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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宰执天下-第6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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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难听话,种谔最想做的就是将京营禁军派去北面的沙漠里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对于眼前的这一场战争,不要浪费宝贵的军粮,是他们唯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
种朴咳嗽了一声,脚都没动一下。
种谔转回身来,脸上阴云密布的表情,与头顶热辣辣的烈日有着鲜明的对比。
“传本帅军令!”种谔一提声,十步开外的亲兵忙跑了过来。就听鄜延路主帅冷声传令:“营中禁喧哗。营中喧闹者,杖六十。扇惑人心者,立斩不赦。若不自重,就莫怪本帅的刀子不留情。”
亲兵应了之后,见种谔没有别的吩咐,就立刻下城去传令。
种谔转过来又对儿子:“把第四将的骑兵带去,查一查瀚海绿洲里面的水源。看党项人现在的架势,应该没有下狠心毁了才是。”
种朴一愣,立刻又恭声道:“末将谨遵太尉钧令。”接了将令,他又问道:“大人,党项人眼下千方百计的就想将我们诱到灵州城下,他们就有那么大的把握?”
“不然他们能怎么办?”种谔冷笑着,“毁了瀚海中的水源地?就算让他们侥幸赢了官军,日后怎么能跟银夏交通往来?”
“但粮草怎么办?光有水,瀚海也过不去。”
“那得看看李转运的本事了。”种谔冷哼一声,“若是他做不到,只好请天子公断了。”




第六章 千军齐发如奔洪(下)
‘怎么还没回来?’
李宪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脚步落下又重又快,尽是心浮气躁。
自从出兵以来,河东军还没有打过一仗,作为钉子挡在河东、鄜延两路中间的左厢神勇军司,也被种谔连根拔掉了。
两年多前,葭芦川一役,种谔和王舜臣已经让左厢神勇军司大伤元气,而这一回,当年曾经大败河东军,让种谔进筑罗兀之役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已不复存在。
西落的斜阳依然炽热,虽有帐篷阻隔阳光,但帐篷之中则热得跟蒸笼一般。
李宪和河东军一路过来,最大的敌人是头上的烈日,仅有的伤员基本上都是蛇虫造成的意外。
但现在李宪已经很难再继续前进了。离开出发地三百里后,后方的粮草供给只剩开始时的三分之一。
幸好在开战前为了提防辽人,又少带出来一万多人马。否则能不能走出三百里都是两说。
李宪眼下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就是参与了交趾的灭国之战,章惇进了两府;燕达晋身三衙管军;韩冈要不是年龄问题,宰辅是少不了的,但眼下的龙图阁学士也不差了;李信在河北的定州路做钤辖,参与过这场战争的领军者,一个个都飞黄腾达。但那份功劳吃到现在,也差不多都吃空了。
李宪本有立功受赏的想法。可粮草的匮乏让他完全放弃了建功立业的打算,只求能安安稳稳的追上种谔的鄜延军。
昨天收到了种谔攻下夏州的消息,就算西贼坚壁清野,夏州城中也该有点粮草。李宪已经派人去联络种谔,鄜延路是主力,情况应该比河东这边要好一点——粮秣转运的线路好歹不用渡黄河。
兵无粮不行。手上缺乏粮草,一旦遇到西贼的铁鹞子骚扰,在毫无险阻的荒野上,全军崩溃都有可能。
李宪叹了一口气。
当年李宪在河湟、广西,看着韩冈提举军中转运时举重若轻。远出崇山峻岭之外,周围敌军环伺,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嚼一点却都不当一回事。现在才走多远,竟然就要饿肚子了。
如果后方的粮草还不能送上来,他就打算驱动麾下兵将强行军,一天百里,用两天时间赶到夏州。
从地理上说,河东路的兵马想要打到灵州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西横穿沙漠,走过去就是兴灵了。不过要在沙漠里走上六百里,纵然不饿死,也会渴死。尤其是头顶的太阳,不仅能让头盔热得能煎蛋,也能让脚底板在滚烫的沙子中烤熟。
“观察,回来了!回来了!”
一名李宪的亲信小校,突然跑了来,在帐外大呼小叫。
“訾虎回来了?!”
李宪闻声一下停住脚步,忙将人招进帐来。惊喜和轻松,他心中兼而有之。派去督促粮草的将校自然不可能是空着手回来,好歹也有万石粮秣,赶到夏州应该没问题了。
小校声音小了点:“……观察,是折可适回来了。”
李宪脸板了起来,在马扎上坐下,沉声道:“命他进来。”
进来通报的小校脸色更苦,嗓门又低了两分,“回观察,折可适遇袭受伤,是被抬回来的。”
“遇袭受伤?”李宪眼眉剔起,全身的汗毛一下都竖起来了。
折可适是他派去地斤泽堵党项人退路的,这只是个顺带的命令,以防万一而已。
地斤泽就那么大,当年能藏下迁贼麾下百余残兵,却藏不下数万大军,两个指挥的骑兵足以防止任何意外了,这本就是个跑腿的差事。
李宪自认为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哪里想到这么简单的任务,折可适竟然受伤而回。
“跟折可适去的人呢?地斤泽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宪尽量放缓了声音,这时候,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观察。听说折可适出事了?”
“观察,是不是西贼派人来偷袭了?”
几名得到消息的将领都匆匆赶来。
“慌什么!”李宪呵斥了一声,“等问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李宪这些日子也利用各种手段,在军中立下了几分声威,河东军的将校不敢再多话,静下来等着进一步的消息。片刻之后,李宪的副将高永能,就领着折可适出行的副手,一起到了帐中。
折可适的副手同样姓折,是折家的子弟——折可适所带去的两个骑兵指挥,其中一个就是折家的精锐。
“人是清醒的。就是胳膊和大腿上被划了两下,只是皮肉伤,没伤到脏腑。”高永能已经去随军疗养院转了一圈,看过了折可适和他麾下骑兵的伤势,“他的肩甲上,留着铁锏的记号,被敲得反折过来。还有胸甲背甲,上面都有好几处箭痕。幸好来得及着甲,否则肯定回不来了。”
“全军伤亡如何?”李宪紧跟着问道。
高永能低头答话:“折了七十多人,回来的有一半带着轻重伤。”
李宪的眉头皱得更厉害。阵亡了一成,加上受了重伤的也为数不少,这两个骑兵指挥一时间都失去了战斗力。而能让八百骑兵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对手的规模不会小——当然也不会太大,否则折可适也就回不来了。
“到底是在哪里遇敌的?贼人有多少?打得是什么旗号?速给本帅细细道来。”
“是在受命出发的第三天,离地斤泽快四十里的地方。当时由于快到地头了,天色又是将晚,都想着早一步赶到地斤泽。却没想到突然就遇上了贼军。幸好是放在外面的探马先期撞上,让我等有换马着甲的时间,否则就情况就不会向现在这样了。不过贼军有两千骑,折承制见敌众我寡,加之贼人又是养精蓄锐,利于久战。便身先士卒,率我等反冲敌阵,一番鏖战之下,贼军远遁,而官军也折损不小,折承制都受了伤,只能退了回来。”
折家的这个军官说得前后条理分明,但显然就有人不相信,“这不可能,地斤泽才多大,囤积不下一千兵马!”
“若只是一千铁鹞子,官军八百甲骑,绝不会连主将都是受伤。”折家军官反驳道。
“将种不是疏忽了嘛……”有人嘲笑道。
“你!”曾经被郭逵称赞为将种的折可适,显然在折家很受看重。折家的这位军官登时就义愤填膺,眼睛瞪了两下,却又转成了冷笑,“我家承制再是疏忽,好歹还能挣下换马着甲的时间,可不会在葭芦川连盔缨都丢了!”
熙宁四年,鄜延路进筑罗兀城,河东路派出去配合筑堡,希望将防线向北推进百里,并将河东、鄜延两路联系起来的行动,却因河东军在葭芦川被伏击而宣告破灭,最后此役以失败告终,便是肇因于此。
如今在帐中的一众将校,倒有一多半经历过当年的惨败。丢盔弃甲的经历,至今还铭刻在心。听着折家人的讽刺,一个个脸色就难看起来。
“党项人藏兵的地点不只是地斤泽。”高永能出言缓和,“地斤泽左近,绿洲也有三五处,不是绿洲的沙中草场、灌木,则数目更多。”他顿了一顿,“挤一挤的话,两千人马没问题。”
高永能发话,帐中众将校都不敢再议论,只能等着主帅李宪的训示。
“兵多兵少其实无关紧要,关键的是,沙漠中的确有贼军。”李宪笑了一下,“想来不会有人认为这一支贼军是学着李继迁在沙漠中躲避官军,等待日后复兴西夏的吧?”
几名将校附和的笑了几声,就听高永能道:“这当是西贼用以乱我粮道的奇兵。”
李宪点点头:“当也不会有其他作用。”
没有哪位将帅会一门心思的在城头上等着敌军过来决战。即便西夏的太后、宰相和一应重臣,都将反败为胜的希望放在了灵州,但用来威胁宋军后路的奇兵却绝不会少。以正合,以奇胜,这才是兵法正道。
以沙漠中水草的数量,党项人能藏在其间的兵马很有限。但就像之前高永能所说的,几个绿
洲加起来,也差不多能有两千骑。用对了地方,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足以扭转战局,放在后方骚扰粮道,也能让十万大军的主帅难以安寝。
“骑兵来去如风,想拦住他们可不容易。”一名中年的将校提醒道。
“所以我们去安庆泽【今乌审旗】!”
安庆泽正处在沙漠之南,夏州之北,从名字看就知道是一水草丰茂的地方。
不用李宪多解释,众将都能明白去安庆泽道理。
长途奔袭和长时间的骚扰对战马脚力的消耗都很大,都需要水草优良的地方落脚,否则也就出战一次两次,接下来就没用了。在荒漠之上,适合骑兵的落脚地也就那么几处,安庆泽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守住安庆泽,再设法用粪尿或是毒药毁弃其他几处,这一支铁鹞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李宪环顾众将,“如果沙漠中的西贼南下,骚扰我官军粮道,我堂堂河东王师,就在安庆泽堵住他!”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一)
李稷寒着脸回到后方的营地,因为粮草不济,他在种谔那里讨了个没趣。
坐下来还没等人奉上茶汤,就拍着交椅发作道:“章楶呢?他转运判官做得好啊,该送到的粮食拖到现在都没有到,真当我不能斩他的首级不成?!”
一名亲兵小声的提醒李稷:“运使,章运判方才已经押粮草进了营。”
李稷脸色微微一变,不甘心的又问道:“多少?运到的有多少?”
“听说是五千石,具体数目小人不敢细问。”
“才五千石,够吃几天?”李稷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章楶出身浦城章家,族叔章得象是宰相,族弟章惇是执政,族侄章衡是状元郎,可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族,可不是任人欺辱的寒门。没有充分的理由,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等到解暑的凉汤送上,李稷喝了一口,随即又提声喝问:“吕副使呢?”
吕大钧是李稷的副手,但他对眼下的局面也是束手无策。
夏州离得太远了,提供给种谔的粮草,两成在罗兀、五成在绥德,剩下的则在延州。就是从罗兀城运过去,都有两百里之遥。绥德的粮食要运到罗兀,延州的粮食运到绥德,而从关中来的粮草则是汇集延州。这些都要转运司操劳,组织民夫转运,让李稷伤透了脑筋。
‘得想个办法才是。’李稷想着,‘看样子这一战的结果或许有变也说不定,这时候得先留条后路。’
……………………
由于东京城和前线的路途遥遥,最新送抵京城的军情,随着各路的不同,与实际时间有五天到十五天不等的差距。
当韩冈同时收到官军攻下兰州、夏州的消息后,并没有染上半点朝野内外弥漫着的兴奋。
兰州的情况乃是预料之中,时间也没有耽搁,甚至比韩冈预计的还要快了一点。
但种谔那边明显就有问题了。与一个月前,种谔率领鄜延军进兵的速度相比,一旦刨去当初在弥陀洞上耽搁的时间,前后所花费的时日竟然一模一样。
——有一点是绝不能忘掉的。在夏州之前,银州、石州,所有的城池都已经被攻破了,所有的敌军也都被清洗过了。这样的情况下,单纯的行军竟然依然与一边作战一边行军时有着一样速度,怎么想都觉得其中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究竟是种谔失去了锐气?还是京营禁军成了拖累?韩冈没有千里眼,但他知道,多半是兼而有之。而韩冈更清楚,如果光是这两个原因还好说,最糟的情况是后方粮草供给不上,因此才拖慢了官军前进的脚步。
而当韩冈看到永兴军路转运使兼鄜延路经略司随军转运使李稷向朝廷发来的急报,声称陕西天气暑热,牲畜死亡太多的时候,不无感慨的发现,最糟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而且统管转运的主官分明已经对此失去了信心。
这根本就是开始为了失败而在推卸责任了!现在于天子面前做了报备,等到当真失败的时候,便能藉此脱身了……或许脱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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