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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守岁白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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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二中的文科不怎么的,但它却带有浓重的哲学味道。

    矛盾无处不在,整个校园充满辩证色彩。老师说,教育不是为了高考,掌握知识是最重要的。说完之后拿出书,叫我们把高考不考的章节画掉,再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们,高考不考,我们就不学。我想如果老师们去古代卖矛和盾的话一定会生意红火。最难得的是他们可以对着讲台下百余只疑惑的眼睛而始终目光坚定。这种目光对峙的较量每每都是我们败下阵来,老师的坚定不移也最终让我们相信:是我们弄错了。

    政治老师说:“这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

    张晓风说:“给我一个解释,我就可以再相信一次人世,我就可以接纳历史,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拥抱这荒凉的城市。”

    同样,既然政治老师给了我们一个解释,那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相信、接纳、拥抱的呢?深吸一口气,前赴后继地一头扎进题海,为明日的象牙塔作困兽之斗。

    在这所省重点里,我们所做的试卷不是用“张”来计算的,用“吨”有些夸张,但用“斤”应该没人反对。学校复印室如果对外开放的话其工作速度足以令外面的复印公司全部倒闭。尽管我们万分心疼那台老复印机,但它没有遇上我们这样的主人,所以它必须每天忙够八个小时。而我们的累与复印机的忙可以建立起一个以复印机的工作时间为自变量的直线上升函数,它忙我们也忙,正所谓“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我们虽不至于忙到普京似的“上班的时候女儿们还没起床,下班的时候女儿们已经睡着”的地步,但估计也差不远了。老师叫我们做题要快点快点,我们恨不得叫时间慢点慢点,但“事与愿违”这个词并不是祖宗随便造出来玩的,时间的飞速流逝常常让我们扼腕三叹。

    二中的校训之二:高一已经到了,高三还会远吗?据说高二的版本是:高一已经过了,高三已经来了。

    我们一直有个美丽而恶毒的愿望:高三毕业后把所有的试卷来一次烈火中的永不超生。但现在它们却是我们最珍爱的宝贝,别说全部烧掉,就是少个一张半页的都会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接着赶紧借朋友的去影印一份。因为老师长期而高频率地告诉我们:“你们做的题都是经典中的经典,高考很有可能遇上。”尽管我们知道这种可能性是万分之一或千万分之一或是更低,但只要有这种可能存在我们就义无反顾。我们相信这个肥皂泡般脆弱的可能,每天都期望老师能金口玉。

3。小围城(3)

    二中的校训之三:做一百分的习题,长一分的高考成绩。

    一到夏天学校的花就开了,开得灿烂开得夺目开得让我们想拍手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滨江路两旁的树上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花,微风一过就会有雪花似的花粒落下来,像六月的雪,我们称为“又一个夏天的冤案”。

    滨江路是寝室到教室的唯一通道。有人说,如果要杀二中的学生,只要堵在滨江路,保你杀个一干二净,因为二中的逃学率为百分之零。当然,类似这样的统计还有很多,如百分之零的留级率,百分之百的毕业率,百分之百的及格率,等等。就是这些百分之零和百分之百让我在一年里丢掉了从小学到初中九年来积累的全部骄傲。

    但毕竟满地的鲜花给了我们一个好心。老师说:“你们的一天是从走上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开始的。”我听了很受用,但小a说:“我们正踩着鲜花的尸体。”一句话把我恶心得不行,一脚踩下去都马上抬起来。

    花落到地面上就变成了黄色,日复一日地提醒着敏感的我们:工业盐酸是黄色的,浓硝酸也是黄色的。小a每天路过都会对我说:“盐酸带黄色是因为含有三价铁离子,而浓硝酸带黄色是分解产生的二氧化氮溶于硝酸的结果。”这不能怪小a,他爱化学爱得要死。他曾经弯着眉毛脸上带着些许挑逗的表阴阳怪气地对我说:“化学是我永远的爱人。”弄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但这样一个爱化学的人,在高一结束分科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地就选择了文科。我五体投地。

    由于学校的花儿们二中得了个“全省绿化先进单位”的称号。我并不认为这是学校的绿化工作做得好,就如我不认为二中的高升学率不是因为教学条件好而是因为身边有无数个强劲的对手一样。学校会繁花似锦完全是因为类似新加坡的高额罚款。“摘花者罚款一百元”的白色木牌随处可见,犹如万绿丛中的一堆白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古训在这里被驳得体无完肤。不仅不能作为摘花的理由,连平时说说也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老师们对花儿近乎病态的关爱让我们一致认为他们上辈子一定是美丽的花仙子。

    当我第二次看到花开的时候,我迎来了我高一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暑假。大把大把的时光从指缝中溜走,留下许多叫知识和感的东西被紧紧地握在手里。

    高一的最后一个月我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朋友说:“你又长大了一岁。”小a说:“你又老了一岁。”小a总是这么悲观,他始终坚信“面包落地的一面一定涂着黄油”的理论。我不想那样。不管我是长大了还是老了,也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我的高一毕竟过去了。我不想过于开心或是过于伤感,心如止水是种很好的状态,我一直在努力。

    我的高一,再见啦。

1。七日左右(1)

    坚决而果断的铃声宣告了高一期末考试的结束。***在铃声持续的三秒钟内我迅速地把一道选择题由a改为c,然后义无反顾地逃出了考场。如果我跑慢一点,我就会被其他考生拖住,然后抓着我对答案,一对就是千秋万代不了结,最后我与他们之间太多太多的分歧和他们无比自信的目光就会全面摧毁我的神经系统,同时宣告一个不太美妙的假期的到来。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们,正如我无法相信自己。因为我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能够进入第一考场的人都是全年级的精英。我把自己能混进第一考场的一半原因归结于幸运,而另一半原因至今仍飘浮在空中如同浮游生物一般游游荡荡地寻找最后的归宿。高一的前三次考试我愚蠢到认为自己和他们属于同一级别因而加入他们唾沫横飞的讨论。这得归结于人类的劣根性,到了某一阶段人就会不可避免地自我膨胀,我也是人,并且是个俗人,所以结果是惨痛的,教训是深刻的。吃一堑长一智,吃三堑还不长一智的人就是笨蛋。我不是笨蛋,最起码我不承认自己是笨蛋,所以我聪明地跑掉了。

    外面还在下雨,从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现在,缠绵悱恻得没有一点夏季暴雨的味道。昨晚下雨的时候我说这雨肯定在一小时之内停,结果这句话很可能被天上的神仙听到了,所以他有些小气愤:凭什么一个小人物命令我呀?于是天公拉开架势下个没完没了。

    看,我这人挺倒霉的,任何人包括神仙在内都不怎么给我面子,顺我心意。

    于是我学着姜武在《美丽新世界》里的样子指着天喊:“如果我考砸了,这雨就马上停。”当然雨还是下得欢快,我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不已。

    正当我背着书包准备逃回家的时候,广播中传出校长那明显是模仿国家领导人的拖得很长的声音:“同学们回教室,召开广播校会。”

    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气壮山河史无前例惊天地泣鬼神的叹息——几千人的大合唱我听过,几千人的大合叹我却是生平第一次听到,真是让我开了耳界。我安慰自己死的时候又多了个证明我这一辈子没白活的理由。

    我乖乖地走进教室,进门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其实我早该知道这预示着倒霉的一切已经开始了。

    教室里每一个人都很疯。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美丽的假期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现在不疯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有人吵架,有人赛跑,有人唱歌,每个人都竭力燃烧着自己被考试消耗得所剩无几的能量来抗拒着黎明前的黑暗。十分钟以前每个人都被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现在全部回光返照了。而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被雨水溅湿的裤脚贴着皮肤,带出不舒服的刺痒感来。

    整个教室像一台没有图像的电视一般哗哗乱响,在无边无际的喧闹中,校长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我没有听清楚,只听到“文理分科”四个字。

    在那一瞬间我感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重重地砸了下来。

    眼前有什么“嗖”的一声一闪而过。

    胸腔中有块小小的东西“砰”的一声碎掉了。

    我张着口,瞪着眼,死命地盯着那个绿色的喇叭一动不动,像台被拔掉插头的机器。不是说不分文理科吗?不是说就算要分也要到高二结束才分吗?怎么说分就分呢?

    我胡思乱想把自己弄得很紧张。其实我从初三就开始担心文理分科的事儿了,但我这人天生慢性子,凡事一拖再拖,连假期作业我也是拖到开学前三天才赶的。所以当我听到高一结束不分科的消息时高兴得要死,我想我又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拖了。

    可现在我知道自己完蛋了。我是真的完了蛋了。

    我文科全年级第二十一名,理科第二十二名,势均力敌,不分上下。本来我很知足,我也应该知足,因为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全年级前一百五十名就能上重点,前三十名则是重点中的重点”。但现在我却有点希望自己是小a那样的——文科方面是聪明绝顶的诸葛亮,理科方面却是扶也扶不起的阿斗。那我就可以屁颠屁颠地头也不回地奔文科去了。

2。七日左右(2)

    但问题在于理科就像我的右手,文科就像我的左手。***我吃饭写字用右手,但翻书打牌却习惯用左手。

    生存还是死亡是哈姆雷特的问题。

    现在左手还是右手却是我的问题。

    班主任走进教室,周围开始安静下来。她说她要谈谈文理分科的事儿。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告诉我们二中的文科没有理科好;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劝我们都选理科以便留在本班;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告诉我们二中的文科生就像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没有的。但“我以为”仅仅是“我以为”,而且我以为的通常都不会正确。

    她告诉我们学校答应给我们年级的文科生配最好的老师,所以想读文科的人请放心地去。

    这是个致命的诱惑,我觉得心中的天平有点倾斜了。

    讲完之后老师笑容满面地问我们:“你们是读文还是读理呀?”我的感觉像是她在问我:“你是砍左手还是砍右手啊?”在我还没有作出选择之前全班就已用响亮的声音回答:“理——科——”

    我看到老师笑得很满意。

    当众人散去的时候,我轻手轻脚地走上讲台,向老师说我要一张文科填报表。尽管她很诧异但她仍什么也没问就给了我一张。我趁机问她:“老师,我是适合读理还是读文?”老师说:“你很特别,我觉得你文理都合适。但你读文也许走不了读理那么好的学校。”既然老师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呢?我乖乖地退下来,心中的天平重新倾斜回来。

    我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校门。我忽然想起原来高三一个学生说的话:“天这样东西么是专门让人担心刮风下雨以及会不会塌下来的,地这样东西么是专门让人害怕地震岩浆以及会不会裂开来的,时间这样东西么是专门让人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全宇宙的,高考这样东西么是专门考验我们是不是会疯掉的,分科这样东西么是让我们知道从小接受的‘全面展’教育是根本错误的。”

    我伞也不打地走在雨中,很是悲壮。

    天气热得简直不像话。温度越高物质越不稳定,化学如此,思维如此,心如此,此原理放诸四海而皆准。我像只郁闷的猫在客厅里来回游荡,一边看着坏掉的空调一边望着左右手不住叹气。

    热。烦。又热又烦。

    隔壁那个刚考上高中乐得要死的女生正在学林晓培歇斯底里地叫:“烦啦!我烦啦!”我有点同她。现在就烦了,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望着手中的文科填报表不知是否应该下手。我妈说我一天起码问三十次“左手还是右手”,我觉得自己很有哈姆雷特的味道。

    7月3日放假,7月10日返校选文理科,我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左右手的问题。但现在已经7月7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在这种非常条件下,我不可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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