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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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讲,南月绯华和慕增一是同一种人。总是出人意料地任性妄为,只是追求不同罢了。说到追求,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会重回南月国夺取属于他的一切,但至今为止,却一直不见有什么实在作为。难道他真的决定先帮钟家拿到天下,再借势回南月?
为什么她觉得前者的难度更胜后者呢?还是他连在这点的看法上也与众不同?
“若是尚翅北与钟正打起来,你会站在哪里?”他冷不丁道。
凤西卓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屋子里,省得被打到。”
南月绯华怔了怔,侧头轻笑,耳垂上的金饰随着他的动作闪出微弱的光点。
“本来就是,两个大男人打架要我这个小女子去参合什么。”她说得理直气壮。
“卓儿,要记住你今说的话哦。”他慢悠悠道。
凤西卓一呆,朝他看去。她说的本是句玩笑话,有什么好记住的?
南月绯华下颚朝前仰了仰,“卓儿的护花使者还真不少呢。看来我只好送到这里了。”
凤西卓回头。邢师站在西院大门口处,他似乎听到他的话,朝这里走了几步,揖了一礼道,“多谢南月公子送我当家回来。”
南月绯华抿唇一笑。
凤西卓没好气地走到邢师身边,“大家兴致这么高,玩击鼓传花?”
邢师让出条路,“二当家请。”
凤西卓负手向前走了几步,却迟迟没听到身后离去的步伐,不由得回转身。
只见朦胧夜色中,那个人还停在原处。红衣伴黑发,在风中懒懒地波动。纵然看不清脸,但总有种感觉,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你,他的妖艳与诡秘。
“二当家。”邢师看她一路走得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凤西卓道:“没有,不过快了。”
“此言何解?”
凤西卓叹了口气,把皇帝下令罗郡王府铲除钟家,尚翅北与钟正预谋夺取新雍的事说了一遍。
邢师闻言静默半晌,才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凤西卓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如今正是钟家危殆之际,我又怎能弃之而去?”
“但钟家并未作此想。”他冷笑道,“不然怎么会连具体部署,利益分割这等事情都不告诉你知晓?”
“兴许还未谈妥。”
邢师摇头道:“逐鹿天下岂是儿戏?钟正和尚翅北也非有勇无谋之徒,若无十全对策万全把握,怎会轻易向你们提出?他之所以只说了个大概,还是在试探。归根究底,终究不信任。”
凤西卓道:“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么大的事,如果他们中有一人走漏风声,就会满盘皆输,后果是不可估量的严重。
“所以我说此地不宜久留。趁现在知道的不多,他兴许还会放手,若等他全盘托出,恐怕就走不了了。”
“不如帮完这次再走?”毕竟是皇帝下的令,那个尚翅北也不知可不可靠,万一钟家真的翻船,她总能尽一些力。
“只怕到时候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到时自在山的罪名就不是盗匪而是叛党了,与整个尚氏皇朝站在对立面。
凤西卓撇了撇嘴巴。
“二当家可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他轻声问道。
她瞪大眼,双手齐摆,“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邢师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望,“既然如此,我们可先去奂州朴山落脚,我那里有位旧识可作照应。总之这浑水决不可趟。”
“邢叔似乎很不喜欢钟老大?”
“我说过,他既非将才,更无帝相,跟着他,只会遭受连累。”他说得斩钉截铁。
凤西卓想起自在山一百多号弟兄,内心猛烈挣扎,半天才吐出口气道:“也只好如此。”
翌日一大早,凤西卓便被邢师催着起来去找钟正。
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虽然因松原之行,她对钟正的印象大打折扣,但他到底曾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收容了整个自在山,如今她却要过河拆桥,实在是……难以启齿。
“凤姑娘有心事?”右边的门洞里传出苍老的声音。
凤西卓脚步一转,走到园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叟正低腰浇花,简朴的装扮与整个花园格格不入。她吃了一惊,“钟老?”
老叟正是钟正之父,前礼部尚书钟粟。只见他慢慢直起身,朝她笑道:“你来来回回在老夫园子外都走了三趟了,要不是刚才叫你,恐怕现在还不肯赏光进来咧。”
凤西卓尴尬道:“刚才在魂游。”
“为了心上人?”他捉黠地看着她。
别人拿这说事也就罢了,但对着这位活了一甲子的老人,她实在厚不起脸皮,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那都是谣传。”
“哈哈,不必激动。老夫可不是人云亦云之人,”他蹲下身,轻轻地拨开花叶,拔着杂草,“多半是为了犬子和罗郡王府图谋新雍之事吧?”
这是凤西卓进门后吃得第二惊,“钟老?”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老夫自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逐鹿天下的料。”
这算是看不起她?她在一旁干笑。
“龙椅只有一把,天下想爬的有几个?能爬得上的又有几个?尚巽命好爬上了,可是运低,所以坐不住。”
凤西卓张大眼睛听着他信口评论当今天子。
“他坐不住,可是也轮不到正儿来坐。”他拔草的手松了松,又继续道,“这个,我与琳琅都看出来了,可惜他自己看不到。琳琅劝他远离京城找一地安居乐业,可他听不进去。”
“那您为什么不劝呢?”钟皇后是钟正的妹妹,她说的话也许他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钟粟是他的父亲,钟府现任的主人,若他发话,钟正怕是不得不听吧?
钟粟道:“我老了,钟家迟早是正儿的。既然早败晚败都要败,不如就趁我还活着的时候看看他怎么折腾,要是折腾没了,我也就死得安心了。”
凤西卓显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等你当了娘,你就知道了。”他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只好陪着笑。
“你刚才是不是想要去找正儿提离开的事情?”他转回头,漫不经心道。
凤西卓心头一凛。但对着这样一位事事洞若观火的老人,她实在撒不出谎,只好低低地应了。
他叹了口气,“好孩子。”
她的愧疚顿时从心底排山倒海般蔓延开来。
“你若是信我,这件事就由我来说。”
她楞了下。
他徐徐道:“正儿现在正在兴头上,你这时去说,恐怕讨不了好,还容易引起争端。倒不如由我挑个时机出面,他再不愿意,也不至忤逆于我。”
这简直帮了她一个大忙。凤西卓欣喜道:“多谢钟老。”
心头大石一放下,她心情立刻飞扬起来,与钟粟两人谈花论草一上午后,才依依惜别。
回来的路上,钟正迎面走来。她心虚地想避开,不料他眼尖,几个疾步冲了过来,“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该不会这么快就要抖搂秘密部署吧?凤西卓暗急,忙道:“我内急,在赶路。”
“凭你的武功憋一时半刻没关系。”他从身后的侍从手上接过一把剑,递给她,“看,此剑如何?”
她推托不过,只得接到手里掂了掂,“咦?这不是精铁?”
他笑道:“正是你带回来的那个铁球。上次见你喜欢阙钜,正好它的材质不错,我便着人去熔了重铸。喏,模样与阙钜一般无二,以后可不许对着我的剑流口水了。”
手中的剑立刻重若千斤。“其实我……”
“你不是内急么?还不去。”钟正拍了拍她的肩膀,即朝她出来的花园方向走去。
凤西卓拿着剑郁闷地走回西院,邢师正等在门口,见了她忙问道:“如何?”
她扬了扬剑,“战利品。”
邢师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她见他脸色不愉,没敢再开玩笑,急忙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邢师这才面色稍霁,“若是能由钟老出面,不伤和气那是最好。不过就怕……”
她知道他怕钟粟暗动手脚,但今天一番相处下来,她却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但这话说出来,邢师也未必信,因此只是耸了耸肩。
“也罢,我们多加小心也就是了。”他想了想道,“不过钟正笼络人心却有一套。”
凤西卓拿着剑笑笑,突然道:“邢叔,若是我嫁给师兄,那师兄就不得不接下自在山这个担子了吧?”
邢师怔了怔,目光顿时在她脸上一巡,“二当家何出此言?”
凤西卓揉了揉鼻子,“随口一说罢了。哇,”她看向他身后,“大头他们居然打架不叫我,我先走了!”
邢师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眉目深沉。
大密谋(下)
接下来的几日,平静得像一锅冷掉的粥。凤西卓开始还好奇地想打探这粥里究竟煮的什么料,后来倒也习惯了。反正除了忙得不见人影的钟正外,阮东岭和南月绯华日子都过得很滋润,她自然也没必要杞人忧天。
倒是邢师,自从那次她失言说了句嫁给师兄,他就像闻到花香的蜜蜂,时不时地跳出来旁敲侧击一番。邢晓晓、大头、八斗都被他推出来轮番上阵,连一日只说一字的一字遇到她都来一句:恩?
因此她只得每日窝在钟粟的花园里,一来二去,竟对花有了兴趣。
“你对花所谓的兴趣就是哪些好吃,哪些好闻吧?”钟粟与她相处日久,对她的脾性渐渐摸熟,“除了能吃的几种外,其他的花你恐怕连样子都不记得。”
凤西卓不服气道:“你严重侮辱我对花的热诚。”
“夹竹桃长什么样子?”
夹竹桃?有这种花?不是水果么?她的目光在园子里犹疑地乱扫,正好对上他戏谑的神情。被看扁的屈辱感立刻从心灵深处爆发,嘴巴不经大脑道:“这还用问,不就是一个花蕊,几片花瓣么?”
钟粟一楞,随即道:“你找朵没花蕊没花瓣的花给我看。”
她信手摘起身边最近的一朵花,把花瓣和花蕊拔光,举着光秃秃的茎到他面前,“喏。”
钟粟目瞪口呆地接过她手中的茎,“我的木槿……”
“内急!”凤西卓见他面色不好,跳起来就往外跑。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中气十足的大吼在身后炸响。
“这不摆明叫我快跑么?”她边摇头叹气边小跑回西院。
正巧阮东岭与邢晓晓迎面走来。
她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挡在自己面前,“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姑姑!”邢晓晓像遇到救兵般冲了上来。
凤西卓暗捏了她一把,轻声道:“你不会当没看到么?”
“为什么?”
她敲敲她的脑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难得有孤男寡女的机会也不懂得把握。”
邢晓晓委屈道:“可也太孤寡了。”
“啊?”
“我们一共说了十句话。”她扁着嘴巴道,“有九句是我说的。”
“能有一句也不错了。阮东岭这种男人一看就很内敛,你让他花言巧语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放火。”
“可问题是他唯一说的那句还是一字每天说的。”
凤西卓道:“恩?”
“恩。”
她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尝试用目光打动彼此吧。我先走了。”
“凤二当家,请留步。”阮东岭原先看她们说悄悄话,便一直停在五步外,此刻见她要离去才走近两步,道:“我有话与二当家说。”
凤西卓看看邢晓晓,又看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用得虽是询问口气,但神情坚如磐石。
凤西卓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
邢晓晓原本想跟上去,迈出的脚却被阮东岭瞟过来的一眼冻住。
两人从草地上穿过,一时谁都没急着说话。
蓝天下,蝴蝶纸鸢努力朝上翱翔,仿佛随时都会挣断那条线。线的另一头,一群丫鬟正围在一起兴奋地叫嚷着,钟夫人站在一边,举止俨然上阵指挥的将军。
凤西卓见到她,想起那天她与钟正两人在书房旁若无人的亲昵,顿时有些不自在。“去那边吧。”她脚步一转,要往别处走。
“哟,这不是凤二当家和阮统领么?”钟夫人眼尖,娇笑着朝他们走来。
凤西卓想装没听到,奈何阮东岭接口道:“钟夫人。”
“凤二当家真是好兴致。”钟夫人虽然怀有身孕,但走路却十分利索,转眼就来到近前,“不过也难怪,自从尚世子走了以后,府里的确冷清不少。阮统领以后要多陪陪二当家才是,千万莫冷落佳人。”
凤西卓回转身笑道:“不会啊,这几日我一直和钟老在一起,日子过的充实得很。”
钟夫人讥笑的神情略微敛了敛,“怪不得下人都说老爷子最近吃饭胃口好了,原来是凤二当家的功劳,果真人不可貌相。”
“没办法,谁让钟夫人忙着和下人放纸鸢,连尽孝道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呢。”凤西卓要笑不笑道。
钟夫人并非原配,而是钟正从青楼里赎出来做填房的,并不讨钟粟的喜欢,平时两人也是能不见就不见。因此对于凤西卓能轻易讨得钟粟的欢心,她心中又妒又恨,不禁挺了挺身板,傲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有了钟家的骨肉,夫君就舍不得我多操心,偶尔着下人放放纸鸢,也是怕我太闷。”
凤西卓笑道:“那我们就各自寻各自的开心去吧。”
钟夫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又转向阮东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