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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歃血 作者:墨武-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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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研究了个把时辰,总是不得其解,将那东西往桌案上一丢,嘟囔道:“什么鸟东西,白白浪费老子睡觉的功夫。”

忙碌一晚,已堪堪就到清晨。狄青也不脱靴,径直倒在床榻上,望着屋顶,脑海中突然又浮出那清丽脱俗的面庞,摇摇头,挥去了那个影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突然感觉眼前有丝光亮,霍然睁开双眼。他这屋子是向东,太阳东升,第一缕阳光总是能照进来。狄青已习惯了阳光,可却觉得这次的阳光有异,他睁开了双眼,突然见到了难以置信的瑰丽景象,诧异得差点叫起来!

原来他眼前出现一条红色的绸带,平展开来,绸带上满是奇怪的斑点,一时间难以分辨是何东西。狄青怔了片刻,被眼前的景象所惊,不由大叫一声。他叫声才出,红绸倏然消散,室内恢复了平静。只见到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榻上,狄青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左眼皮跳得厉害。

房门一响,郭逵冲了进来,问道:“狄二哥,怎么了?”

狄青霍然而起,抓住了郭逵道:“小逵,你方才……看到红绸了吗?”

“红绸,什么红绸?”郭逵满是不解,伸手在狄青脑门上摸了下,“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病了?你眼皮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狄青抹了一把脸,感觉到眼皮终于止住了跳,急迫道:“方才你若在外边,应该看到这屋子里面有道红绸。从那面墙,一直到了这面墙。”他伸手比划着,见郭逵奇怪地望着自己,颓然放下手来,喃喃道:“你没有见到?”

郭逵奇怪道:“我本来要找你,从窗外看你在熟睡,正犹豫是否等一会儿,就听你大叫一声,我立即冲了进来,哪里有什么红绸呀?”心中嘀咕,狄二哥是不是太忧心,闷出病来了?

狄青盯着郭逵,见他态度真诚,也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喃喃道:“莫非真的是一场梦?”见郭逵担忧地望着自己,狄青强笑道:“你找我什么事?”

“是叶捕头找你,不过他走了。”郭逵道,“狄二哥,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大相国寺?”狄青也不隐瞒,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白衣女子和黑球的事情。他不想对郭逵说及女子之事,也觉得黑球有些怪异。一想到黑球,忍不住向桌案上望过去,见到那东西安静地躺在桌案边,阳光照在上面,仍是黑黝黝的不起眼。

郭逵注意到那个黑球,奇怪道:“这是什么?”

“我捡的。”狄青随口道。

郭逵拿在手上掂掂,笑道:“好像是铁的,要是金的就值钱了。”他将那黑球又放在桌案上,道:“叶捕头让我告诉你,这几天不要去大相国寺了。还有,昨晚的事情,尽量忘记好了,切记切记!”只怕狄青有所不满,郭逵道:“叶捕头也是为你好。他说了,绝非是怀疑你什么,可很多事情,不必太过理会,以免惹麻烦上身。”

狄青点点头道:“我明白。”

郭逵心道,你明白了,可我却不明白。可见狄青神色恍惚,不好多问,便转身离去。狄青想起今日还要当差,忙整理装束准备出门。他这个十将虽是混饭吃,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在大宋已有数十年没有战争,京城一直平安无事,所谓的当差,不过是敷衍了事。

出门之前,狄青望了桌案上那黑球良久,终于还是将它收起来放在怀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清晨那幻境,似乎和这黑球有些关系。

等到了禁军营,见有两人正在窃窃私语。长个马脸那个人叫张玉,另外一人叫做李禹亨,有着一蓬帅气的大胡子,本很威猛,但眼睛比黄豆大不了多少,让此人威猛形象大减。

狄青凑上前问道:“说什么呢?”

张玉和李禹亨都算是狄青的朋友,在骁武军营关系不差。张玉是个军头,比狄青大上一级,李禹亨却是个将虞侯,比狄青小上一级。无论军头、十将还是将虞侯,都属于低级军官,管不了多少事情,俸禄也不过是一个月差别一二两银子而已,所以众人平日也是嘻嘻哈哈,少有等级之分。

李禹亨见狄青前来,神神秘秘道:“狄青,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莫要对旁人说。”

张玉一旁笑骂道:“你他娘的这句话今天最少说了十来遍了,听得老子耳朵都起了茧子。你逢人就说告诉他一个秘密,到现在这秘密已经路人皆知了。”

李禹亨摸摸胡子,挤眼道:“没有十来遍,是七遍。”说罢哈哈大笑道:“狄青,你知道大相国寺出了事情吗?”

狄青心头一跳,记得叶知秋的嘱咐,摇摇头道:“不很清楚。”

李禹亨身临其境般的描述道:“都说昨晚夜半时分,天王殿上空突然乌云笼罩,遮住了明月,空中突然击出一道霹雳,击裂了天王殿的屋顶,然后击在殿内的弥勒佛像上。这不,弥勒佛像被击得四分五裂,余威还将那个增长天王的塑像击毁。这事别人本不知道,可我有个亲戚在大相国寺做杂役,今天在寺内见有人修补天王殿顶,可见传言多半是真的。”

狄青暗自好笑,却不说破,只是点头道:“这可真是个奇异的事情,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才能……知道。”

李禹亨得意洋洋,“谁说不是呢?”还待再说什么,赵律走进来道:“说什么呢,不用做事了?”狄青三人站起,叫道:“赵军使。”赵律是郭遵的手下,平日郭遵不在,赵律负责调动骁武军的部分人手。

赵律板着脸道:“莫要乱嚼舌根子,小心祸从口出。张玉、狄青、李禹亨,今日你们三人去西华门至西角楼大街左近巡逻,留心陌生人等,不得怠慢。”

三人遵令,知道每次京城有异常的时候,都要照例加派人手留意动静。如今大相国寺出现异常,只怕京城大内、内城、外城早已布满了禁军。

赵律见狄青向外走去,突然叫住他道:“狄青,你等一下。”见张玉、李禹亨走远,赵律这才道:“这次巡视是例行公事而已,有问题示警就好,不用出手。”他也不多说,转身离去。狄青心中苦笑,暗想这多半又是郭大哥的关照。自己虽想逞能,可在别人眼里,自己着实和废物无异。

出了禁军营,张玉、李禹亨已在等候,都问,“狄青,赵军使有什么吩咐?”

狄青淡淡道:“他说昨天京城有个乱嚼舌根的人被雷公问候了,让我们禁言慎行。”

张玉、李禹亨哈哈一笑,知道狄青说笑,拥着狄青向大内西华门的方向走去。狄青虽说武功不济,无法使力,但为人豪爽,做事仗义,二人也从不小瞧他。

三人顺着西角楼大街行上去,只见一路繁华,这三人长期负责这段路的安全,街边小贩早就熟识。路边有一妇人热情的招呼道:“三位官人,新鲜的包子,要不要来几个?”京城的百姓称差人、衙役都为官人,这妇人姓王,一直在街头摆摊,卖的包子在这条街很有名声。

狄青递过了十二文钱,拿了六个包子,笑道:“王大嫂,最近这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有呀。”王大嫂接过了铜钱,笑道,“你就挺可疑,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要不要大嫂给你介绍一个闺女呢?”周围摆摊的百姓都善意地笑。狄青有些尴尬,笑道:“大嫂说笑了。”带着张玉二人一溜烟向北行去,张玉一旁道:“狄青,你没做贼,跑什么?要说这世道真不公平,我官位比你高,人也长的比你帅,比你还光棍,为何别人总是给你介绍闺女,却不给我介绍?”

李禹亨道:“王大嫂家的母马还没有嫁,你考虑一下?”他一直拿张玉的脸做文章。

张玉一脚踢过去,笑骂道:“去你奶奶的,你顾好自己吧。我听说最近吐蕃来头狮子找婆家,和你很般配,你现在去提亲还来得及。”二人笑做一团。

狄青有些意兴阑珊道:“做事吧。”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温雅的白衣女子,难免惆怅。

三人到了西华门左近,随便找个台阶坐下来,盯着西华门发呆。过西华门就是皇宫大内,是朝廷重臣办公和皇帝、皇后居住的地方。他们这等人,虽在京城多年,但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

李禹亨道:“狄青,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狄青懒洋洋道:“是不是东华门多出状元,西华门多出美女呢?”

李禹亨故作诧异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狄青嘟囔道:“你这几年不停地说,就算聋子,多半也都知道了。”每次新科开考,殿试过后,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名字都是从东华门唱名而出,闻名天下。东主阳,西主阴,对应的西华门却是皇宫内眷出没的地方。如果有地位的妃嫔过世,棺椁更要从西华门而出,方显尊贵。东华、西华两门,狄青等人一辈子都难进去,李禹亨每次到这里当差时,都要忍不住将这“秘密”说一遍。

这时,一辆马车从长街尽头驶向西华门,那马车珠玉为帘,玉勒雕鞍,端是华丽非常。张玉突然低声道:“其实西华门不只出美女,还出一种东西。”

李禹亨不解道:“是什么东西?”

张玉嘲讽道:“还出死太监。”

李禹亨忍不住又笑,低声道:“太监可不是东西。”

狄青一旁道:“你们也不怕被人听了去?这个太监若是知晓你们议论,说及给太后听,找个茬儿,说不定会把你们满门抄斩。”

张玉冷冷道:“我什么都怕,就不怕满门抄斩。我满门也就一人,满门抄斩也不过一个脑袋。这个死太监,我每次见到他的车,都要骂上一顿。”

李禹亨叹道:“不过这个死太监非但没被你骂死,眼下还成为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呼风唤雨,活得精神呀。可惜堂堂的枢密使曹利用,也斗不过这个太监,竟被他暗算至死。”

原来那豪华大车里面坐的人,正是宫中的第一太监——罗崇勋。

大宋虽有祖宗家法,外戚太监不得专政,但如今皇帝仍未亲政,要太后辅佐。这个罗崇勋虽没什么能耐,却深得太后赏识,是以仗着太后的威严,很有些权势。当太监的这辈子没别的欲望,除了钱就是权。宫中太监多会为自己的亲戚争取点官职,但枢密使曹利用为人刚正不阿,屡次拒绝宫内的请求,这才让罗崇勋怀恨在心,终于有一日找到曹利用侄子犯错的借口,上禀太后,太后闻言大怒,严惩曹利用。是以堂堂一个枢密使、两府中人,居然因此被贬出京城。

罗崇勋竟然仍是不肯放过曹利用,又找人罗织曹利用的罪名。曹利用还在被贬的路上,就再次被贬房州,当初负责押送曹利用的是太监杨怀敏,而谁都知道,杨怀敏和罗崇勋本是一丘之貉。曹利用被这宦官陷害,终于在开春之际惨死在路上。

当年的澶渊之盟,保了大宋数十年的平安,而当时不顾生死、毅然前往契丹的使臣正是曹利用。曹利用身在虎穴,却凛然不惧,寸土不让,虽说最后还是献币求和,但在京城的百姓眼中,这人实乃大大的功臣,因此京中之人对罗崇勋和杨怀敏都是极为痛恨,张玉也不例外。

李禹亨又感慨道:“可恨太后不明是非呀,当初就没有召回寇老主持朝政,到如今又让宦官陷害忠臣,朝纲不振啊。”李禹亨所言的寇老就是寇准,此人极为刚正,天下闻名,不过刘太后当政后,始终不用寇准,寇准前几年已故去,惹天下人叹息。

张玉冷笑道:“你以为太后真的糊涂吗?那你可大错特错!”

李禹亨一怔,问道:“她重用宦官,逼死重臣,让忠心耿耿的寇老终不能用,难道还不昏聩吗?”

狄青见二人越说越肆无忌惮,连忙岔开话题道:“吃包子,吃包子,咦,那有两个人好像是陌生面孔?”他为了转移张玉二人的注意,伸手向前一指,不想果有两人举止有些诡异,常人见到罗崇勋的马车路过,多半会退到路边,可那二人不但退到了路边,还转过脸去望向墙壁。

等罗崇勋过去后,这二人还不时偷偷张望那车子。

张玉霍然站起道:“果然可疑,去问问。”他没有留意这二人是从大内走出,还是要去大内,但职责所在,总要查问。

三人向那两人逼了过去,见其中一人身材中等,年纪尚轻,脸上似有灰尘,可一双手极为白皙细嫩。另外一人白胖的脸庞,眉毛很浓,胡子却没有。

见三个禁军走过来,白胖那人脸色微变,才要说什么,却被年轻人示意噤声。年轻人想要从旁而走,张玉拦在二人身前,喝道:“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呢?姓名,乡藉,住在哪里?亲戚何人?老老实实交代!”

“大胆!”白胖那人喝了声,声音尖锐愤怒。

年轻人忙向那白胖之人道:“莫要声张。真不像话。”他说的奇怪,让张玉等人如坠雾中。狄青却是心中一动,暗想怎么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稔。

张玉道:“还不要声张?你们做贼吗,这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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