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隋乱-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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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是说我是懦夫么?你们不是看不上一个中原小贩么?有一天老子要当大将军;冠军侯;看你们到时候还笑不笑!这样想着;他慢慢将手伸向装酒的皮袋。手臂奋力上提;却将自己闪了个趔趄。
酒喝光了;离开月牙湖畔时也忘了装水!李旭用力在马背上直起身;回头张望。迷迷糊糊中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身后的月牙湖已经不见影子。〃再回去?〃他发现自己又有了一个再等一天的理由;笑了笑;伸手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废物!〃李旭冲着自己骂道。将酒袋系回马背;用力夹了夹马蹬。黑风早就等着这一刻;唏溜溜发出一声咆哮;四蹄凌空;飞一般将身边风物甩在了脑后。
直到再也不可能涌起转身的念头;李旭才命令黑风放慢了速度。经过一场飞奔;人和马俱是大汗淋漓。找了个草色特别绿的洼地;他跳下了马背;从腰间拔出切肉用的短刀;奋力向地上挖去。这是阿思蓝等人教给他的野外寻水方法;有地下水源存在的位置;草绿得早;枯得也晚。只要你不停地挖;肯定能找到水喝。 (注1)
半柱香时间过后;有泥浆从土坑底涌了出来。李旭伸出手;用力将坑底的泥浆掏出;然后用几块碎石头塞住水眼。泥水越来越稀;渐渐清澈;渐渐变成娟娟细流。李旭拉过黑风;请它先喝第一口水。
黑风满意地打着响鼻;一双深邃的大眼冲着李旭看来看去。显然;它很在意主人对自己是否重视。喝饱了清水后;它的精神大涨。撒腿跑开数步;低头在草丛中寻找最新的嫩芽裹腹。
李旭轻轻地追过来;从马背上再次解下酒袋。这次他得装足清水;万一数日内发现不了水源;人马的性命就寄托在手中的皮袋上。水洼中的倒影再次让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几天之内;他仿佛长大了四、五岁。原来软软稀稀的胡子顺着两颊钻出来;已经渐渐形成了势力范围。几根凌乱的头发从鬓角间飘下;与弯弯曲曲的胡须搅在了一处。其中有一根分外扎眼;从下半截开始;居然已经变成了白色。
〃伍子胥过昭关!〃李旭苦笑着着摇头。 (注2)
黑风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慢慢跑过来;低头用舌头舔李旭的脸。〃脏死了;你知道不知道草的味道很重!〃李旭轻轻拍了他一巴掌;骂道。
黑风退开几步;不服气地打着响鼻;目光中仿佛带着几分嘲弄。〃你懂个什么!〃李旭笑着骂了一句;用冷水抿了抿鬓角;飞身上马。
〃我打了一头野驴;一头野驴;用他的内脏来敬苍狼。我打了一头豹子;一头豹子;用它的毛皮来缝战衣。我没有打毡包旁边的小鹿;它在我出猎时替我做饭。我没有打天空中的鹰;它指引我猎物的方向…。〃
伴着少年的牧歌;马蹄声越来越远;渐渐消散于暮霭深处。
酒徒注:1、二十年前;内蒙草原上有些地方用铁锹挖半尺深;即可挖出泉水。
2、古代传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此处为少年人的自我解嘲。
第二卷 功名误 第一章 大贼 (一 下)
离开月牙湖畔的第三天;草尖上吹起了南风。
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秋天是西北风的季节;温暖的南风吹过长城;带给草原的往往就是灾难。李旭和黑风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以最大努力向南赶。但是老天显然不想放过捉弄这对猎物的机会;很快就放出乌云遮断了整个天空。
天黑黑的;仿佛马上就要从头顶上掉下来。宽阔无际的草原上;四下的景色变得一摸一样。失去日光指引;李旭无法再确定自己走的就是回家的路。每走几十步;他就得跳下马来;根据道听途说的经验;依靠偶尔出现的一颗小树;或者一块石头来判断中原的方位。有时候地面上什么也找不到;他只能顶着风走;同时祈祷风向还和云起之前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后半夜的时候;他在一个洼地中升起了火堆。火光和熟肉的香味很快引来了几群食肉动物。一双双蓝绿色的眼睛在火堆周围滚动;就像无数失去家园的孤魂提着灯笼在游走。黑风警觉地绷紧四肢;时刻准备着用蹄子痛击来犯之敌。李旭则将周围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收拢了起来;保持火堆一直不灭。他有些懊悔没将甘罗偷出来;有甘罗在的时候;没有任何野狼敢靠近十丈之内。
〃也许它真是什么圣物!〃李旭自言自语地说道。半夜里没人听他说话;只有黑风不安地打着响鼻。〃不过;我是个倒霉蛋;所以拖累了你!〃李旭笑着将几块干燥的动物粪便扔进火中;也许是野驴粪;也许是野鹿粪;反正这东西能点着;只要火不灭;狼群就没有勇气发动攻击。
快亮天的时候;他实在支持不住;在寒风中睡着了。睡梦中;他又看到了陶阔脱丝;又过上了纵马横刀;驰骋原野的快乐生活。然后;一群红披风冲过来;抢走了陶阔脱丝;他拔刀拼命;却发现手中一无所有。
〃附离!〃陶阔脱丝抱着他;泪落入雨。李旭伸手去擦陶阔脱丝的面颊;手掌间却传来一片冰凉。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天边透出了几丝亮色。数百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下;将草地上的余烬打出缈缈青烟。狼群已经散去;黑风正在不远处寻找早点吃。低低的云层下;几行大雁嘎嘎叫着;振翅南飞。
李旭快速跳了起来;下雪了;他必须在雪下大之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黑风听见主人的声音;停止早餐;小跑着奔向李旭。一人一马沿着鸿雁留下的影子高速飞奔;在被初雪打湿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泥浆。
策马跑了没多久;一个部落就出现在视野之内。那是索头奚人曾经的营寨;现在归属于苏啜部;大部分苏啜部的公共牲畜放养在附近;有专门的武士和牧奴负责繁衍生息。黑风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撒腿向营地前疾驰。李旭却紧紧地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黑风扯偏了方向。
〃唏溜溜!〃黑风前腿腾空;大声向主人抗议。云那么黑;雪只会越下越大。冒着这么大的雪强行赶路;人和马都可能在半路上冻僵!急着积攒过冬肥肉的野狼可不管谁有骨气谁没尊严;只要你没有力气反抗;它会以最快速度冲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黑风;咱们走!〃李旭大声命令着;强行调转马头。他看见营地内有苏啜部的武士迎了出来;黑风的嘶鸣声惊动了他们;武士们严格地出帐履行自己的职责。
〃唏溜溜!〃黑风又发出一声悲嘶;被李旭强逼着向南方跑去。匆匆冲出来的武士们看见了李旭留在风雪中背影;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是附离大人;我眼睛没花吧;他怎么才走到这?〃有人大声叫道。
〃这么大的雪;他居然还继续赶路!〃
〃他是宁可冻死;也不再愿意沾咱们部落的一草一木了!〃有知道详情的武士叹息着摇头。长老们做得太过分了;也难怪附离大人连入帐烤火都不肯。可这么冷的天;他能走多远?武士望着青黑色的云;喃喃祈祷。
〃长生天;请你保佑附离大人!〃
〃长生天;请你把雪再下大些!更大一些!〃几个脚腕上套着皮索的奚族奴隶低声祷告。方圆几百里都不会再有第二十个部落;那个毁了索头奚部的孤狼;愿长生天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雪随下随化;满地泥浆。泥浆很快又被冻成了冰渣;粥一般和后落的雪花搅在一起。几株没来得及落下叶子的老榆树挂满了冰凌;在风中不断瑟缩。终于;有树枝承受不了如此重负;咯嚓一声折成了两段。
冰凌;树枝互相纠缠着在风中滚动;已经渐渐积厚的雪被带了起来;裹成了一个大冰团。冰团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在雪野中压出一道沉重的痕迹。终于;在一个斜坡前;冰团滚不动了;被冻结在了地面上。风卷起的雪花围着冰团打着漩涡;渐渐堆积成塔;堆积成丘;堆积得与前方的斜坡不分彼此。
一双大脚踏了上来;〃扑通〃一声陷了下去。浑身〃白毛〃的黑风凄凉地嘶鸣着;奋力后退;用缰绳将主人缓缓地从雪坑中拖了出来。李旭艰难地站直了腰;刚欲给黑风一个感激的笑脸;脚下一滑;再次跌倒于雪坑中。他向前爬了几步;抓住一把枯草;缓缓收拢身躯。蹲身;站起;抱住黑风的脖颈。转脸向南;跌跌撞撞地前行。
〃前方有两个小土丘;那之间有一处避风的地方!〃李旭趴在战马的耳朵边;低声给对方打气。也不知道黑风听明白没有;它艰难地将脖颈抬高;陪着主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前方应该有两个小土丘;中间的桦树林中可以安置一顶帐篷。李旭在心底不断给自己鼓劲儿。冷风冻得他已经浑身麻木;去年冬天徐大眼说及附近的地形时;曾特地提到这片桦树林。一旦诸霫联军在偷袭奚人营地不成;或遭遇风雪;那片夹在两个土丘之间的桦树林是最好的扎营之所。
翻过了一个土丘;又滚过了另一座;徐大眼说过的桦树林却始终没有出现。风吹在身上已经不再感到冷;雪化在脸上带来的反而是丝丝暖意。〃风兄;拖累你了!〃李旭知道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歉意地冲着黑风说道。黑风挣扎着低下脖颈;奋力用舌头温暖他的脸。那是黑风最后能做的事情;全身上下都被雪水打透;唯一还保持温暖的;就是它的舌头。
〃别闹;陶阔脱丝;别闹!〃李旭迷迷糊糊地叫道;顺着雪坡向下滚。这是在月牙湖么;陶阔脱丝不停地向自己泼冷水。甘罗呢;甘罗怎么跳进了风中。什么味道;是烤野兔烤焦了么?
〃唏溜溜!〃黑风大声咆哮着;跪下前腿;用头拼命地将李旭向山坡下顶。顶了几下;它也顶不动了;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眶落在了雪中。
突然;一股焦糊的味道顺着风吹进了李旭的鼻子。他精神猛然一振;在风雪中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看见黑风绝望的眼神;看见了漫天风雪。随后;他看见一股浓烟;就在自己的左前方高高的升起;风卷着雪花向烟柱上吹落;却始终无法吞没那股希望的浓黑。
〃有人在那里扎营!〃李旭沙哑地大叫;黑风亦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人和马聚集起最后一点力气;相继滚下山坡;雪球般连翻带滚冲向浓烟升起的地方。
是桦树林;这种北国特有的树木外皮像雪一样洁白。层层的白雪与林木之间;一座牛皮扯起的营帐高高耸立。营帐外;一个巨大的火堆喷云吐雾;通红的火舌翻滚着;将所有逼近营帐的风雪舔成了热汽。
火堆旁;一个少年持槊而立。魁梧的身材;狡诘的笑脸;与桦树林一道成为世上最温暖的风景。
〃怎么是你?〃李旭脱口问道;耳边同时听见了同样的问话。他跌跌撞撞冲过去;与冲过来的对方碰到了一起。来人用力捶打着他;将他所有感觉一点点打回他的身体。
〃你怎么走得这般慢?〃徐大眼一边将李旭向皮帐篷里边拖;一边追问。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李旭用力搓着自己几乎冻僵的脸和耳朵;大声问道。自觉受了冷落的黑风接连打了几个响鼻;向没有义气的主人表示了不满。随后奋力撞开帐篷前的其他几匹马;自顾围着火堆转起了圈子。
〃阿思蓝派人用快马告诉了我;我随后就抄了直路来追你。今天早上遇到了风雪;懒得再进霫人的村子;就在这里扎了个帐篷!本来以为这回肯定追不上你了;却没想到你先走了那么多天;居然还走到了我后头。〃拉好帐门;徐大眼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自己出现的原因。
〃等到了中原;我请你喝酒!〃李旭一边向炭盆附近扒湿衣服;一边说道。他感到鼻子里酸酸的;却找不到更好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感激。从自己离开苏啜部到现在不过六天的时间;徐大眼猛然听到消息;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新开河畔狂奔到这;途中一定是不眠不休。他和苏啜部没有闹僵;没有必要过营门不入却在桦树林里吃苦受冻…。。。
〃等回到中原再说吧!你这个笨蛋;要走也不该把甘罗留给他们!〃徐大眼从自己的包裹中找出一套貂裘;顺手扔给李旭。〃出门不多带几匹马;想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阿芸和张季他们还留在苏啜部!〃李旭讪讪地说道。他知道这个理由骗不过徐大眼;额头不觉冒出了几粒汗珠。
〃你到是痴心!只怕人家未必承情!唉;人家说江山美人任取其一;你倒好;江山没有;美人也拱手让给了别人!〃徐大眼无奈地摇摇头;发出一声长叹。他知道好朋友的性格就是这般迂阔;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非常在乎这个善良正直的朋友;听到他离开的消息;立刻不计任何后果地追了过来。
〃承情也罢;不在乎也好;反正我想做的事情都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今后想起来也没有什么愧疚!〃李旭挣扎着站起来;像是跟徐大眼解释;又像是自我安慰。
晴姨那么凉薄的性子;未必值得铜匠师父为她寻遍半个草原。但铜匠师父依然历尽艰辛找到了她;并且无怨无悔地守候了她半生。这其中;恐怕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承诺而不是少年情怀。在风雪中滚打的这一天;李旭又明白了很多事情。特别是方才生死关头;他发现自己对陶阔脱丝和苏啜部没有恨;想得更多的;是半年来一起走过的美好时光。
〃人骨头渣子和狼粪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愧疚!〃徐茂功的大眼翻了翻;不屑地讥讽道。〃别傻站着;围着炭盆打两趟拳。免得染了风寒;还得我来照顾你!〃
〃你会照顾人么?〃李旭笑了笑;反唇相讥。徐大眼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紧;伸手踢腿都极不舒服。但连续六天以来;这是他感觉最轻松的一刻。
炭盆里的火焰突突跳动;照亮两张真诚地面孔。徐大眼笑了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