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纪事-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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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长安第八十八章
灯火依旧辉煌,美酒依旧飘香,只有满地的狼籍昭示着早前的混乱。
殿外,大将军敬穆请出年迈的岳丈,向众人讲述着多年前的那场阴谋,原本的呐喊与撕杀尽被老人沧桑而悲愤的声音吞噬……
殿内,戎装的昭庆与狼狈的白越王无声对峙,昭庆眼底的平静与白越王急促的喘息似已在无形中彰显了谁才是这华丽殿宇的真正主人……
许久,白越王苦笑着开口,“白乾一早警告寡人,你与惜云如此地相像,只怕是陆家流落在外的后代,寡人还在想,老天对寡人如此善待,夺走惜云,却送来了你!”
昭庆低眉微颦,沉思片刻,问:“白乾,可是参与了当年的那场阴谋杀戮?”
白越王大笑,“当年?今日!同样是叛乱,有何不同?”昭庆在他的狂笑声中,轻轻摇头,沉声道,“自然不同!当年是夺位叛乱,今日是逼宫报仇!没有当年,何来今日!”
白越王闻听,笑声渐止,半晌,后退两步,跌坐案上,“那时,寡人只是个少年……”
昭庆点头,“我不会要你性命,我只要,拿回本应属于我父的东西!”
白越王却似未闻,失神自语,“……与惜云一起长大,倾慕她的笑颜,陪伴她的伤心,以为,会与她共度此生……”
昭庆忆起那灿烂如花的笑容,心头不由生出几许落寂……
“可是,”他口气一转,不禁哽咽,“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套上白绫……”
昭庆合上眼,仿佛看到,一袭白衣的少女。在冷风中赴死……
“从那时起,我便没有心了。直到,直到你的出现,”他将头埋进两掌,手背上的青筋触目惊心,“你不是惜云。你也不喜欢我,我都可以接受,只是,”他露出双目,定定地看向昭庆,“没想到,你恨我,没想到,我们。有杀父之仇,没想到……,难道。真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没有救下惜云,没有将她带走……”
许久。昭庆叹息一声。侧头看向身旁地贝衣,“将他带走吧。与那尊木雕一道送至孤岛……”
白越靖远十八年元月,宫变,王退位,前朝公主登基,年号昭庆。
白越昭庆元年三月,楚王、歧王先后向白越女王称臣,三国归一,女王称帝,以秭阳为都,建长安国,拜施南林为丞相、敬穆为大将军,改内制、减赋税,扩军编,平叛乱,长安国之强盛,一时无他。
攸王闻讯,气极而亡,储君即位。
春天到了,郭不为与玉儿向昭庆辞行,两人打算返乡祭祖。
玉儿知道昭庆畏寒,不住地叮嘱宫人记得为陛下添衣。
昭庆盯着她已是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禁担忧,问郭不为,“路途遥远,玉儿又怀着身孕,不能等到明年再返乡吗?”
郭不为无奈地笑,“陛下,臣为医者,不会令自己的妻儿冒险,陛下放心!”
昭庆下意识地拉紧红袍裘领,叹口气道,“玉儿有你照顾,寡人实是多虑。Wap。z;z;z;c;n
郭不为扑捉到她眸中隐现地失落之色,不由得暗叹。
“陛下,臣返乡,也是为了借机为陛下寻药,陛下的病症,或许还有……”
昭庆抬手,苦笑着打断他,“你们地心意,寡人怎会不知,只是……,何必强求……”
这一日朝后,昭庆将丞相与大将军留下。
“内史越之彦给寡人上了一道密折,”说着,她神色凝重地将一卷黄绸抛下案头,“你们先看看吧!”口气极冷。
施南林与敬穆对视一眼,各自叹息,内史触怒女帝,这已不是近来的第一次。
半晌,两人先后阅毕,却是谁都不语。
施南林一向温雅的面庞难得地板起,向来敢于直言的敬穆则是低头沉思。
“如何?”昭庆的目光在两人面上划过,沉静中深埋着愤怒。
施南林紧锁着眉,良久才出声道,“臣以为内史逾越了!”
昭庆轻声地笑,“逾越?恐怕他却不是这样地想!”
敬穆抬起头来,“臣敢问,陛下何意?”
昭庆微微眯起双眼,“收服攸国,不是只有此法!”
施南林闻听,星眸闪动。
敬穆飞快看了他一眼,沉吟道,“不错!联姻虽可免去战事,却有损陛下威严,以我长安国力,攸国如今并无抗衡之势,若是屯我雄兵于边关、驱我战舰于河岸,威镇之下,陛下再谴使施压,攸王不难臣服!”
昭庆冷笑,却是话锋突转,“越之彦此人虽有功于我朝,但野心过大,为人奸滑,歧王日前谴密使来报,红门门主一直未被俘获,他怀疑是有人对其暗中庇护,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越之彦!他地用意,寡人清楚,他无非是打算收服红门,归为已用!”
“可是,”敬穆质疑,“内史不是宣称与红门门主结怨……”
施南林接下他的话,“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确是好计谋!”
昭庆起身,缓缓走下帝座,“如果两人真有怨仇,那么,越之彦能抛却旧怨,拉拢故敌,心中所求,便已不仅仅是增强实力那么简单了!”
敬穆剑眉高挑,“若是越之彦仍旧打了控制陛下的心思,不如趁早除去他!”
昭庆闻言,转眼看向施南林,“他如今掌控举国的财政税收,不可不谓大权在握。丞相意下如何?”
施南林微微一笑,“既如此,先从收权下手!”
昭庆轻轻点头。“不要惊动他,慢慢来。过段日子,举国选才,趁机挑选贤士,替换他的亲信,翦除他的党羽。便不怕他兴风作浪!”
两人退去,白虎步伐轻盈地闪入殿中,倚偎到昭庆脚边。
昭庆从沉思中醒觉,目光温柔地望向它,一看之下,却是咦了一声,伸手,从白虎口中夺下一物。
白虎摇晃着脑袋,一脸地不满。
昭庆细细打量手中蜡封地绸卷。半晌,果断展开,熟悉的字迹顷刻跃然眼中……
良久。昭庆缓缓垂下手,合上双眼……
“主人!”贝衣小心地唤着。怯怯地在殿门外探身。
昭庆张开眼。深吸一口气,“玄木呢?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敢来见寡人?”
贝衣不安地咬着下唇,喃喃道,“他说他不敢……”
昭庆盯着贝衣,不由得摇头,这女子,真是往日那冷面忠心的贝衣?或许,女子有了心上人,多少都会改变!
“他敢以探亲为名,私赴攸都,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地?”昭庆心平气和地问。
贝衣双目一亮,“主人不会怪罪他?”
昭庆不语,半晌,无奈摇头。
贝衣轻呼一声,侧身,一把从门后拉出一人来,“主人答应了不会怪你,还躲什么!”
玄木被贝衣扯耳拉出,不由得哇哇大叫,“疼!快放手!你想要谋杀亲夫不成?”
贝衣面颊顿时飞红,啐了一声,跺脚转身逃开。
昭庆盯着得意轻笑的玄木,面色渐沉。
玄木迎上昭庆地目光,一个激灵,转身欲逃。
“玄木!”昭庆冷声地召唤,硬生生止住了他地脚步,“不向寡人解释一下吗?”她举起绸卷,随即掷于案上。
玄木硬着头皮嘻笑,“陛下,不是已阅过了嘛!臣又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如何解释……”
昭庆眉一挑,厉声喝斥,“谁准你去见他!”
“这个……”玄木语塞,挠头道,“毕竟曾是主仆一场,人家待臣也不错……”
昭庆气得一时无语玄木趁机凑近,“陛下难不成不是在生臣的气,而是在生他地气?怪他不肯亲赴秭阳求亲?”
昭庆一掌拍在案上,惊得白虎徒然跃起。
“玄木!你好大地胆子!”
玄木急忙后退两步,陛下可是亲口应允不怪罪为臣……”
昭庆急促地喘息,便是白虎也开始对着玄木底吼。“莫要气出病来,郭不为又不在……”玄木连连摆手道。
昭庆一阵心痛,合上眼,半晌,才恢复了平静。
“你为何这样做?”她张口问,声音中夹带了一丝酸楚。
玄木微微正色,收起一贯地嘻皮笑脸,叹息,“你们间地事,我最清楚……”
“你清楚什么?”昭庆轻声地反问。玄木仰起脸,“这些年,你爱他恨他,我都看在眼中,为了那一晚……”他突然语塞,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半晌才小声嘟囔,“……一直不肯原谅他……,你们彼此折磨……”
昭庆别过脸,努力压下心头地伤,吞下眸中的泪……
如今,自己已是贵为帝王,怎可轻易落泪?
“陛下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玄木试探着继续说道,“何况,攸王对陛下一往情深……”
昭庆沉默,目光缓缓落到那散落的绸卷之上……
“再者,”玄木吞下口水,又急促说道,“陛下的大业,日后终归要有人继承,不生孩子,可是将这江山传给谁呢?”
昭庆闻言,终于抬起眼来,“孩子?”她苦笑,良久,叹息,“郭不为没有告诉你,寡人,怕是,再不会,有孩子……”处繁花似锦,彩缎飞扬,红绸铺就的锦路上,盛装的女子在众宫人的簇拥之下缓步走入殿堂,那里,一生的归宿在等侯着她……
宫人扶她立定,自厚厚地盖头下,她瞟见男人的一双锦靴,顿时羞红了两颊……
拜过天地,有人往她手中塞过一端彩缎,她感觉到缎中央那同心结的份量,一阵地心慌,手心顷刻间冒出汗来……
男人在彩缎地那一端,引着她,一步步走向洞房,在喧闹声中,她却是无比清晰地分辩出他的脚步声,一声声,击在她地心间,突然,她安下心来,无比地安心,有他陪伴,她不再孤单……立在高台上,望着这一切,今日,她将贝衣交给玄木,心底里有几多地不舍……
刚刚生产后地玉儿,容光焕发地伴在她身侧,凑在她耳边低语,“陛下,施大人在向这边看呢!”
昭庆下意识地转眼,迎上不远处朝臣之中施南林的笑目……
只是,她随即侧头,避开了他地目光,那含蓄中闪动执着的目光,令她的心头无端地沉重……
这一世,她嫁过人,她爱过人,她实现了亡父的遗愿,成就这一片锦绣河山,但有遗憾,不过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