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劫-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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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开始罢！我们盘膝对坐。”说着，李时珍先在地面盘下腿来。　　　　罗暂见状，也只好坐了下来。　　　　四掌对接，罗暂感觉到一股湿润的内力透过掌心，涌入了自己的心田，全身如沐于春风之中。忽地，李时珍移开肉掌，手起如电，啪地将罗暂双肩推去。在这股推力牵动之下，罗暂的身体不由向后一转。此时李时珍双手点向他背部要穴，由下而上，不断点击，最后右掌停在罗暂的天灵百汇穴。　　　　此时，罗暂只觉得头顶有一股清流不断涌来。那股清流柔中带凉，似乎将一段疲惫污浊的身躯浸没在山泉之中，心中说不出的受用。过了良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如《清明上河图》一般徐徐展开：一个郎中在开药方，而一个小孩踮着脚，将脸凑在桌前尽力探望；画面一转，小孩化为翩翩少年，一身白衣，荷着短锄，背上药篓，穿行在深山密林；接下来，在山中一块岩石处，少年跪在地上，面前一须眉皆白的老者，枯瘦的右掌轻轻地按在少年头上，一卷虚幻的书册凭空出现在眼前，缓缓地印入少年脑海，书册上分明写着：本草心经……　　　　书册慢慢翻开，在罗暂的脑海中形成各种怪异符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罗暂明知眼前没有任何新事物出现，但是幻觉依旧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使他不由得出现目迷五色之感。于是他干脆紧闭双眼，奇怪的是，他闭着眼睛，却依旧无法摆脱那一串串奇异的符号。而且，那些符号却又慢慢清晰起来，它们是何等地似曾相识。　　　　正待仔细辩忆，却又突然头晕目眩。耳旁各种声音随之夹杂而来，如密林之虫语，深渊之龙吟，九天之鹰啼；又如幽螟之域无数冤魂在挣扎哀号，月黑之夜成群的苍狼仰天怪啸……　　　　听得可怕，罗暂顿觉有一双双鬼魅的眼睛在围着他转，说不清的恐惧。他想蹬腿狂奔，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身躯没了任何反应，腿脚眼鼻，似乎什么都不属于他的了。　　　　又岂止如此！他竟然将自己的躯体看得一清二楚：自己还算平整的脸庞，双眼闭得安祥，嘴巴却又不住地动着，喉结不住地蠕动着。这不是灵魂出销了吗？　　　　正在恐怖，忽而又觉脑中燥热，一股接一股的热浪涌向全身，一种截然相反的炎热熏得他头昏脑胀。他看到脚下出现七盏油灯，不住地交叉盘旋着，渐渐合而为一，汇成一团火焰，自己的身躯在这团火焰上，慢慢化作了一个大水珠，并迅速滴向火苗……　　　　“哧”地一声，他的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但这空白又被黑暗所笼罩。这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感觉也无法体味，四周黑得可怕，也静得可怕，更是空虚得要让他发疯！　　　　“娘！”一声凄厉地嘶叫穿过黑暗，如箭一般直刺罗暂的耳膜。他听得分明，那俨然是自己的喊声。四周由暗变红，血光映入眼帘，他发现冰凉的刀光在一个老妪面前一闪，那老妪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啊，那不是他亲爱的母亲么！而在边上，一个留着丹仁胡、扎着光头小辫的恶人执刀狞笑……　　　　笑脸一变，忽得眼前出现了罗暂自己那张完全扭曲的脸，一声狂喊之中，身躯如溅雨飞珠一般地向那倭寇射去，右手死死掐住了仇人脖子，同时，又感觉自己胸膛一凉，一把白森森的弯刀穿胸而过。　　　　但他，独自仰天狂笑……　　　　我又死了吗？罗暂想，但，为什么要说又呢……　　　　“少爷！”“少爷！”耳边又响起刘贤、刘雄哥俩急促的呼喊。　　　　“对，我不能就此死去，醒来，去找倭寇算帐！”罗暂想着，强行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半躺在刘贤的怀中。而另一边，李时珍躺在地上，李华梅正掺着他的肩膀，泪人般地边哭边喊着爷爷。　　　　罗暂深知自己已醒，却又顾不得自己，马上咬牙跳起身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李时珍，伸指住他鼻间一探，尚有一息微弱。便立刻伸掌，驱遣内力救醒老人。　　　　果然，在内力作用下，李时珍双目慢慢睁开，但眼中却没有了一丝的犀利，那种原本属于一代神医的犀利眼神。　　　　“爷爷！”李华梅哭声顿停，却不知是欢喜好，还是担忧好。　　　　李时珍醒来，却也顾不上其他。他首先想到的是罗暂，看到罗暂活得好好的，不禁大喜，嘶声叫到：“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神医，这世上，从来没人完成过断丝之术吗？”刘贤听李时珍如此一说，不禁愕然。　　　　“废话！如果断丝之术屡试不爽，那把一个高手的百年修为转稼到后辈身上，天下岂不大乱！”　　　　“这……”众人哑然。从来没有成功的事，为什么要在罗暂身上尝试，这不是想害死他吗。　　　　“李神医，原来你在咱少爷身上做试验！”刘雄心直口快，忍不住大叫道。罗暂、刘贤同时白了他一眼。　　　　李时珍默然不语，看上去铁定是的。但是，现在要死的是李神医，要活着的却是罗少爷。所以众人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华梅还抱着爷爷要死要活地哭着。　　　　“休要胡说，爷爷是在自己身上做试验。”罗暂开口道，他的脸上布满痛楚，“一代神医，沉迷于医道，不惜以身相试，终于得偿所愿。爷爷，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了。恭喜你！”###第026集　最后嘱托
　　　　李时珍意味深长地望着罗暂，脸色平和，满足地微笑道：“当你得我所传之后，自然就明白行医者之心了。‘本草心经’固然有着单人相传的规矩，但并不一定是用‘一命断思’，通过秘籍也是可以修行的。只不过，当初路遇倭寇洗劫，我怕秘籍落入歹人之手，便将其毁去了。　　　　“暂儿，请原谅，我骗了你。但我刚才跟你说的其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之事，万万要遵照行事。说实话，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因为我知道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成功完成断思之术的记载，这一次确实是非常凶险。但我如果事先言明，结果必败。”　　　　李时珍吃力地将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前人之败，败在何处？”　　　　罗暂此时早已心有灵犀，答道：“前人之所以无法成功，只在一个惧字。两人中，只要一人有惧怕退缩的情绪，就会万劫不复。　　　　“爷爷面对倭寇，故意自决生路，立下必死之心，当然不惧，而我罗暂本应是死过两次之人，又何来惧意。”　　　　他说的“两次”，一次死在海上，一次死在现在。　　　　“对！你的经历令人匪夷所思，而才识又远远出乎我之所料。也是天可怜见，把你送到我的眼前，赐给我一个千年不遇的良机。从我给你治伤的那时起，便已打算好冒险用断思之术将毕身所学倾囊相授。”　　　　“但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罗暂叹息道。　　　　“这是我这一生最好的结局了。”李时珍长舒一气口，似乎几十年的人生负担全部卸下，接下来，也许将全部压在眼前这位年青人身上了。但他承担得起，他有着两个生命的经历，如果再加上他李时珍的毕身心血，应该是三个人了，更何况，身边又有值得信任的伙伴。当然，今后的路，到底如何走，那得由他自己决定了。　　　　“暂儿，你现在虽然已得我所传，但是，要你行医济世，未免太难为你了。今后，你依旧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记得替我将《本草纲木》整理出集，流传于世，然后再去收几个医徒，让他们去造福世人吧！”　　　　“是！我一定会尽己所能。”　　　　“那‘本草心经’我已修至第七重，但是传到你这儿，你所能接受的还只是刚入门的初级阶段，想要有所作为，当从零开始，自行苦修。”　　　　罗暂又是沉重地点了下头。　　　　李时珍说到这里，觉得没什么可交待了。此时的李时珍在耗尽精力之后，身心俱疲，脸上皮肤皱比枯树，须发白如残雪，看上去真如髦耋之年，说起话来更是吃力。他把目光转向了李华梅：“好孙儿，爷爷要去了，不必伤心，就当爷爷入山采药去了……再说，我的灵魂的残念也会借助罗暂，一直追随在你身边的……”他叫李华梅不要悲伤，但李华梅却哭得更厉害了：“爷爷，你是神医，你一定能医好自己的病的。”　　　　“傻孩子，爷爷的医术能治百病，唯一不能医治的，便是自己。”李时珍吃力地抬起手，抚着华梅的秀发，怜爱道，“别哭了，梅儿。这是最好的结局。将来总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爷爷终究要老去，什么都没留给你，你不会因此怪我吧！但我把天下最优秀的后生给了你，你该开心啊。没想到在死之前，我还能够完成几十代人未能完成的夙愿，咳……咳……就算拿五十年的阳寿来交换，也……也是……捡了个大便宜。”　　　　如此劝慰，听起来更加悲壮，反倒是为李华梅的哭泣配上一段哀乐，李华梅又岂能忍得住不哭？李时珍见状，知道多说无益，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转而又望着罗暂道：“罗暂……”　　　　罗暂此时心底流澈明，早已知老人家的意思，不觉沉声道：“爷爷，我一定会好生照顾华梅小姐。”　　　　“暂儿，你过来……”李时珍又贴着罗暂的耳朵，轻声道，“你来自后世。异世穿越之说，我曾有所听闻。记得前朝王安石《伤仲永》一文，记载一奇童，细一思索，或许这仲永便是后世之人穿越而来。后来这仲永却又变得平凡，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略有感悟，但凡从后世来到现世，必然会改变天数，而遭到天谴。所谓天妒英才，正是如此。所以你在做大事时须仔细思量，如感到身心反常，一定是改变历史，有违天数了。那样，你就无法在天地间容身。以上只是我的想法，也不尽然，你可好自为之。”　　　　罗暂一听，有些骇然，又有些释然，颔首称道：“爷爷指教得是。”　　　　“你可还想回到三百年后，那个本属于你的年代去？你放得下吗？”李时珍不放心道。　　　　“这……”罗暂钢牙一咬，声音也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我已活在今世，身上流淌着您老人家的心血，又怎肯忍心而去；再想那倭寇屠我大明子民，戮我生身母亲，这一幕幕刻骨之恨，又怎肯甘心而去！”　　　　“这我就放心了！”李时珍闭起眼，声音更加虚弱，“那我就告诉你，本草心经的第九重境界是‘九皋凤鸣’。修炼到那时，便已经是半仙之能，但前人中谁也没到达过这个高度，假以时日，你如有幸到达那个境界，便可以施用，倒也能助你回到那个世界。可你要想好，一旦失败，你将灰飞烟灭。更也许，你在那个世界，本来就已被炮火轰得粉碎了。所以，还是不去才好……”　　　　“是。至少五十年内，我不会铤而走险的。”罗暂回道。再待李时珍还什么要交待的，等了好久，也没见他开口，再仔细一看，李时珍苍老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似乎正在回忆那美好的岁月。　　　　但是，他已无呼吸。　　　　一代神医，就这么去了……　　　　“爷爷！”罗暂抱住神医，一声大叫，悲痛万分。　　　　李华梅一下子晕了过去。只有刘家兄弟强忍伤感之心，上前照料。###第027集　兵分两路
　　　　在雷家兄弟的主持下，草草料理完李时珍的后事，众人不敢怠慢，强掩心中悲伤，坐在小屋中计议起杭州之事。　　　　刘雄忍不住道：“少爷，现在杭州受倭寇围攻，老爷子在撑危局。还是赶快回去才好。”　　　　罗暂沉呤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留下华梅小姐一个人……”说着，用目光询问李华梅，说到底，李时珍还是因为他而死，现在立刻走人，是在意料之中，但情理难通啊！　　　　李华梅听了，嘴唇紧咬，低着头，半天不语。　　　　罗暂试探道：“华梅小姐，如果你不在意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杭州吧！”　　　　李华梅抬起头，一双杏目瞪如朗星，应声道：“救人要紧，我们应当迅速驰援杭州。我也正好杀尽那帮倭寇替爷爷报仇！”她也有赴杭之心，只是一来爷爷刚逝，心有不舍，更重要的是罗暂等人没有邀请，她一个女儿家又怎能主动提出！　　　　罗暂仔细端详，见她俏脸上满是果敢坚决之色，安心许多。心道：她骨子里根本不像一个嬴弱女子，这样就好办多了。　　　　三人意见统一，正待准备，刘贤却道：“听那吉利丸所说，三千倭寇围困杭州，我们四人，再加当初带来的三个家人，总共才七人而已。怎能奈何三千之众？”　　　　刘雄不满道：“那照你所说，是要咱们龟缩在这里见死不救？！”　　　　罗暂连忙劝住，说道：“刘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先听他讲完。”　　　　刘贤点点头，继续道：“杭州被围已有二十天，而我们呆在登州竟然一无所知，料想杭州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法送出情报。三位家人对罗府忠心不二，但不懂武艺，去了也帮不上忙，反倒枉送性命，不如叫他们骑快马奔走各府，请求援兵。”　　　　刘雄不屑道：“那官府的兵管用，倭狗也不会杀进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