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回来。”

“怎么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也许这句话并不适合对池翠用,她听了以后有些尴尬,小弥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苏醒只能故作镇定地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就带着手电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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