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五年文集-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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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分数。 二是高考要3+X乃至3+综合,这表示你不能放掉任何一门而去主攻任何一门,同学们一定要为将来的全面平庸打好基础啊!我们最终需要的人才是专长于一类的,当然我们也要有各科的基础,不能从小学一年级就专攻什么,为直达目的扔掉一切,这就仿佛准备要去公共浴室洗澡而出门就一丝不挂;但也不能穿了棉袄洗澡。我曾从《知音》杂志上看见一个处境与我一样又相反的人,他两次高考数学物理全部满分,而英语语文不及格。最终他没能去大学,打工去了,所以现在教育的问题是没有人会一丝不挂去洗澡,但太多人正穿着棉袄在洗澡。我不受语文教育,我完全不懂主谓宾定状补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了解知道“凸”字的第二划有什么狗屁意义,我从来不觉得《荷塘月色》是哪门子好文章,为什么编教材的置朱自清这么多好文章不选偏选一篇堆砌词藻华丽空洞的《荷塘月色》?我永远想不通许多除考试外这辈子再也用不到三角函数的人为什么还要被逼着去学,我怎么就不明白为什么上课不准喝水,怎么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坐着回答问题。有些教育问题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怎么有些人就——文章发表后引起一些讨论。讨论的文章使我明白了鲁迅的一句话:这世上就是有些动物,好像自己中了中庸之道,凡是跟自己观点有出入的都是偏激。同时让我认识了许多有识的语文老师,他们也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中学语文课我一节没听过,可我就是比那些每节课都听的人出色。一切用笔说话。希望《三重门》这本书与上海人民出版社也将出版的我的文集《零下一度》能让语文教育界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中国教育部门也要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非常感谢《萌芽》杂志社与北大等著名高校联合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它为挑战应试语文教育打响了第一炮,现在由我来放第二炮;感谢赵长天、胡玮莳老师的热情推荐;感谢《上海中学生报》的徐明老师一篇全面深刻的报道;感谢《新民晚报》能发表那篇在中庸人眼里看来十分没道理的文章,并刊发了一些在“十分没道理”的人看来非常中庸的讨论文章;感谢《中文自修》选发了两章《三重门》,虽然为了避免遗毒学生删去许多;感谢作家出版社及本书责编袁敏老师的慧眼识才及其魄力;感谢北大曹文轩教授拨冗作序;感谢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的一些朋友;感谢父母的理解;感谢自己的坚持。将一句话谨献给所有正春风得意或秋风不得意的人们,非常平凡,但你一定要坚信自己:我是金子,我要闪光的。一块上海大金子韩寒2000年2月29日
零下一度 第三个人
我1982年出生在一个小村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是那里的广阔天地造就了我以后一向的无拘无束。现在想想小时候真的很开心,夏天钓龙虾,冬天打雪仗。但人不会永远留在童年,6岁那年我去镇上念小学。小学的我,品学兼优,还当过三好学生。那时起,我开始读课外书,嗜书如命。一到晚上,我就窝在被子里看书,常常看到半夜,真是佩服自己的这双眼睛百看不坏,视力向来绝佳。只是父母不允,常常在我看得紧张之时杀过来,没收书,逼我睡觉。我只好待他们睡着以后再拧亮台灯看。我无书不看,只是有一个怪癖,唯中外名著不读。那时我就觉得好些特被人推崇的长篇小说文笔拖沓,太强调思想性,而且有的翻译得半生不熟,读了几本后就觉得是浪费时间。直到现在,我还没读全过一本外国名著。另外就是不看作文辅导书,因为辅导书里例文无不千篇一律,陈词滥调,虚编乱造。只是当时学校规定非要买,我也只好买了,那些书后来都被我折纸飞机了。小学里,我的文章并不突出,原因很简单——偏题。往往写一半就不知偏到哪里去了,而且试卷上的格子不够我发挥,常常才开了个头就只剩下四五个格子了。初中是我的转折。我在初中转到县城一所不错的学校,语文老师是副校长,一看我的第一篇作文《我》就赞不绝口,直夸我奇才。但问题同时出现,我的理科渐渐不支。偏偏我进的班级是特色班,第一次考试三门课我考了273分,平均91分一门,不错了。我估计应该在班级前五名,结果一看成绩单愣掉,42名,能倒着数了。后来我开始投稿,投稿的动机说来可笑,只因为暂时缺钱。一个礼拜里写了十几篇小说、散文,没打草稿,没留底稿,寄给了江苏、上海的两家《少年文艺》以及《少男少女》、《当代学生》,以为我今天寄去,过个把礼拜就会有稿费寄过来。最先等到的是江苏《少年文艺》饶雪漫老师的信,鼓励我说小说写得很好,决定发表。所以可以说,我的文学之路是从《少年文艺》开始的,而且《少年文艺》最令我敬佩的地方就是尊重原作,很少删改,保留原汁原味。几个月后,我看到《少男少女》上一篇文章写得不错,挺像我的风格,想看看作者大名,不料一看名字两眼一坠,那篇文章竟是我写的。删改情况可见一斑。《傻子》发表后,我很高兴,去外面吃了一顿自我祝贺。两个月后,发表了一篇《书店》。我们班主任是数学老师,看了我的文章觉得恶心,因为我一向不喜欢“啊”个不停地去赞扬谁,然后结尾表决心要向他学习。班主任说我文笔下流。我气得宣布,今后一百年里,我们初中没有一篇文章可以超过我韩某人。我厌恶那做人的所谓真谛——“圆滑一生,虚伪是真,四面讨好,八方奉承”。别人夸你你要说自己不好,明明别人不好也要赞扬“你比我好”。加上我生性不爱受困,常常违反班规,班主任常罚我抄班规20遍,我只好三支笔一起握。我常对人说,我的一手好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一次长跑比赛,一向长跑不及格的我被逼去跑。由于前一天莫名其妙被罚站了四节课,站得我脚无知觉,竟一路领先,捧得冠军。全校诧异。以后的每届长跑比赛,我都稳获第一,区里也不例外。其实,自己的潜力你往往不知道,要靠自己去发掘。中考前我拼命补理科,上海中考规定语数外每门120分,我数学竟得了115分,吃惊不小。更令我吃惊的是,语文94分,查卷下来,大作文被扣去十几分,大概因为我没写光明面。幸亏我的长跑成绩1500米跑进5分钟(上海人普遍跑得比较慢),作为体育特招生进了市重点高中——松江二中。进了松江二中要住校,无父母管教,很幸福。我每天上课看书,下课看书,图书馆的书更是被我扫荡干净,只好央求老师为我开放资料库。中午边啃面包,边看“二十四史”。为避免我的文风和别人一样,我几乎不看别人的文艺类文章,没事捧一本字典或词典读。看了书后,我却懒得写。我最恨人家看了一本书就像母鸡下蛋,炫耀不止。我美其名曰自己乃是多看少写。我的性格里叛逆的因子太多,所以我的文章从来都有攻击性。松江二中里几位资深的语文老师都被我笔伐过。我喜欢在各种书里找错误,甚至教材里也被我找出不少。同学们常看我的周记,说:“韩寒,骂得好!骂出了我们的心声!”我觉得这句话很可笑,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敢指出?这世上正义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报道里有那么多的见死不救?这些都源于人性里的懦弱怕事。一进松江二中,我很好奇,广播站、合唱团、文学社、校刊编辑组都参加了,后来一个一个退出,因为这些都很花时间,况且会议不断。我痛恨套话,开个会要感谢半天,感谢好后检讨半天,真正的内容大家会后讨论!真是佩服他们,从一局象棋比赛里可以看出科教兴国、爱国传统;一篇缺乏创见的小论文里可以反映出改革开放20年之成就……我自命博古通今,联想却不及他们发达,自叹不如,水平有限,还是退出来再安安心心读些书比较好。我觉得文章如何写好写坏不见得是作文课上听出来的,而常常是从各种书上看来的,水到渠成,看多了自然下笔如有神,而不至于一篇文章写好,笔已经被咬得不像样子。名师未必出高徒。这里有一个矛盾:真理往往是在少数人手里,而少数人必须服从多数人,到头来真理还是在多数人手里,人云亦云就是这样堆积起来的。第一个人说一番话,被第二个人听见,和他一起说,此时第三个人反对,而第四个人一看,一边有两个人而一边只有一个人,便跟着那两个人一起说。可见人多口杂的那一方不一定都有自己的想法,许多是冲着那里人多去的。我是那第三个人。虽然可能讨人厌,但我始终坚守我的风格。我不够谦虚,老师常说我不尊重人,笔无遮拦,品德等级顶多“良”。我不在乎这个,一个人的品德根本不是优良中差能概括的,常有人劝我:“你太直话直说了,不会做人啊!”——看,人多力量太大了,连“做人”的概念都能扭曲。我只是照我的路走下去,偶尔也会被迫补理科,力求及格。我感谢两个人:一是我自己,读许多书;二是我父亲,允许我读许多书。补记:此文是被逼所写,当时以为看书是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后来又明白,其实未必是。
来自海边
初中时在江苏《少年文艺》上发表过一篇《夕阳依旧美丽》,之后两个月收到内蒙古一个学生的来信,信里对我的文章倒是一笔带过忽略不计,对上海这个旧称东方巴黎的城市赞不绝口,尤其对上海的大海发表了一通在我们看来是歪理邪说的言论,说希望在上海一望无际碧蓝的海上看夕阳。我立刻联想到了一个煮鸡蛋放进咖啡里是什么样子。当时我看过苏童的一篇小说叫《来自草原》,对无边的草原和那里套个啤酒瓶子小便的习俗充满向往好奇,只是不懂为何在上海这个“文明”的都市里有那么多“明文”的规定,如不准随地小便,但一些人就是狗性不改,哪里有感觉了便就地解决,而在茫茫的不至于几泡尿就闹水灾的草原上,人们却如此规矩。于是我回了一封信叫对方寄几张草原的照片,同时我也寄去两张上海的海的照片交换。几个星期后收到草原照片,第一张的确美丽,只是旁边站了一个男子,大煞风景。看了下文后,风景几乎被杀光了,那个男子便是寄信人,以为我是个温柔细腻的女孩。第二张照片,乍看以为是陈佩斯脑袋的特写,定睛才认出那居然是一座山。后来我没去过信,他也没回过,我估计他是被上海的海给吓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前我在青岛几近透明的海水里摸到一只海星,还把自己埋在了沙里。而在上海的海边,实现这两件事就像登天一样。在我比较熟悉的石化海边,要是给你折腾出一只海星来,那是可以上地区报头条的,要么苍天有眼要么海星无眼,要做第二件事情更是大笑话。石化的海滨浴场,水是灰的,泥是黑的,而且海滩奇硬,真要把自己活埋了,恐怕要操一些像铁铲一类的家伙,一铲一铲地挖几个钟头,只要你不怕旁人认为你在挖坟墓。尽管石化的海不堪提起,但说实话,我对石化是比较有感情的。我的两个小学同学在石化念高中,常把石化吹得天花乱坠,说爬上了他们学校的最高点后大海一览无遗。记得上次他们为了在我与松江二中面前卖老,把他们的上师大二附中说得像个妖精,什么千年古校都出来了,并大放厥词说学校都是古老的一层楼,由此我想到了他们所谓的“最高点”,说莫非你们为了看大海没事爬旗杆玩?他们摆手说上回是吹牛,这回说真的,每天晚上听着海涛入眠,心旷神怡。毕竟听海涛和海的美丽与否不可混为一谈,我们大可不去看海只听海涛,并想象那是一片美丽的海。这个道理和喜欢一个电台主持人的声音而千万不要去见真人是一样的。朋友又说韩寒啊你凑合着吧,好歹那片汪汪灰水已经符合一望无际的条件了,何必求蓝呢?况且石化这个城市就是填海造田,为了建造一个石油总厂而来的,原意只是厂子里一个生活区,海能好到哪里去。不过,多去了几次石化后,渐渐有了美感了。其实,那海有一种压抑之美,想必自己是卡夫卡的东西看多了。假使我以后不在松江二中念书,可能的话我会选择石化的上师大二附中或华师大三附中。既然如此,就有必要介绍一下那地方。先前已经说过,石化那地方远没化石那么古老,年轻得甚至拿不出一个有点名声的人物引为荣耀。由于万事俱新,所以街道也无古迹可供人凭吊。几条街皆以经纬命名,省去了人们绞尽脑汁去想什么戴安娜路、波姬·小丝路的工夫,比如经七路、纬八路,不知道在哪里数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