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样年华-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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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从口干舌燥中醒来,准备回学校。郑勇依然死猪般趴在床上,我把他弄醒,说:“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郑勇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张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出“嗯”的一声。
我推门而出,带着一身酒气走在北京的马路上。
一群群中学生从每条胡同、每片小区、每辆公共汽车中涌出,稚嫩的脸上带着假期意犹未尽的喜悦,手中捧着一本单词或是一张煎饼,脑子里装着临出门时父母的告诫:一定要好好听讲,放学后早点儿回家,路上小心点儿!
他们的书包不得不因为车筐太小或肩膀承受不住而被捆在后车架上,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和许多熟悉的影子。当我听到他们亲切地同看门老头打招呼——“大爷好”的时候,当我看到他们为了尽早赶到学校抄没有完成的作业而没有洗去脸上灰尘的时候,当我看到他们手持扫帚,弯着腰在打扫校园卫生的时候,我的心忽悠一下子颤动了,这样的生活我也曾拥有过,可它们早已离我远去,只能成为记忆,留在我的内心深处。
不知不觉间我在大学度过了三个春秋,现在我已是一名大四的学生,我的生活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变化,就像一个笑话所描述的那样:
学校食堂的饭菜中出现一只死苍蝇,大一学生对此的反应是惊叫一声,丢掉筷子撒腿而逃;大二学生端着饭碗,态度蛮横地要求卖饭师傅换一碗新的;大三学生神情平和地将苍蝇夹出,继续吃碗中的饭菜;大四学生欣喜若狂地把苍蝇放进嘴里,当作一块肉大嚼起来。
也是在这一天,我从各媒体获悉:恐怖分子劫持客机若干架,撞毁了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从此,中国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便由车轮功转移到此事件上面。
开学后,我又忙于补考,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何时才是尽头。
我背着书包在教学楼转了一圈,居然找不到一个空座位,那些身穿校服的新生们带着美好幻想坐在教室里看着高数和英语,一些像我一样面目浑浊的老生也在为补考而艰难地复习着高数和英语,他们的面前比新生多了两样东西——一杯沏得很酽的茶和一包香烟,它们是幻灭的产物。
正当我准备放弃学习的念头,决定回宿舍睡觉的时候,一个学生收拾起他的书本,背着书包离开教室,我坐到他留下的座位上,摊开书本,双眼直直地盯在这些匪夷所思的符号和公式上面。
一个男生坐在我的身边,手里握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伴随着杯口的倾斜,他的嘴里发出“呜——啊,呜——啊”的声音,这种声音在静谧的教室里没有一点损失地传递到我的耳朵,音响效果被还原得出奇好,我甚至能够感受到立体声环绕所带来的震撼,尤其是他的尾音“啊”,好像在品味多么醇香的东西,而实际上他的杯子里连点儿茶叶的影子都没有,盛的是白得不能再白的白开水,他那如痴如醉的样子真叫我恶心,他居然还敢闭上眼睛,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一个白痴。
我恶狠狠地看着这个人,而他依旧陶醉其中,当他睁开眼看到我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时候,似乎被吓了一跳,但更吓我一跳的是,他再次闭上眼睛,把剩下的半杯白开水“呜——啊”地喝完,对此我无话可说。
我的心情彻底被此人破坏,这使得我原本就无从下手的复习更难以理出头绪,书中尽是一些让我感到陌生的概念和术语,一道道晦涩的例题使我举步为艰,为了弄懂一个公式所表示的意义以及如何根据公式进行后面的计算,我首先要再将高数复习一遍,可这无异于噩梦重演,高数冗长的内容曾经把我折磨得身心憔悴,伤痕累累,我不愿再触及旧日痛处,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宿舍里,张超凡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肚子上的赘肉在重力作用下堆积下来,形成面积很大的一摊,硕大的肚脐眼儿正朝天开放着,宛如高尔夫球洞一般,为此张超凡赢得一个“二两酒”的美誉,因为有同学预测,张超凡肚脐眼儿的容积相当于一个能装二两白酒的口杯。张超凡却愧不敢当,坚决不接受这个美誉,总是推托地说:“过奖过奖,一两半足矣!”
每当张超凡站起来的时候,那堆肉便会“咕噜”一声滑向小腹,附在肚子底部晃来晃去,他的身体轮廓从侧面看去很像一个怀孕多日的妇女,更像是以臀部为圆心,臀部到颈部距离为半径画出的一段圆弧,张超凡说向下望去看不到自己的脚趾。
我问张超凡是怎样剪脚指甲的,他说要先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收缩腹部,然后猛然弯下腰,瞧准脚指头就是一剪刀。我说这样会不会剪到肉,他说刚开始除了剪到肉就没剪下来别的,但恶劣的条件使他很快便适应了残酷的现实,现在已经练就一手“稳、准、狠”的功夫,但每次剪脚指甲都要将深吸一口气,迅速弯腰出剪刀这个动作重复十次,他还说人要是跟猪一样就好了,只长两个脚趾,哪怕跟鸡一样也可以,长四个脚趾,你要知道,我给一个脚趾剪指甲是多么艰难。
我指着一道例题,对张超凡说:“给我讲讲这道题,我总也搞不明白。”
张超凡看了一眼题目,便给我讲起来,可无论他怎样努力试图使我明白,我仍然理不出头绪,一头雾水,一个接一个地问他为什么,直到他也被我搞糊涂的时候,我仍不忘再问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也不明白了?”
张超凡见我基本概念如此不清楚,便问道:“你什么时候考……考试?”
我说:“明天早晨。”
张超凡在给我讲述了一堆诸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道理后,说:“不是我……我打击你,这次考试你……你过不了。”
我说:“那怎么办,有没有速成的方法,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通过。”
张超凡说:“没有,你要是平……平时像我……我这么学就没问题。”
我灵机一动说:“要不然你替我去考试吧。”
张超凡立即否决,说:“不成,我才不……不干这事儿呢!”
我说:“没事儿,上次周舟替我考四级都没被抓到。”
张超凡说:“万一这次露……露馅了呢?”
“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查不出来”。于是,我把上次考四级的经过向张超凡描述了一番。
张超凡听后说:“真……真的没事儿?”
“真没事!”
“那我试……试试吧!”
得到张超凡的同意后,我陪他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快相,他拿着照片到学生办公室以我的名字办了一个学生证。第二天早晨,我把沉睡着的张超凡喊醒,说:“你该去考试了。”
我看着张超凡洗漱完毕后拿着钢笔、学生证走出宿舍,便安然地倒头睡去。
此后,张超凡又相继应邀替杨阳、齐思新、马杰等人参加了考试,此行为并不属于志愿者活动,张超凡是无禄不立功的人,他开始以此为生计,吃喝不愁,提前进入小康。
这学期最牵扯张超凡精力的一件事情就是保研,系里规定每个班只能有一个保研名额,这个名额给谁老师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而定,但最重要的一条是学习一定要好,我们一致认为此名额非张超凡莫属,连他自己也认为胜券在握。然而事实并非这样简单,在张超凡的保研道路上又冒出一个叫李军的同学,他平日里少言寡语,与我们接触不多,整日沉浸在图书馆中学习,成绩却总比张超凡稍逊一筹,但不知是何原因使得他出现在老师选择保研学生的视线中,成为张超凡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对此张超凡深感不安,他仔细分析了两人的孰优孰劣,觉得自己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但对李军为何会半路杀出却一点儿也搞不懂。
一天晚上,我们在宿舍聊天的时候,齐思新突然对张超凡说道:“今天我看李军在图书馆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看,还不时地拿着笔在书上划来划去,你要当心啊!”
张超凡听后惊慌失措地说:“那……那怎么办?”
我拍他的肩膀说:“别着急,你去买本《爷爷兵法》看。”
求胜心切的张超凡问道:“是吗,哪儿有卖……卖《爷爷兵法》的?”
我说:“你要是看了《爷爷兵法》的话一定算计不过李军。”
“为……为什么?”
“爷爷是君子,孙子是小人,君子斗不过小人。”
张超凡信心十足地说:“可老骥伏枥,依然志……志在千里。”
我说:“你用不着志在千里,眼前的危机就是战胜李军,你行吗?”
张超凡说:“论学习绝对没……没问题。”
我说:“别再提学习了,李军之所以能够半路杀出,靠的绝不是学习。”
张超凡问:“那他靠……靠的是什么?”
我说:“如果让人知道了他凭借的是什么的话,他还能出奇制胜吗!”
其实李军取悦老师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投其所好而已。老师想要一部诺基亚手机,李军就会在第二天将一个崭新的8850摆在老师的桌子上,老师说想看某某大片,李军又会千方百计去寻找,将光盘放在老师的电脑旁……总之,李军会竭尽全力满足老师的所有需求,讨老师欢心。
博老师的喜爱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李军作为一名学生并没有经济来源,馈赠老师的物品全部为其父母所提供,家里只有他这一个孩子,父母盼望他能有个出息,尽全力帮他满足老师膨大的物质需求。
张超凡也调动起家庭的力量,三天两头给老师送些东西,李张二人彼此攀比,互不服输,以至出现了张超凡送老师一个随身听,李军就送老师一个CD机;李军送老师一盒肾宝,张超凡就送老师一盒伟哥的情况,愈是如此,老师就越迟迟不公布那个保研名额留给谁,坐收鱼翁之利。
很显然,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就是坚持到底,但张超凡与李军大战了几回合后便渐渐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李军继续巩固政权,确保了胜利果实。
李军之所以能够横空出世并笑到最后,完全凭借其父母的鼎力相助,他爸是北京某机关的副局长,平日收受的贿赂全部被李军用来打点老师,把老师的抽屉塞得满满当当。
保研名额分给李军后,张超凡愤愤不平,他去找系主任评理,说李军采取不正当竞争方式,破坏了公平竞争的体育道德,系主任说:“李军给老师送礼的事情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也给老师送了不少东西,没错吧!”
张超凡说:“我……我是送过东西,但李……军比我送的多得多,所以老……老师把名额给他了,不……不公平!”
系主任说:“这件事儿是公平的,老师也是在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后才决定把这个名额留给李军同学的。”
张超凡说:“要说学习我……我绝对比……比李军好。”
系主任说:“这我知道,你学习好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但这只是你保研成功的必要条件却不能成为充分条件。”
张超凡不解地问:“难道这还不……不够吗,我在哪方面还……还不合格吗?”
系主任语气缓慢地说:“我们在选择研究生的时候也要考虑他的综合因素,总不能找一个相貌丑陋、面目凶残的人吧!”
张超凡问道:“您是说我五……五官不端?”
系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超凡情绪激动地说:“即然没……没有这层意思,那我为什么还是被淘……淘汰了?”
系主任:“张超凡同学,你遇事要冷静,我听老师反映说,你在语言的交流上不是很顺畅,今天我也领会了,这将给你日后的学习造成很大的障碍。”
张超凡听后失落地说了一句:“我…我知道了。”便离开系主任的办公室,他万万没有想到,系主任和老师居然以他的口吃为由,把这个本该属于他的保研名额分给了李军。
当然,李军在给老师送礼的同时,也没少行贿于系主任,上下打点,疏而不漏。
张超凡保研失败后便着手于考研的复习,他参加了一个考研英语辅导班,半个月下来,英语成绩没有提高许多,却失去了处男之身。
张超凡在辅导班上结识了一名已婚女子,她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上班,老公常年出差在外,寂寞难耐的她便将目光汇聚在张超凡身上。
辅导班上课的第一天,这个女子在上课很久后匆匆推门而入,随便找了个座位,正巧坐在张超凡的身旁。课间休息时,此女子借抄张超凡的笔记,张超凡见她容颜美丽、风韵犹存,不禁怦然心动,两人有说有笑,甚为投机。辅导班下课后,此女子邀张超凡去家中为她补习英语,张超凡一口答应,满心欢喜。
在那女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