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最佳事务员的养成-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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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苏之后几天都没有见到伏晏。
上里虽大,却也不过是些楼台和草木,逛久了不免觉得厌烦。猗苏忍到第十天,终于冲去了伏晏书房。里面却传来说话声,仔细分辨之下竟然是夜游。猗苏就有些不自在,默默地转身要退开,门却在身后被拉开:
“我说完了,谢姑娘进去吧。”夜游说话的调子与往常别无二致。
猗苏见他这样便放下心来,和他相视一笑,绕过地狱变屏风进了书房。
伏晏似乎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地道:“怎么?”
“我想出上里一趟。”
“清明将近,阴差都没空。还请谢姑娘消停些。”伏晏直接回绝。
有一阵不见,伏晏的态度似乎又疏远刻薄起来。猗苏就有些纳闷,咬着嘴唇在原地傻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拉开门就走。
伏晏却又将她叫住了:“有个棘手的人物。”
猗苏皱着眉回头:“然后?”
“你若想揽下这差事,等两天。”他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之前我还有事要办。”
猗苏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突,故作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第三日,伏晏遵守诺言前来,到了西厢也不多话,直接就带着猗苏往忘川上游而行。
“这次是什么人?”
忘川上游居民本就稀少,如今大批居民选择转生,更显得空落寂寥。
伏晏自吐芽的彼岸花树下走过,稍稍回头:“孟弗生。”
猗苏愣了愣:“你想劝动他?”
“一梦浮生尽,休桥孟弗生。他的名头实在是大。”伏晏的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嘲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一直听人说在他那里可以得到所有想要的,传得神乎其神。”猗苏笑了笑:“倒是从未见过他本人的面目。”
休桥是忘川最北的一座桥梁,再溯洄向上便是忘川源头,无人居住。在这里,浓重戾气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日也光线昏暗。方正青石板垒成的平直桥面横跨水面,两旁整齐排列了正红莲花灯,闪闪烁烁的映在暗色水波里,别有股惑人的意蕴。
桥直通向西岸一座矮屋。屋外垂了流苏的细纹竹簾低垂,殷虹的灯光从后头透出来,照亮了门楣两侧悬挂的铜铃铛,仔细一看,铃铛上镌刻着密仄的古怪花纹,像是什么失传的玄门文字。
伏晏显然对这里故弄玄虚的装饰十分不屑,径直走到竹簾前头道:“孟弗生在否?”
里面便传来一阵细碎的珠玉相碰的声响,好像有人穿过层叠的帘帐走出来,一边开口:“何人?”
猗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就被赋予了令人安心却也心痒难耐的魔力,让人不禁期待着走出的会是一个怎样容貌顶尖的美人。
可撩起竹簾的却是一个容色再平凡不过的男人,他看着伏晏和猗苏笑了笑,右嘴角下的美人痣随之一动,这痣大约亦是他外表唯一与美相关的特征。他说话的声音却仍旧动听到极致:“君上大驾光临,某诚惶诚恐。”
猗苏震惊于此人声音与容貌的差距,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认出伏晏的?
“你就是孟弗生?”伏晏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转了转,仍旧没什么表情。
那人低低笑了声,笑声如同一阵无意的空谷之风,撩动了池边柳枝,搅碎了一池的月光。他说:“正是某。君上应当是为了转生之事前来的罢?在此前,二位可有兴趣做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两个男人把人往对方那里推,也是蛮罕见的。”←作者附身吐槽
某些人情商高中毕业了……撒花!两个人都在心里承认啦,就差窗户纸一层。进入新副本咯,有助于推进感情嘿嘿
'系统'副本梁父宫升级完毕,欢迎各位玩家前往挑战!
'世界'胡中天:不就是升级了两个技能嘛……除了刷特定人群的好感度一点用都没有。
'系统'玩家胡中天被系统管理员禁言
胡中天:伏晏的满级技能其实是禁言吧o( ̄ヘ ̄o#)
☆、请君入梦来
“二位可有兴趣做一个梦?”
伏晏闻言挑了挑眉:“哦?”
孟弗生就侧转了身作势请二人入内,当先穿过叮当作响的垂地珠玉,在昏暗、摆满了古怪陈设的走廊里东绕西折,进入了一个略微宽敞些的堂室。
与这房屋其余地方奢靡到有些艳俗的装饰风格不同,这间房舍中只有浅米色的帷幕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摆设也只有一张矮桌和三方坐榻,上头铺了厚厚的枕席。孟弗生在东首的榻上盘腿而坐,轻缓地道:
“某之所以能有些名头,全仰仗这件法器。”他说话间右手手腕翻转,口中轻念真言,掌心渐渐冒出纯白光芒,一个茶碗大小的被中香炉现形,镂金错彩,煞是精巧好看。他左手在这熏香球样貌的法器上方凭空一拧一转,嘴唇翕动,便有一缕白色的烟雾幽幽飘出来。
伏晏皱眉道:“制造梦境的法器?”
“正是。”孟弗生微微地笑,手掌一托:“二位请?”
“你留下。”伏晏却不由分说地冲猗苏下了命令。
猗苏捂着鼻子向后缩了缩,闷声反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上留下。”
孟弗生似乎觉得这情状很有意思,便任由无味的白烟袅袅,含笑看着两个人,并无进一步的动作。
伏晏冷冷撩了她一眼:“这时候倒知道搬出我的身份了?”
“这本就是我揽下的差事,由我入梦自然顺理成章,况且,”猗苏却越说越有底气,却蓦地一顿,眼风往伏晏那里小心翼翼地扫去,“就算有什么不对,有君上在外头肯定比我的用处大罢?”
伏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摆手:“随你。”
孟弗生便略加深了笑容,放缓了声音:“请谢姑娘闭眼,摒除他念,想象面前有一片湖水,蓝到极致,也深到极致,湖面有些许微波,但是逐渐归于平静。想象自己逐渐沉入水中,却可以顺畅呼吸,你便是这水,面向天空,流向四处无处不在……”
在他低却轻柔的引导下,猗苏的意识很快消解在了一片新的图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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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市集熙熙攘攘,各色稀奇古怪的物件沿着街道排开,低阶修士、散人及山上文始派的外门弟子摩肩接踵。人群中走着两个戴着垂纱斗笠的女修,乍一看是相携而行,若仔细瞧上几眼,便会发觉,其实是身材略高挑些的那个半扶半拖着自己的女伴前行。
走过市集最热闹的长街,四通八达的小巷顿时显得空落许多。
这两个女修走入的窄巷尤其显得寂寥,仿佛并无人居住。可巷子另一头刚刚离开的飞轿却分明施了上等的咒法,里头的乘客定然地位尊崇。那女修见状加快了步子,走到巷中的小门前,急急叩门。
过了不久,便有个蒙着面纱的婢子来应门,她看着门前的二人微微一笑:“请进。”
看似平凡的矮墙内回廊斗折,檐下悬挂着铜制铃铛,其下长长的流苏缀以珠玉,轻风拂过便是一阵清脆的乐音。可奇怪的是,方才在门外,半分声响都不曾听见。屋外走廊上皆悬绯色轻纱,更显得这地方旖旎不可言。
那婢子领着两人走进了朝南的主屋,里头一道细竹编的帘子垂到人脚边,后头隐约坐了个人,见了两人便柔声询问:“不知二位道友为何而来?”
这人的一把嗓子着实动人,只一开口便有无限的蛊惑和悯柔。
高个的女修身形顿了顿,先将女伴安顿在了帘子外的软垫上,才爽利地将斗笠的下摆一撩,露出一张艳丽却稍显冷厉的脸来,她皱着秀眉问:“你就是孟弗生?”
帘子后头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高个女修就不由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正是。”孟弗生再次以循循善诱的口吻询问:“不知二位道友为何而来?”
“都说孟弗生无所不能,能满足世人一切欲求。”那女修说起“欲求”二字时又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屑一般,却看了看始终安静坐着的同伴,声调柔软下来:“那么,能否请阁下治好我妹妹?”
孟弗生顿了片刻,轻缓地说道:“愿闻其详。”
“小妹她为奸人所害,送去做了……炉鼎。”女修停顿了很久,才轻声道:“我虽然将她赎了回来,但她已经病了。”
“能否让令妹掀起幕帘,和在下一言?”
女修闻言摇了摇头:“她不能与外人说话。”
孟弗生沉默片刻,却是将竹帘一掀到了二人身边。
女修立即警觉地挡在了妹妹身前,孟弗生微微一笑,与对方目光相接,话说得很平静:“若是连说话都不能,某看来是当不起无所不能的名头了,阁下的胞妹,某无能为力。”
“你!”女修腾地起身,最后却坐回去,侧开身子。
孟弗生笑容半分不改,向着安静坐着的女修开口:“失礼。”说着便直接将对方的斗笠取下了。
这是一个长相与姐姐很相似的少女,脸却要更圆一些,眼睛也更大,肤色白皙,唇色殷红,显得讨喜而乖巧。可她的神情却异常到了极点:面无表情,双眸空洞,只是定定看着脸朝向的方位,只是偶尔眨动眼睫,更像是一个会呼吸的人偶。
孟弗生了然地撩撩眼皮,冲着少女的姐姐道:“可以,但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阁下的名声又是从何而来?”那女修冷冰冰地道。
“世上又何曾有万全之事?”孟弗生说话的腔调始终柔和,他漫不经心地将竹帘卷上,低头向着二人又是一笑:“还有,某做事向来是要报酬的。”
女修咬着牙沉默片刻,说道:“我虽家道中落,却有一件法宝。若你能治好小妹,我便将那法宝……”
孟弗生弯弯眼角,仿佛在无声地询问那究竟是什么法宝。那态度,若有似无地透出游刃有余的自在……很显然,能让高阶修士亲自光临的人并不缺一件法宝。
女修的脸便因为羞愤而红起来,声音拔高:“玉斛兰杯。只要以之盛水饮用,即便是丹田尽碎的损伤也能救回。”
孟弗生闻言笑得愈发温和了些:“不知如何称呼二位道友?”
“易渊。”那女修答道,“小妹单名湛字。”
孟弗生缓声道:“某所能做的,便是让令妹入梦,将此前的回忆抹消。”他看向木然的易湛,淡淡道:“全看令妹是否愿意接受重新开始。”
易渊干脆地道:“开始罢。”
孟弗生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有些稀奇,却没多话,只轻念真言,唤出熏香球样貌的法宝,将易湛送入了梦中。
之后是整整两昼夜的等待。
易渊修为方接近结丹,易湛更是堪堪筑基不久便遭逢大难,两人皆是修真者中的底层,相依为命,寻到孟弗生面前求助,可他虽不鄙夷她们的卑微,却也不曾表露出丝毫的同情。
修真者虽打着求真悟道的幌子,却大都是怀着对长生化仙的渴求而踏上这条险途,欲念、贪婪、斗狠之心丝毫不比凡夫俗子少上半分,何为天道?何为真?他们并不真正在乎。他们要的只是比同门有更天赋异禀的灵根,更快地结丹元婴,找到更好的双修道侣,拿到更好的法器宝物灵兽,将更多更多的人踩在足下。
孟弗生见过太多丑恶,他并不厌恶这一切,却也生不出喜爱。他只是旁观着,以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的超脱和傲慢,旁观着凡人眼中“仙人”的丑态。
凭着家传的法宝,孟弗生能超脱于争斗不休的成仙阶梯之外,成为独一无二的一个存在,无需拼命自有丹药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助他修为。
可孟弗生从来对永生没什么兴趣。
活得稍稍长一些也无妨,可再下去总会淡漠到连最后的人性都泯灭……或者说,他已经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了。
这对姐妹的遭遇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易。
孟弗生,是怀着满腔的傲慢,随时准备好死去的。
易湛在第三日清晨从虚幻的梦境中醒转。她眸光空洞地盯着屋梁上的图案,仍然如同瓷偶。
孟弗生就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心智是彻底被炉鼎这一经历摧毁了,她已无生意,再美好的梦境都救不了她。
易渊显然也从寂静中领会到了这一点,她怔怔看着妹妹,凤目中落下泪滴,却不啜泣,安静地抹去了泪水,看向孟弗生:“有没有能让人一入内就再也出不去的梦境?”
“有。”孟弗生笑了笑,“道友是要请哪位入梦?话说在前头,这梦的价钱,可不是一只玉斛兰杯能付得起的。”
易渊很镇静,垂下头看着双手:“我有的,只有一只杯子,和这副皮囊了。”
孟弗生难得不笑,平凡的脸更显得毫无特色,他的声音却低沉:“某对这东西,并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