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将门毒后-第3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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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裴琅一行人,亦是度日如年。
不时地有宫女端着银盆进进出出,盆里的血色倒是触目惊心。罗潭着急的抓住身边的嬷嬷,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那嬷嬷安慰她:“没关系,女人生孩子都要流血的,不怕。”
裴琅的心中却是晃得很远了。
上一世的时候,傅修宜对傅明和婉瑜的出生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那时候他恰好走过,傅修宜就让他代自己去看一眼。
沈妙前生生孩子的时候,从某种方面来说,是裴琅陪着她一同度过的。没想到今生,谢景行不在身边,亦是他陪着度过。
这也很好,至少在她这般的时刻,身边不是一个人。至少他也曾在这种时候陪伴过她。
每一刻都分外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屋里有婆子的惊呼:“出来了,是小世子!咦,还有一个!”
“是双生子!双生子!亲王妃好福气!”
紧接着没一刻,就听见里面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十分嘹亮。
众人皆是喜出望外,罗潭几乎都要高兴晕了过去!可是还未等他们一口气缓下来,便又听得李婆子的惊呼:“亲王妃,您挺住,别睡!别睡!”
裴琅的心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就有听到有陶姑姑的悲怆声音响起:“亲王妃,坚持啊!”
罗潭性子急,再也顾不得害怕,便进了屋里,裴琅犹豫了一下,听得陶姑姑道:“裴先生!裴先生进来!”
裴琅冲进屋里去,沈妙盖着被子,她的脸色苍白无比,她对身边的刘婆子和李婆子道:“没关系,孩子保下了,便好了。”
“亲王妃…。”刘婆子和李婆子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罗潭急的快要哭出来:“小表妹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种话?”
“亲王妃身子早前就羸弱,这一胎又是双生子。生产之前分心劳累,胎坐的不稳。这会儿身子已经疲累至极,流了太多的血……”刘婆子说不下去了。
“我这生产,甚是艰难。我、我觉得我怕是不行了。表姐,见着我爹娘大哥,替我说一声不孝,不能侍奉他们晚年。”
罗潭拼命摇头,道:“小表妹,这种话不能由我来说的。你别说胡话了,你会好好地,活蹦乱跳的去见姑父姑母,你说这样的话才是不孝,别说了,别说了!”话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几乎不能自持。
沈妙无奈一笑,又看向一边的裴琅。
裴琅神情恍惚,嘴唇微微颤抖,哪还有平日平静泰然的模样。
“不,你可以坚持的。”他说:“我欠你的还没有还清,你要长命百岁,健康无忧。”他仿佛在逼着自己相信什么一般。
“裴先生早就不欠我什么了,若真的想偿还,便、便答应我,护着我的孩子。希望他能康健长大。”她费力的喘了口气,仿佛已经用光了全部力气,道:“看见谢景行,对他说,对不起,我等不了了。谢谢他一直以来愿意护着我,包容我,能与他夫妻一场,我、我很高兴……”
“亲王妃!”陶姑姑叫道。
“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她说。
两个婆子将孩子草草的擦拭干净,用襁褓裹了,送到沈妙身边。陶姑姑含泪道:“是两个小世子,康健的很。”
沈妙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艰难的伸出手指,描摹两个孩子的眉眼,轻声道:“这两个孩子长大了,眉眼一定好看的很。无论是像爹,还是像娘……我和谢景行吃了很多的苦,老天若是个好人,一定舍不得让他们再吃苦。”
陶姑姑已经开始拭泪了。
罗潭别过头去,用手背拭泪。
“我好想看着你们长大……”她目光停留在两个孩子身上,带着深深的、深深的眷恋,仿佛在隔着两个小婴儿的容颜,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好想你……”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帐,年轻的主将忽然心口一痛,那种痛苦从胸腔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痛的让人不禁弯下腰去。他扶着桌子一脚,大口大口的喘气。
高阳掀开帐子走了进来,见此情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为他把脉,把玩脉后却又是奇道:“没什么问题,你怎么了?”
谢景行眉头一皱,突然道:“明日攻打旬阳。”
“怎么突然决定?”高阳吓了一跳。
“速战速决。”谢景行转身往外走。
……
大凉攻占秦国旬阳,至此,三国分立的局面在绵延百余年之后,终于被年轻的睿亲王打破。群雄逐鹿就此告一段落,宏图霸业,最后花落大凉。
成王败寇,秦皇败走,最后半途被敌歼灭。世上只有大凉皇帝,不会再有明齐皇帝和秦国皇帝了。
历史只会记得胜利者,亡国奴固然悲哀,可如果旧的君主暴政苛待,新的君王却对百姓仁德宽厚,那么民心终于还是会倒下宽厚的一方。
百姓不是傻子,自古以来就有投桃报李之说。明君在哪里都会得人拥护。
大凉的将士要归乡了。
打了胜仗回国,总归是一件荣耀的事情。那些家户里有人参军且还活着的人家,自然面上有光。便是马革裹尸,虽然痛惜,却也自豪。
陇邺城里的百姓几乎是奔走雀跃,等待着胜利的大军归来。
与民间热闹相比,宫中却是冷清清的。
罗潭坐在院子里,秋日里难得出的这般热烈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院子里铺了一地的书,惊蛰和谷雨正在晒书。
罗潭瞧着,便笑了一声,道:“从前在小春城的时候,她总是把这些书拿出来晒。我倒是觉得,书又不会坏掉,有什么可晒的,偏还那般讲究。没想到如今,倒是我主动替她做起这些事情来。”
她的身边站着的青衫男子并不说话。
裴琅在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沉默的做事,没了沈妙的吩咐,他不能看折子。每日就是看看书,什么都不能做。这样徒劳的日子似乎令他很痛苦。
宫中见不到一点儿欢喜的氛围。
陶姑姑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罗潭连忙站起身,接过一个。
“小少爷们都很康健,”陶姑姑笑道:“奶娘说夜里也很乖,都不曾吵闹。”
罗潭的脸上也有了些笑容,道:“这般乖巧,倒是随了娘亲的性子。”说话声戛然而止。
裴琅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眸光微微一黯。
“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我真是一点儿也分不清楚。”罗潭岔开话头:“生的一模一样,现在就如此,以后可怎么办呀?”
陶姑姑笑道:“不碍事的,日后可以换着衣服打扮来分,况且孩子长大了,脾性都是不一样的,自然能分得清楚。”
“不过要怎么称呼呢?”罗潭苦恼:“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小表妹连名字都没来的及给他们取……”她蹲了一顿,随即懊恼的笑了笑:“我总说不提起,可总是提起,罢了。”
陶姑姑见状,想要劝慰几句,却见谷雨和惊蛰从外面匆匆进来,谷雨道:“亲王回来了!”
“什么?”裴琅和罗潭都是一怔。按照大凉军队的脚程,应当还有月余才回京的。
“亲王单独先带了人马赶回来了。”谷雨低声道:“可是夫人…。”
顿了顿,裴琅才轻声道:“过去看看吧。”
谢景行大踏步的往宫里走。短短一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双双离世,诺大的宫殿似乎也变冷清了许多。
邓公公笑道:“殿下先去看两位小少爷吧,陶姑姑和罗姑娘正与他们玩儿呢。”
谢景行眉头一皱:“沈妙呢?”
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大厅后面绕过屏风,罗潭和陶姑姑手里抱着孩子走过来,裴琅跟在身后。
襁褓中的婴儿大约方才睡醒,很是活泼的挥舞着小手,胖乎乎的小手在日头下,分外可爱。
谢景行的脚步一顿。
“沈妙呢?”他缓缓开口。
裴琅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去看看她吧。”
……
高湛捋一捋全白的胡子,摇头道:“老夫已经竭力保了她的性命,这具身子本身已经油尽灯枯,不过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或许有不甘的事情,不肯松下最后一口气。凭着那最后一口气,老夫用金针封住她的穴道,救了她一条命,但是也仅仅只是救了他一条命而已。”
“祖父,这是什么意思?”高阳问。他离家多年,当初自走上仕途开始,同高家的理念背道而驰,被逐出家门,已经多年未与高家有往来。这一声“祖父”,唤的竟让高湛身子微微一颤。
“意思就是,她或许会永远的沉睡下去,虽然有呼吸,有脉搏,但永远不会醒来,永远无法睁开眼。或许醒来了,但是,”他看向高阳:“就如同你医治的叶家少爷一样,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无人可知。”
也就是说,沈妙醒来之后,也许会变得和叶鸿光一样痴傻。不过更多的可能,她只会像这样一年又一年,沉睡下去,最后老死也不会睁开眼看谢景行一眼。
“那不就是…。”季羽书把“活死人”三个字咽了下去。可是便是他不说出来,周围的人也懂高湛话中之意。
“这样的话,”高湛问谢景行:“殿下,你还愿等吗?”
“多久都无妨。”谢景行道:“她履行了她的承诺,等到我归来,我等她一辈子又如何?她的命是我的,没过我的允许,阎王也不能拿走。”说话的时候,他眉眼冷厉,竟有永乐帝的冰寒,却仍旧带了属于他自己的狂肆,偏教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众人默然。
沈妙闭着眼睛,听不到这些声音,她仿佛睡得十分安稳,罗潭道:“出去吧,让她歇息一些日子也好,这么一年来,她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
谢景行待那一双婴儿极好。
周围跟了他多年的手下和好友,见了他耐心的模样险些惊掉了下巴。都说年轻的父亲虽然当父亲的时候很欢喜,但因为天生的粗枝大叶和不心细,总会抗拒带孩子。
而谢景行这种性子,又怎么都和“温柔耐心”沾不上边。
但他的确是出乎众人的意料,每日都花时间和两个孩子呆在一处。亲自把屎把尿也不嫌弃,还挑剔奶娘,一个大男人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两个孩子如今只有乳名,都是谢景行取的,一个叫“初一”,一个叫“十五”。
众人都嫌这乳名取得太过随意,偏谢景行振振有词:“初一十五的月亮最圆,再说,我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管你们屁事,滚。”
众人只好滚了。
可什么都能不管,取名字不管,他照顾婴儿不管,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永乐帝的传位诏书举朝皆知,如今天下太平,谢景行也要登基。登基顺其自然,那立后呢?
立谁?
沈妙如今还躺着,或许一辈子都不能醒来,或许醒来后是痴儿。历代王朝可没有这样的皇后做先例。
似乎也不太可能。未来的日子太过漫长,而人心易边,谢景行可以说如今对沈妙忠贞不二,可日后谁能说得清?
罗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不甘,沈家军是跟着大凉的军队一起回来的,如今还未到陇邺。因此也不晓得沈妙的事情。罗潭作为沈妙唯一的亲人,不愿意见着沈妙受委屈。更不甘心沈妙付出了一切,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不好责骂谢景行,因为谢景行本身也没犯什么错,便将这一年来沈妙的辛苦都和盘托出。说沈妙挺着大肚子替他守着陇邺,守着皇宫,守着大凉皇室的尊严。多少次千钧一发的时候,明明很危险,但沈妙也都扛下来了。她本来不必如此的。
谢景行沉默的听完罗潭的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所以?”
罗潭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所以,你心里知道就罢了。”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堵得慌,涩得慌,却又不知道怎么纾解。跑着跑着,却是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眼一看,正是高阳。
高阳奇怪,问她怎么了。罗潭狠狠瞪他一眼,自己走了。
谢景行走到池塘边,本是要喝茶的,最后却是唤邓公公撤了茶,上了一壶酒来。
这池塘边上,凉亭月下,曾是显德皇后与永乐帝喝过最后一场雪酿。世人皆唏嘘帝后伉俪情深却苍天不公,表面上瞧着,他也的确是比永乐帝更加幸运,至少他还活着,而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但如果沈妙一辈子不醒来呢?这样的活着,是否一辈子也会失去许多趣味?谢景行对江山帝位并没有太高的热忱,如果连身边的人也失去了,一辈子过无趣的生活,其实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却是裴琅。
裴琅光风霁月,谦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