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玫瑰·颜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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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华被她取笑得面上讪讪,其实这队骆驼商旅的确就是他们手下,颜夕不但看出蹊跷还当面点破,西域子王妃果然是不好惹的,他涨红了脸,不过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对她更加殷勤起来。
偶尔,他忍不住问她:“王妃难道不想问我些什么?”
“你想我问什么呢?”颜夕笑着反问他,面前的少年至多只有二十岁,同年纪的少女往往比少男更加成熟狡猾,因此凌昭华虽然手长脚长,身形高大,却比红茵略为稚气,可他偏偏喜欢同更成熟的女子对话,对颜夕道:“王妃如此笃定,是不是对我们的来历有几分把握?”
“不,”颜夕终于收起笑容,向他忠告:“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但我知道你必是听从于红茵命令的,你不过是她的手下。还有,同对手不该说太多话,如果被我套出话头来,你的主人不会轻易饶过你。”
凌昭华悚然一惊,面上顿时苍白。
颜夕暗暗叹气,转头不再看他。
一直走了近二个多月,才又踏上中原土地,商队的人马立刻换了身衣服,不着痕迹地与凌昭华称兄道弟起来,颜夕见了只是冷笑,果然他们并不去江南,而在边陲处的一座小镇上停驻歇息。
傍晚时,凌昭华来请颜夕出去,“我家主人要见王妃。”他小心翼翼地请她上马车。
马车四周悬了厚厚帐幔,坐在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风景。颜夕也不费心寻视,在车中闭目而坐,心里却是思绪起伏,他们终于要带她去见幕后之人了,那个人,会是小侯爷吗?
十
马车又走了近一天,傍晚时才停下。有人上来掀起车帘,红茵与凌昭华此时垂手毕恭毕敬立在车旁,头也不敢抬。
颜夕满腹疑问地下了车,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一人着穿黑色箭袖劲装,年轻却已经不小了,一把白胡须飘散在胸前。
“颜夕,”他老远就叫她,声音洪亮。
颜夕忽然打了个冷战,身旁有人提了灯笼,透过昏暗光线,她看见的是夏伯。
“怎么,看样子我是不该叫你颜夕了?”夏伯冷笑,“我怎么能忘记,现在你是西域子王妃,哪会认得我们这些故人。”
他叉手上来行了个礼,淡淡道:“主人在等王妃,请随我往这里走。”
颜夕任他冷嘲热讽,自己按一按衣襟,颇有几分凉意。
看眼前,分明是一处豪宅大院,朱门开启,露出一障太湖石山,夏伯领了她向石山左侧而入,虽然是夜里,仍可感觉夹道树木森森,风吹得树叶哗哗如浪。
颜夕屏息向四周打量,黑暗里人影幢幢,婢女们端了银盘在佩刀侍卫身旁穿过,远处隐约几处楼阁,夏伯把她引到一溜侧房之中。
红茵凌昭华始终跟在后面,在房前一起止步,夏伯低低道:“你们也一起进去吧。”
他伸手推开大门。
里面几间房间全部打通,看模样是个侧厅,地上细磨青石板上铺了巨大彩织毡布,门旁垂下锦帐珠帘。有一个人立在最朝里的书案旁提笔作画。
颜夕慢慢走进去,隔了花枝斑斓的地毡,桌上玉盒里盛了赭石、广花、藤黄、胭脂,华灿华美的五彩鲜艳,那人便从这一桌糜烂之色中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这只一眼,颜夕几乎全盲。
在无数个梦里,她曾梦到过他,并不是为了什么事,只是偶尔一回头,淡淡微笑,他眉目萧萧温润清朗,藏不住几星冷酷锋芒,无边寂寞的风华。
小侯爷,含笑睨了她,如以往千百夜千百次千百个回眸,不喜、不惊、无忧、无欲。
“阿夕,”他嘲笑似地问,“是不是一路赶来太累了?脸色这么难看?”
猛地含了一口气,颜夕失心疯地冲过去,隔了桌子、玉盒、画卷,伸出手,果断、绝望、直接,像要用力穿过阴阳之界,拉住他的衣襟,一把撕开。
“啊———!”红茵凌昭华齐声惊叫,目瞪口呆地看她放肆。
可他只挥挥手,示意众人噤声,衣襟被扯开,露出一片紧实胸膛,颜夕呆呆地看着那里,如对了一只鬼。
“阿夕,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
颜夕只是盯着他的胸口,灯光下,那里的皮肤苍白得有些发光,一片光滑雪白之后,几挑刀痕刺破如燕尾铁钩。
“你是在找我身上的红痣?”他只是凝视她,“我们有相同的红痣在相似的地方,阿夕,你说过这就是命运。”
“不——!”颜夕终于惨叫,凄厉似被人一箭贯心,血淋淋地挑出团筋脉骨肉,横在眼前痛不欲生,她指了他,叫:“你不是永乐侯,你只是一个与他面目相似知根知底的人,别以为能骗过我!”
红茵与凌昭华已经回过神,忙跟过来把她拉离桌子。
“我当然不是永乐侯,别人称我嘉瑞公子。”他已经将衣襟理好,从书桌后走出来,一直到她面前,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一手抬起她下巴,轻轻道:“阿夕,从现在起,你可以叫我裘公子。”
他手指触到她肌肤,冰冷滚烫金星四溅,颜夕只觉一阵晕眩,伸手使劲将他格开。
“阿夕,正像你所看到的,我的名字已不复当初,我的身体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身体,被毁掉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份名字、身上红痣,还有我之往昔,连你也在努力忘记我,当面都不肯相认。”
离得那么近,她可以仔细看他面孔,不,他并不是小侯爷,虽然五官酷似,可她了解这张脸胜过任何人,只怕小侯爷自己也未必能熟悉过她。
虽然隔了一年多,那人早已朽化成泥,可那张脸却揉进她记忆深处,眼前这个人不是小侯爷,他的容貌比柳若坚的更柔和清秀,因此也显得年轻了些。
“我为什么要忘记你?”颜夕渐渐平静下来,三魂七魄复于原位,凝视他,说:“你是嘉瑞公子,你不是永乐侯。我本来就不认识你。”
他们相距不会超过三寸,嘉瑞公子的呼吸拂在她脸上,有种薄荷冷香,颜夕情不自禁伸手抚他面孔,纵然他不是那个人,可这张脸,几可乱真。
“放肆!”有人喝,红茵跃身上来,气急败坏地斥:“居然敢对公子无理!”
颜夕放下手,转头看她,叹:“红姑娘,放心,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又伸出手去,这一次,推开嘉瑞公子。
“我明白了,你不过是在冒充永乐侯,想将他手下一并归于已用。”
“哦?阿夕,真相是很玄的东西,任何时候,话不要说得这么肯定。”
“不要叫我阿夕!”颜夕皱眉,突然像红茵一样怒得涨红脸。她瞪了嘉瑞公子,沉身喝:“请叫我颜夕,或子王妃。”
“哈哈哈。”嘉瑞公子仰天大笑,他大笑时更是像足那个人,颜夕呆住,恍惚间疑窦暗生。
“可是,阿夕,我只会这么叫你。”他瞬间又沉下脸,转头向门口,“夏伯!”
黑衣精干的老人匆匆而入,束手待命。
“我吩咐的一切都办妥了吗?”
“是,公子。”
“那些信也都送走了?”
“是!”
“你有病!”颜夕忍无可忍,冲口道,“夏伯,你将所有旧部汇集于此地帮衬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永乐侯?当年永乐侯所做一切是为了谋划江山,而你此刻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夏伯抬头与她对视,却不说话,神情很是倨傲。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忠于主人。”嘉瑞公子冷冷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你一样彻底忘掉过去。”
他侧面对了颜夕,眉锋一挑,眼里含了冷笑与嘲讽,颜夕蓦然心惊,竟又犹豫起来。
她嘴上仍强硬,道:“这话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或许我能容忍愚忠,却见不得有人为了得利于愚忠故意指鹿为马,公子以为自己长得像某人,便能将其所有归于自己名下了?不要告诉我你同样在觊觎江山,公子若怀了这个心,只怕下场会比永乐侯更不堪!”
“住嘴!”夏伯猛地大喝,他气得胡须颤抖,指住颜夕,“你竟敢当面辱骂侯爷,颜夕,若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必杀你。”
颜夕呆住,夏伯诚忠她向来知道,可他竟也真心认定嘉瑞公子是永乐侯,莫非……她转头又细看他,越看越迷惑,面目神情或有七分相仿,但他没有那颗红痣,他身上只余刀疤。
“算了。”嘉瑞公子也看她,高深莫测地微笑,“她只是在拒绝相信,阿夕,你真是越变越令我满意。”
他声音笃定沉着,颜夕却越加焦躁起来,霍地转向夏伯,喝:“我明白了,是你与他串通一气,将以前所有事情告诉他,帮他装扮成永乐侯继续号令部下,夏伯,愚忠也好,狡诈也罢,我只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白白把永乐侯的心血送与他人做嫁衣。”
“请姑娘放心,在下始终很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倒是姑娘在西域乐不思蜀,早埋没了本性才是真。”
“你……”颜夕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嘉瑞公子摆摆手,“不必在这里争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是。”夏伯与凌昭华立刻施礼退下,红茵瞪了一双圆圆的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向他们打量。
嘉瑞公子冷冷地看着她,眼色凌厉直直看到她怯怯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咬着嘴唇垂手退下。
他自己探手过来拉了颜夕,道:“来,我领你去房间。”
“放手!”颜夕火烧似地跳起来,甩开他。
“怎么?”他好笑,睨她,“你不会想对我摆什么子王妃架子吧?那只紫眼狐狸允许你到这来难道只是为了招摇身份?”
一提佐尔,颜夕沉默下来,她沉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传他的一句话。”
“哦?”
“公子自以为收了永乐侯旧部,又避在人迹罕至的边境,就可以放手作为了?子王明白你要做什么,他让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他知道你要做什么,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哦?”嘉瑞公子笑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悠闲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又肯定不会成功?还有,阿夕,他让你来这,就这么肯定你还能回去?”
说到后来,他忽然轻笑起来,“阿夕,不要告诉我说他事先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危,那只紫眼狐狸是什么都要算足算准了才动手行事,他肯让你来,就是因为了知道我是谁。但是,有一点他没有算错,我的确不会杀你。”
他站起来,慢慢走近她,靠在耳边低低道:“你不知道吗?我和他打交道颇有一段日子了,他一定没有告诉你吧,阿夕,你猜,他在怕什么?”
声音低低,像只蠕动的虫贴了耳根钻进来,又痒又麻,颜夕立刻侧头避开,嘉瑞公子更是微笑,他施施然走开去,负手叹:“阿夕,他的确聪明,知道一切事情沟壑细节,可惜,这样一个人,竟与我为仇。”
“与你为友又怎样?”颜夕突然反驳他,“是不是若能与你联手,你便又能以我为饵?”
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惊,忙紧紧闭了嘴。
“哈!”嘉瑞公子笑,“原来你还在这了这事生我的气。”
“哼!”颜夕索性别过脸去。
此时房里的人都已退出去,两人独处一室,虽然颜夕认定此人并不是小侯爷,可那张脸如只隔世的鬼,扰得她心神不宁,她皱眉,“我猜你是不会放我走的。”
“是。”
“这次你想利用做什么?公子,请容我提醒一声,子王既然肯放心让我来,你的那些花样也许并逃不脱他的手心。”
“也许。”
“即使是这样,你仍想试一试?”
“是。”
嘉瑞公子淡淡道:“上一次在中原我输给了他,阿夕,你虽然机灵,可比起佐尔仍败了几分,这一点在你嫁给他的一年里想必已很明白,他存心宠惯你才由你爬到他头顶去,可若是场面上办大事商量计谋,你并不是他的对手。”
“哼!”
“你不信?阿夕,中原时我与他交手数次,你不过略知皮毛而已,佐尔不过当你是个小孩子,许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
“哦?我愿洗耳恭听。”
“算了,我也不想告诉你。”他微笑,“这的确与你无关,是我与他之间的手段。”
他越说越认真,颜夕暗里惊异,侧头看他,灯光下面容清癯,有种莫名忧郁,越看越像那个人,可分明又有些不同,难道一切差别只是因为灯光、岁月与记忆?
她忽然问他:“如果你是永乐侯,为什么当初要扮死?”
他不响,挑眉看她。
“你不是要保全皇族尊严吗?为什么还要这样苟且偷生?”
“你记住。”他一字一字告诉她,“我现在的名字是裘嘉瑞,不是柳若坚,永乐侯早死了,他的尸身如今埋在皇陵里。”
“啊,那你是想说自己在改头换面,脱胎换骨?”颜夕冷笑,“好,纵然我肯相信你这个说法,那一晚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戏,现在你有了新的身份,又可以借尸还魂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一口气替他说完,末了看他一眼。
嘉瑞公子面无表情地坐回椅上,落寞看了房间一角,沉默不语。
“公子,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个故事吗?”
“那又有什么重要?”他听了这话转头凝视她,淡淡道:“相信或不相信,阿夕,你何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