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皇帝-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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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朱常洛……”
看那小孩惊慌的脸色,朱常络第一次觉得自已笑的挺失败,难道自已笑得不是那么慈祥?于是又咧嘴笑了下,“你要找我帮忙,总得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哎,你这是胆大啊还是胆小啊……”看着那小孩象被吓着了一样往后躲了一躲,朱常洛扭头看叶赫,无奈的问:“叶大个,你说咋办?”
自从阿蛮出现在叶赫的生活中后,他对于一切低于十岁的孩子完全没有任何沟涌的兴趣,这个观点在遇上朱小九之后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所以对朱常洛的求援,叶赫选择性无视。
“得,你爱说不说,你站着吧。”朱常洛的耐心终于消失,转身要走。
“我叫杜松。”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怯生生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被杜松拉着来到他的家的时候,朱常洛呆了,叶赫也呆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几块砖垫起一块薄薄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人,说什么骨瘦如材都是虚的,其实就是一张皮罩着一副骷髅,这是杜松的爹。杜松心情很好,将怀中已经不成形状的馒头掏出来给他爹吃,杜大通接过来狠狠的咬了几口,忽然眼眶中大颗混浊眼泪就流了出来,在杜松出去打水的时候,杜大通终于有气无力的开了口。
“不怕两位少爷笑话,俺们是陕西榆林人。万历十四年的时候,俺那地大旱三年,实在饿得不行了,村里人能跑的全跑了,俺带松儿一路来到京城,头两年勉强还能过活,这些年坐下了病根,这身子越发不成了,可惜了松儿这孩子,每天在外瞎逛,每回看着孩子身上一块块伤疤,俺这心里……”
杜大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到杜松打水回来这才不再说话。杜松伺候完他爹,转过头凝视着朱常洛,恭恭敬敬的跪下,来了一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且没得商量的话。
“俺想跟你走!”
杜松黑黑的小脸一阵潮红,眼里似有水光,可还是狠狠的咬着牙,还是那句话,“俺要跟你走!”
这句‘俺要跟你走’果然跟着朱常洛走了一辈子,一直到多少年后在辽东疆场上,这个黑瘦的小孩变成了挥着大刀奋勇杀敌铁铮铮的汉子,人送外号“杜太师”。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结局完全不同,前世的假太师,这世真的当上了太师。
没法拒绝的朱常洛点头答应了,叶赫没别的说,踢了小黑货一脚,“以后不准偷人家的馒头,要出息点知道不?”
“不偷就饿肚子,大不了我让他打就是了。”从今天始杜馒头的外号跟着杜松半辈子,一直到他改为杜太师后才算完。
解决了杜馒头的事,朱常洛不想在这里多呆,可就在他准备回宫的时候,才知道自已走不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杜松家的帐蓬外头围了一片人,个个鹑衣百结、面黄肌瘦,一见朱常洛出来,不知谁带了个头,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男女老幼都有,朱常洛傻眼了……这是要闹那样?
“贵人,求您发发善心,咱们大伙都是逃难来到这里的,您都看到了这里没有地没有住的没有吃的,天天捱着这口气,能活一天便算一天,俺们这群老的就算了,可是这些娃都小,您就当行善积德全收了吧,给娃们一口饭吃就成!”
“俺们不是卖娃,俺们不要钱,您发发善心吧。”
“您能收下杜小子,就把俺家娃也都带走吧,求您了啊。”
不知是那个打头先是一声低泣,随后一片哭声,最后万声齐嚎。
朱常洛转过头去看杜松,这熊孩子一脸赫然,胀红着脸嗫嚅道:“你别怪俺,李叔平常很照顾我,他问我的话俺不敢撒谎。”
朱常洛叹了口气,眼神从跪在地上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看着他们的眼里脸上都闪着一种叫希望的东西。这些人在旁人眼中是最低贱的流民,可试问谁又愿意远离故土,来到这头无片瓦,下无立锥的京城,过着朝不保夕受人白眼的日子,而所求不过是一餐三饱而已。
可是眼下的朝廷居然连这点都做不到,朱常洛没来由有些愤怒!
一个大胆的主意在朱常洛心里成了形,以至于他在这一刻怔忡出神。
几步上前扶起那个领头说话的汉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李大叔,仁义庄象你们这样的流民有多少?”
“回公子话,老老少少加起来,最少也在五千多。”
还好不算多,朱常洛沉吟了一下,“你们起来吧,我有两条路你们自个选!第一条路,愿不愿意跟我去山东?到了山东后有地种、有衣穿、有饭吃,如果愿意你们也可以在那安家落户。第二条路,回头我派人送点钱来,虽然不多,但是救急是可以了。”
叶赫大吃一惊,连忙拉了他一把,“朱小九,你疯啦,这……这么多人你带到山东干么啊?”
李老大简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哆嗦着嘴唇,话都说不利索了,“公子,您说的都是真的么……”
杜松大喊一声,“当然是真的,公子是好人,他不会骗咱们的!”
这句话所有人全听到了,瞬间场中爆发出一阵轰天叫声,叫声、哭声、惊喜声喧天盖地。叶赫脸一黑:得了!啥都不说了,现在就是想改口也不能够了,可是随后就被众人狂喜情绪感染,忽然觉得朱小九这事做的虽然有点冲动,可是……也挺仁义。
喧闹声着实太大,直到李老大再三呐喊,众人这才从交头接耳中静了下来,选都不用选,傻子才会选第二条!
在明朝这个重农轻商的时代,能有田种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眼前这个少年穿着气度看着不似寻常人家子弟,可他真的有这个能力么?
有没有这个能力很快得到了证实,仁义庄这块地动静委实太大,早就惊动了这方地保,以为流民暴动闹事了呢,屁滚尿流的报了上去。
这天子脚下,出点什么事官位不保是小事,保住脑袋可是大事。没用片刻,京兆府尹张问达带着一千军兵就来了,可等见了朱常洛之后,气势汹汹的张问达瞬间就怂了,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当即从马上出溜下来。
“殿下?睿王爷?您……您怎么来这里啦?!”
什么都不用说了,流民加官兵滚地葫芦一样的跪倒一片。
不远处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的青袍秀士频频点头,想自已自万历六年起游历四方至今,所见所闻论震撼人心以今天为最,一时间似有无尽感叹:“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八十二章殇心
“夫攻不足者害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以这个人的才能,恢复失去的江山,未必容易,但如果信任他,将权力交给他,稳定固守现有的国土,是足够可以的。
这段话出自明史,记载的是一个在明朝后期可谓是惊天动地,力挽狂澜的人。
他是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怒尔哈赤、皇太极的克星、京城的保卫者、皇帝的老师,这些帽子加在一块,就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八个字的代表者,孙承宗!
望着眼前这个正对自已躬身施礼的青袍秀士,朱常洛一颗心猛得剧烈跳动起来,极度的亢奋使他呼吸急促,头上冒汗,激动、燥动、心动什么的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绝对称得上异常的表现引起了叶赫的注意……第一反应是他中的毒发作了!
“孙承宗见过王爷,”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向闻殿下聪明睿智,就连今上赐王封号也有一个睿字,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眼前的孙承宗还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铁面剑眉,短髯戟张,丝毫没有现下读书人那种文弱骄矜,观其举止豪迈疏狂,颇有古风。
“今日相逢,便是缘份,先生有话尽管问罢。”
“殿下大度有容,在下便大胆僭越一回。”
其时夕阳将下,淡淡余辉洒下,将在场每一个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层金色。见朱常洛一介少年,通身不带分毫稚气,倒见一襟清华高贵气度,孙承宗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
一旁弯着腰伺候的京兆府尹张问达老不大高兴,想自已堂堂四品大员那点比不上这个酸秀才了,可睿王爷从开始到现在除了淡淡看了自已一眼,连句好声气的话都没舍得说,只管可着劲对这个布衣秀才大发殷勤,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请问殿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何解?请问殿下,文成武德功过荣辱何解?请问殿下,圣人有云,民为重,君为轻何解?”
朱常洛还没回答,张问达真的不高兴了,什么狗屁问题……这个青衣秀才就是打谱来拍马屁沾光的!现在京城里谁不知现在睿王爷是皇上看重的人?
人都说圣上不喜欢睿王,现下看来,纯是谣传!不信光看这次就藩的三护卫,这种隆遇远远甩过有史以来就藩的皇子几条街了,这样的大腿本官都没抱得上,哼,凭你也配!
刚准备厉声喝斥,忽见朱常洛正色答道:“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猛。猛则民残,残则纠之以宽。宽以猛济,猛以宽济,政是以和。先生以圣人大义相问,常洛也只能将圣人之言搪塞,前两问不过是瞬息兴亡,过眼云烟罢了,想要江山长久,只有善待百姓才是安定根本。常洛这个回答,先生可还满意?”
孙承宗半晌无言,三息之后平心静气的长揖一礼,良久方才起身,“恕在下不敬,前在酒楼中见睿王殿下仗义出手,为民解难,胸襟气度不同凡俗,承宗粗鄙愚陋,今日冒昧前来自荐于殿下,此生如能得睿王护庇于万一,必肝脑涂地,生死以报。”
这几句话说得比较文诌,简而言之就是说:看你象个人物,值得我孙承宗追随,所以我毛遂自荐,你要是收了我,我肯定好好对你,就这么简单,你收不收吧?
“先生之请,固所愿,不敢请。从今日起常洛待先生以师礼,朝夕相随,不离不弃!”
孙承宗不知道自已在这个睿王爷眼里已经成了一件会走的活宝贝,也不知道他已将自已身后几十年的历史看得清清楚楚,眼下的他还不是以后那个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而只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小秀才……
本来只想投奔个明主,没想到三句话没完,就当上了睿王殿下的老师,人生际遇变化太快,这让生性豁达孙老师除了感动还有什么说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什么都不说了,士为知已者死,缘份呐……
一旁的张问达犹如五雷轰顶,秀才转眼就升级成老师了,坐火箭也没得这么快!
一边的叶赫忽然就想起龙虎山下朱常洛看熊廷弼时那眼神了,瞬间恍然大悟,悄悄凑上去,“喂,搞什么搞,这难不成又是一个人才?”
“六必居的肘子果然没白吃,你越来越聪明啦。”
被夸了一句的叶赫恼怒的哼了一声,看着孙承宗不由得就想到熊廷弼。自从殿试之后,熊廷弼去了河定保定任一名六品推官,因为就藩一事于几天前已经传讯给他,估摸这日子也该回来了。
朱常洛此刻心情好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拉过杜松亲上几口。这做人真是得厚道啊,若不是遇上小杜松,上那找孙承宗?要说他运气真的不错,杜松也是块宝。
正准备和新认的师傅好好攀谈几句,老远见一队人员骑马奔来,为首一人正是小福子,圆圆的脸上尽是汗珠,见了朱常洛连忙下马。
“殿下爷,皇上有旨,召您速速回宫觐见。”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朱常洛也懒得问,自请入藩给万历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正当红着呢,眼下那怕自已把天捅个窟窿出来,相信这个皇上爹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为安置流民的事,就算万历不找自已,自已也想去找他。
皇命在身不敢怠慢,朱常洛收起一肚子的话,“先生,常洛要见宫面圣,只能等来日请教。”转身命领小福子,“将这位孙先生和小杜子好生安置,不可慢待。”
小杜子就是杜松,先生是那块云彩蹦出来的?……小福子一脸愕然。
孙承宗从容淡定,一拱手就站到一旁,倒是杜松恋恋不舍,拉着朱常洛的手不肯松开,朱常洛温声安慰,“杜小子,安生呆着,过几天带你到山东去玩!”
摸着颌下短短胡须,孙承宗脸上神色变幻,果然没担了这个睿字!这样一个英明之主,真的从此甘心一隅,做一个安平富足的藩王?
看着朱常洛离去的背影,孙承宗展颜微笑……
回到乾清宫时天色已晚,朱常洛稍微收拾了下,便随着黄锦来到了正殿,烛光下万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自从下了就藩的主意,随着礼部按部就班的准备就绪,万历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已这个长子、他一直认为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是真的要离开自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