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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宰执天下-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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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司的乌龟竟然这么配合,进京后,还没有这般好运过。
‘难道是终于转运了不成?!’
韩冈的吩咐,李小六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韩冈又回头看了李信一眼,李信会意,安仁坊是教坊司的老巢,这龙潭虎穴不好闯,李小六细胳膊细腿,这副身板,经过不了几次折腾。李信站了出来:“我和小六一起过去。”
韩冈针锋相对,是明着跟甘穆身后的雍王过不去。厅里的官员现在都是看好戏的模样,而原本在客栈内部的住客,听到消息后,也出来了好一些。虽然有着官人们的矜持,不会像普通的看客那样围成一圈,但他们坐在韩冈座位的旁边,随意的点了两个菜,竖着耳朵、斜着眼睛,这等吃饭喝酒的样儿,其实更惹人发噱。
李信和李小六赶着就要出去,韩冈也不理会甘穆,权当没看到这个人,直接就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小院。
甘穆冷嘲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韩官人,你看不起小人倒没什么,不理会小人也没关系。但周小娘子今天不便见外客,官人还是不要让人白费力气了。”
韩冈脚步停了,但他没说话,而是李小六帮他出头道:“周娘子倾心于我家官人,京城多有人知。我家官人要见周娘子,难道还有人要拦着不成?”
甘穆在后面嘿嘿冷笑,神色张狂,“拦着又如何?难道你一个小小的选人还想跟二大王争!?”
此话一出,顿时把厅中人都得罪了,在座的基本上可都是选人。人人面色不善,就看韩冈如何处置了。若是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可就要自己出头收拾人了。
韩冈叹了口气,这个白痴,以为雍王的名头是这么好借用的吗?赵颢听到了,肯定会恨不得拿杖抽死他。遇上这样愚蠢的对手,韩冈都觉得胜之不武。
也不理会小人得志模样的甘穆,韩冈直接唤来驿丞。锋芒毕露的双眼笼罩住在城南驿中奔走多年的老吏,惊得他如同被猫盯上的老鼠。愠声道:“你也看到了,也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驿丞连连点头,转头叫来人手,指着不知末日将临的甘穆:“还不把这个满口胡言的疯子绑起来送到衙门里去!雍王殿下,也是你敢污蔑的?!”
被驿卒左右架住,甘穆惊慌失措,得意神色全都没了,他想不通他怎么要被抓,挣扎着,连声叫道,“俺是教坊司的人!俺是教坊司的人!俺真是替二大王来的!”
驿丞听得额头直冒虚汗,在他地盘上闹了这一出,前面没能拦住已经是个罪过了,现在再任由甘穆扫尽天家体面,那还会有好结果?他还想多活两年呐!
连忙飞起一脚招呼到甘穆脸上,把他踢没了声。指着满脸溅血的教坊司小吏,破口大骂,“你这鸟贼,竟敢冒二大王的名头说事?!还不堵上他的嘴!?拖出去!”
两名驿卒不知从哪里拿了块油晃晃的抹布过来,硬是塞进了甘穆嘴里,横拖竖拽的把人拉了出去。
甘穆呜呜闷叫着被强制退了场,韩冈冲着周围官员拱了拱手,神色坦然:“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韩兄人物风流,有此一事不足为奇!”
“目无尊上,语出悖逆,如此小人,就当严加惩处。韩兄做得正是!”
周围一片声,或调侃,或愤慨,无不支持韩冈的做法。甘穆的下场,让围观的官人们觉得很解气。而韩冈处置的手段,也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若是韩冈方才与甘穆争吵起来,必然会让人小瞧了去。但他连一句话都没跟教坊司的小吏多说,直接命人将之处置,这才是士大夫应有的作派。
参合了一出闹剧,韩冈与驿馆中的官员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早有人招呼韩冈坐下来说话。前两天,韩冈忙里忙外,把许多拜会和邀请搁置一旁,让人以为他是崖岸自高、目无余子的狂傲之辈。但现在,韩冈坐下来言笑不拘,品茗聊天,畅谈天下之事,不着痕迹的与人拉近关系,却让人不禁觉得他当真个好相处的朋友。
韩冈坐着大厅中与人闲谈,等着李小六和李信带话回来。
他还是决定还是乘热打铁,早早把周南脱籍的事情办妥。章惇昨天设宴邀请,拿着蔡确作为筹码跟韩冈做了交换。但这不代表韩冈能就此安坐在家,等着蔡确把事情办完。在官场上,首先就要学会做人。不论章惇那里已经许了蔡确什么,他这边都要把礼数做周全了。韩冈今天让李小六去请周南,就是为了由自己设私宴邀请蔡确,好将周南脱籍一事正式托付给他。
正如韩冈所期待,李信和李小六很顺利的将周南邀请到。一开始当着不让他们去找周南的许大娘,却因为甘穆的事,紧急被召去了教坊司內衙——尽管驿丞不愿把事情闹大,但有几十个文武官员盯着,他也不敢把甘穆直接送回到教坊司,而是送去开封府。以他的攀诬宗亲的罪名,少不得一顿好打。
蔡确就在开封府中,从头到尾听说了这一桩事。暗赞着韩冈手段,这一件事闹将出来,最多半个月就会在京中传播开,周南和韩冈的关系就挑明在世间。君子成人之美,周南的节烈深得人赞,不爱亲王而钟情于选人,更是能博得士大夫们的赞许。
眼下她要委身韩冈,谁会阻拦她脱籍?雍王赵颢都没那个脸皮。
韩冈品位不高,但正如章惇所说,思虑清明,眼光长远,而且在兵事上多有建树。冯京阻止天子召见他。换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天子对韩冈的看重,让冯京这个参政觉得有所忌惮。天下选人数以万计,有哪一个能像韩冈这样能惹出了天子和参政之间一番交锋。
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蔡确当然还是选择多多亲近,有卖好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而等他接到了韩冈的邀请,更是发觉韩冈在他这个年纪的官员中,的确是难得的会做人。
当夜,就在驿馆中,韩冈宴请了蔡确。接过周南亲手奉上来的美酒,蔡确拍着胸脯,把她脱籍一事应承了下来。韩冈都已经把风头火势掀起,蔡确也只需顺水推舟。惠而不费,举手之劳,他蔡持正自不会推脱。
一番酒喝得兴头上,从外间忽而传来一声惊呼,“韩大府去职了?改由前任河东路都转运使刘庠接任!?”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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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传了几天,开封知府终究还是换人了。

前日被言官弹劾后,韩维就已经照例避位在家待罪,并上了本子,请求出外。

蔡确是由韩绛荐到韩维门下,他的管干右厢公事,也是韩维特意提拔而得来的。韩维去职虽早有征兆,蔡确向章惇靠拢,也是因为想重新找个靠山。但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蔡确还是有些慌张。

“韩大府不是天子藩邸中人吗,怎么官家这么快同意他辞位了?”

蔡确看了韩冈一眼,现在他有求于自己,不可能是在说风凉话。可天子怎么想的,蔡确虽是心知肚明,也不便放开来说给别人听。而且天子决断之速,也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韩维与他的兄长韩绛不同,现并不支持王安石的变法。其实韩家八兄弟,除了老大韩纲因为曾有弃城而逃的重罪,而被夺官之外,其他七子皆为显宦,但他们的政治立场都不尽相同。

现在地位最高的韩绛,稳稳站在王安石一边。他的首相之位,说到底也是王安石让出来的。一个在外领军,一个在内处置政事,配合得很是默契——韩冈也是因为这个默契而被牺牲的。

而韩维虽然跟王安石有着极深的旧交,当初还是他在尚是太子的赵顼身边任记室参军时,不停的推崇王安石,才让赵顼了解到世间还有一个不合流俗、有心振作的良相之才。可是如今韩维已经跟王安石分道扬镳,对新法在开封府的推行多有阻碍。

不过韩维虽然是因为跟王安石不和而去职,但换上来的新知府分明还是个旧党。而且竟是跟韩绛不对付的前河东都转运使刘庠。从这人选中看,赵顼走马换将,并不是站在王安石的一边,以保证新法在开封府的顺利推行,而是在防着韩家兄弟。一个是领军的宰相、一个京城的大尹,为了避嫌,韩维的确该走人。

听到了这个消息,蔡确这顿酒就没有喝好。顶头上司倒得太快,新的靠山还没确认,蔡确的心情一时间也很难振作。

将东京城化为几个厢,让各厢的管干公事处理庶务,就是韩维所倡议。如今韩维去职,新上任的刘庠究竟会不会将这个制度继承下来,谁也说不清。

不过蔡确还是向韩冈再三保证,会把他托付的事情办得妥当。如今的情况下,王安石面前的红人——章惇和韩冈——都挂心的这一事,他也必须重视起来。

要想在王相公面前受到看重,当然得先卖力做事才行。

蔡确很清楚这一点。

……………………

次日。

离着任命刚刚下达不过半日,新任知府刘庠就已经到了开封府中。

卸任的韩绛与刘庠一起对验了公帐,办好交接之后,便推辞了新任知府没有真心的酒宴邀请,毫不犹豫的告辞离开。

韩家的家丁从后门处搬着箱笼,十几辆马车在后街处一字排开,开封府的后花园已经不属于他们。而府中的胥吏,则袖着手在旁边看着热闹,就没一个上前帮把手。

在东京,有‘忤逆开封府,孝顺御史台’的说法。开封知府和御史台的台官,是朝中两个最容易犯错而去职的位置,但他们卸任后从旧时僚属那里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远。

御史台的台官,因弹劾不被接受而转任后,多半很快就会回到朝堂上,而且往往会有所晋升,以酬奖他们不避权势、勇于任事的功劳,所以御史台的胥吏对上即将出京的前任台官,照样殷勤无比,比亲儿子还孝顺。

而治理京城的开封知府,无一不是治事之才,所以才能被托付给这个繁琐却重要的工作。但东京城毕竟是多方势力交错存在的地方,府中胥吏也多是各有各的后台。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才能,知府们实际处理政事时,都不免对胥吏们采取强硬的手段。所以当他们因故罢官,就没一个人会搭理他们。

看到府中胥吏一改往日的殷勤,而冷眼看着韩家的笑话,蔡确也只是叹了声时过境迁,没去打扰韩家人的搬家工作。明日韩维上路东去,他也会去送行。辞别的话语,也无必要在这里找韩维去说。

“听说了没有。今日来的刘大府,可是前些天,王相公指名等他去拜会的那一位。可人家就是脾气大,根本不理王相公。”

“刘大府倒真是硬脾气,说不去就不去。”

“这刘大府看起来跟文相公是一家的,都是看新法不顺眼。”

“那俸禄怎么办?给俺们吏员加俸可也是新法,刘大府不喜新法,那明年会不会加?”

从廊下经过,偏厢里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当蔡确抵达內衙三堂时,继任的刘庠已经坐在了知府的正位上。

开封新知府上任,照例衙中从官都要行庭参之礼。也就是如蔡确这样的开封府官员,都要趋步进官厅,向新知府跪拜。如果是文官,知府就站着接受;若是武职,则要自报官衔姓名名,知府坐着受礼。

蔡确当然不想向刘庠跪拜,因为昨天的一件事,他心中有了些想法。刘庠与他的举主不对付,而方才无意间听到的一番话,也证明了刘庠根本没有去拜会王安石。把握到了这两条,蔡确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庭参之仪,按步骤依次序进行中。刘庠站在公厅中的座位前,而衙中官吏则按着官位高下,一个个小碎快步的进厅,向其跪倒拜礼。

先是通判,继而是两位开封、祥符两县的知县。接下去,是录事、判官、推官。等他们都结束了,蔡确便与诸厢管干公事,一起上前。

顺着赞礼官的口令,一众官员向新任开封知府拜倒。可是就在刘庠的面前,蔡确却硬挺着身子一动不动。在人群中独自站着的蔡确,加上他身侧向刘庠跪拜下去的开封府属官,合在一起看,就像一个山形的笔架。

身边人扯着蔡确衣角,压低声音急道:“还不下来庭参?”

“庭参?”蔡确像是听到一句很荒谬的言论,脸上有着难以描画的嘲讽般的笑容,反过来大声诘问道:“何以要庭参?!”

刘庠眼眉一紧,他在官场中混迹多年,心里很清楚,这位分明就是来挑事的。他慢慢的开口,像是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过一般:“百年来有此故事。”

“唐时藩镇僚属皆为节度征辟,方有庭参之仪。如今同为朝臣,辇毂下比肩事主,此故事安可续用?!”蔡确的声音提得更高,丝毫没有参拜的打算。

刘庠沉下了脸。蔡确所为有悖常例,他见韩维时难道没有庭参吗?!

“你下去!”刘庠甩手一拂袍袖。蔡确此举,犯了他府尹之威,刘庠是必须要在天子面前讨个说法的。

蔡确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出了开封府衙,这种行事手法还是韩冈提醒了他。事情闹得越大,对他越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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