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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城春弄-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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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别忽然对年轻官员道:“太常少卿不是刚从墨城回来?墨城情形如何,你不妨说一说。”
  齐铸一愣,骤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那位去墨城争夺城主之位的太常少卿即墨无白,难怪没见过,他之前压根就不在都城。
  即墨无白朝焦别拱了拱手:“墨城地广,人口众多,各族融洽。代城主师雨手下霍擎、葛贲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我粗粗一观,其兵卒有十万之众,其中精兵良将不计在内。兵甲精良,更是堪比国都禁军呢。”
  焦别瞥一眼齐铸,他已变了脸色。
  即墨无白看了看门外,陡然起身道:“已经这时辰了啊。各位请恕在下失陪,姑姑晚一步入城,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得去接她。”
  焦别点头:“太常少卿所言极是,代城主一路颠簸辛苦,请代我问候一声。”
  即墨无白道了谢,施施然出门去了。
  齐铸脸色愈发难看,不是说这二人在墨城斗得热火朝天的,还曾当众辩法,撕破脸皮,怎么如今关系这么好了?
  师雨并没有入城,即墨无白说要先回城中安排一下,她也无所谓和他同不同行,便留在了城外驿馆。
  邢越那日说的话不知真假,但她既然入了中原,也不好就此回去,好歹也要觐见一下皇帝,干脆来都城一探究竟。
  晚上月朗星稀,她倚在窗边朝不远处的长安城看了许久。此地没有润州的湿热,也没有边陲的风沙,像个中庸的老人,古朴厚重,却叫人尊敬。
  院落中忽然传来齐整的脚步声,她垂眼看去,一队人走了进来,个个身着胡服。为首之人体态臃肿,负手进了驿馆大门,她以为是哪个国家来的使臣,并没在意。  
  不多时,夙鸢噔噔跑了进屋,言辞有些急切:“城主,若羌使臣来了,说是要见您。”
  师雨一想才明白,原来来的是若羌的人。
  驿馆管事特地备了敞亮的独间,齐铸亲自前来,坐下没多久便见一位女子款步走了进来,虽身姿窈窕,体态婀娜,却是白衫玉带、皂罗折巾的男子装束,腰间还配了一柄长剑。
  他呆了呆,问道:“你是何人?我要见的是墨城的代城主师雨。”
  “可不就在你眼前。”
  齐铸又是一愣,传闻师雨面貌丑陋,多遮面示人,但眼前之人并没有罩面纱,姿容绝艳,与丑陋半分不沾边。
  师雨见他发愣,略施一礼:“听闻阁下是若羌右相,不知要见本城主所为何事?”
  齐铸一直以为她是个扶不上墙的弱女子,来此一趟连官服都没穿,不想她如此装束,也不知是何意,心中稍稍掂量了一番才道:“听闻师城主也来了长安,齐某特来拜会。”
  实际上他自即墨无白离开宴席便派人来查了。眼前所见与之前传闻大相径庭,他如何相信?结果下属来报师雨还在驿馆待着,即墨无白连人影都没出现。
  他心中冷笑,这也算关系好?果然是在威吓他!
  师雨在他对面落座:“忽然拜会,总有理由,齐相不妨直言。”
  齐铸脸上堆满了笑,声音放低了许多:“齐某直言不讳,城主千万莫怪。不知城主作何打算,难道真要将城主之位拱手让人不成?”
  师雨眼波轻转,一张脸在烛火映照下艳若桃李:“那么,齐相的意思是……”
  齐铸稍稍凑近:“城主不妨与若羌结盟,齐某以右相身份保证,定帮城主保住地位!”
  师雨嘴角轻勾:“不必了,此乃家事,不牢外人插手。”
  “家事?即墨一族何曾当城主是家人了?”
  师雨不为所动。
  齐铸见她难以说动,冷笑连连,嘴脸已然森冷:“城主曾拒绝我国求亲,言辞无礼,若我国有意讨个公道,也说得过去。”
  师雨冷哼:“我如何言辞无礼了?齐相想开战就直说,犯不着在这里欺负我一个女人。”
  齐铸还要开口,她霍然起身,将佩剑重重拍在桌上:“休要多言!以前的哈兰城不是若羌的,现在的墨城也不会是!尔等狼子野心,妄想染指,除非我墨城无人!”
  齐铸不妨她有此气势,竟后退了一步,骇然失色。
  师雨提起宝剑,起身就走。
  门外竟然灯火通明,若羌侍卫个个绷着身子,眼睛望着前方。师雨抬眼望去,一排高举火把的豫国禁军列队站在前方,领头的家伙正疏懒地倚着马车看天,不是即墨无白是谁。
  师雨眼珠一转,笑着上前,亲昵道:“贤侄来得有些晚啊。”
  即墨无白直起身,温声致歉:“想给姑姑安排好一些,你也住得舒适些。”
  他瞥一眼那边房间,齐铸自然知道他已来了,哪里敢现身。
  “还是你想得周到。”师雨抬脚要登车,即墨无白便立即殷勤地扶住她手臂,她借机凑近低语:“邢越所言不假,你这段时间最好与我形影不离,免得受人挑拨,也好让他们看看墨城毫无破绽。”
  即墨无白皱眉:“这不行吧,侄儿在都城熟人那么多,总要走动,终日与姑姑在一起,传出去我很难做人啊。”
  师雨斜睨他:“你再装。”
  即墨无白立时笑了:“好的姑姑,全听您吩咐。”
  

☆、第十四章

    师雨第二日起身时,人已经在即墨无白的府邸。她自然有别处可住,但为了做给齐铸看,现在必须住在“亲人”家里,并且一定要姑侄和睦,营造出一派和谐气象。
  与城主府相比,少卿府只能算是别致。但在长安这样的国都里,能找到这样一处环境清幽又靠近皇宫的位置可不容易,就是单看院落中的各种名贵花草,也足见即墨无白受皇帝重视程度。
  这么看来,他当初辞官归隐的确没有道理。师雨忽然觉得当时乔月龄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即墨无白不在府上,下人说他一早就去太常寺处理事务了。师雨百无聊赖,便给霍擎和刺史分别写了封信,叮嘱他们多留意若羌动静,叫夙鸢送了出去。
  夙鸢离开没多久,即墨无白便回来了,叫人来请师雨,说嘉熙帝已经从焦别那里得知了他们归都的事,要招二人入宫去见。
  师雨回房,打开箱子,盯着压在里面的服饰看了许久。
  那是完全按照即墨彦的城主服饰所做的一套女装,原本打算正式继任时穿的,至今仍未派上用场。
  她的手本已伸了进去,终究还是改了主意,挑了件月白大袖襦裙,既素淡也不至于毫无颜色,又将长发全束在脑后,淡施脂粉,最后对着铜镜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戴面纱。
  此地不比墨城,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刚过辰时,即墨无白没有进府,直接在车边等着师雨。
  长安已是初秋天气,天高气朗,微风徐徐。他立在当下,一袭绯色官服,英挺俊朗。转头见到师雨正从府门出来,清清爽爽,面无遮蔽,略施颜色便又是一番精致光景,一眼便将人的视线粘到了她脸上去。
  “走吧。”
  师雨在她跟前站定,即墨无白才回神,一边请她上车一边懊恼,自己还从未这般失态过。
  因这缘故,他一路都没怎么开口,倒让师雨莫名其妙,还以为他是在朝中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也不好多问。
  到了宫门口,即墨无白当前引路,正要入宫门,正巧撞见一位出宫门的年轻官员,其身后还跟着个服饰华丽的少妇。应当是这位达官贵人带着妻子一同入宫觐见的。
  师雨跟在后面,以为同僚之间至少要相互见个礼才是,哪知即墨无白目不斜视就这么过去了。那位官员却停了步,转头一直盯着即墨无白,最后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听闻子玄已经归都,今日才得以一见,怎么见到了我当做看不见呢?”
  即墨无白转头,神情是刚刚发现他的模样,颇为惊喜地拱了一下手:“原来是文若兄,多年不见了,竟没有认出来。”
  年轻官员笑了,瞥了一眼身旁的娇妻,对他道:“就算子玄不认识我,也该认识内子,何必如此生分。”
  即墨无白脸色略僵,没有言语。
  对方忽然问道:“不知子玄如今担任何官职啊?”
  即墨无白道:“愚弟仍在太常寺供职。”
  对方一脸浮夸的惊讶:“什么?竟还未升官么?愚兄不才,今日刚刚升任殿中监,忝高一品,以后定当在陛下跟前替子玄你多多美言,也盼你早日高升啊。”
  即墨无白笑笑,施了一礼:“那以后愚弟就该以下官自称了,方大人有礼。”
  “哪里哪里……”方文若看向妻子,像是顺口一问:“夫人与子玄久别重逢,没什么要说的么?”
  容貌娇艳的美妇人从方才起就一直用帕子遮着头顶阳光,神情早就不耐烦了,此时闻言只瞥了一眼即墨无白,撅了撅嘴道:“有什么好说的,还好我没嫁给他,至今一事无成,见了就心烦。”  
  她声音不高,应当只是对丈夫的一句娇嗔,但彼此站的很近,根本逃不过别人的耳朵。
  师雨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再去看即墨无白,他神情如常,很平静地对二位拱手说陛下召见耽误不得,便举步走了。
  若是官场礼节,至少该问一下师雨身份,彼此见礼。如今这位方大人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她,看言辞行止,倒像是专门为了羞辱即墨无白而来。
  师雨不紧不慢地跟上去问即墨无白:“那个方大人是什么人?”
  即墨无白头也不回道:“方杭,字文若,殿中监。”
  师雨听他语气带着愤懑,低笑两声:“他的妻子可是姓刘?”
  即墨无白脚步一停,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师雨笑容不减:“姑姑关心你嘛,听闻你以前和刘家千金订过亲,后来悔婚另嫁他人,今日你们那一番对话,一眼便看出是她了。”  
  即墨无白转头继续走。
  师雨快步跟上去:“那方杭说的含蓄也便罢了,刘家女如此羞辱你,你为何不反击?”
  即墨无白骤然失笑:“我何必与一个女子计较这些。”
  师雨忽然感觉不大痛快:“嗬,你在墨城对我步步紧逼,我道你是斤斤计较,你却又对乔、刘二女多加忍让,说什么不与女子计较,难道我就不是女子?”
  即墨无白侧头看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闭上,微微苦笑,扭过头去。
  师雨心中微动,也是,自己与他本有利害冲突,何况又有皇帝从中作梗,与乔刘二人自然不同,何必提这些。
  嘉熙帝已在光华殿中等候,二人随内监进去拜见,膝盖还没碰到地面便听到他朗声而笑,叫二人起身。
  师雨垂着头,耳听那边皇帝和即墨无白亲昵的叙旧,形如好友,更时常提及幼年,忽然开始想念阿瞻。
  虽然当初她被即墨彦收养时已经十三岁,算不得幼年,但也与阿瞻相伴至今,情谊丝毫不输眼前二人。
  嘉熙帝与即墨无白闲话完,目光移到了师雨身上:“师姑娘是墨城众官公推的代城主,不必多礼,请抬头说话。”
  其实他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师雨依言抬头,眼前嘉熙帝容貌刚正,不怒自威,虽年轻却的确有帝王该有的架势。
  即墨彦生前几乎没有一次入中原觐见过,墨城亲自来人,对皇家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即墨无白自然紧盯着嘉熙帝神情。
  嘉熙帝的双眼一看到师雨容貌便有了变化,从微笑到惊愕,从震怒到茫然,最后归于平静,前后不过片刻。
  即墨无白不明其故,心思微微转动。
  “代城主……与太常少卿携手压制若羌右相一事朕已知晓……朕深感欣慰。”嘉熙帝话有些不连贯,最后干脆不再言语,轻轻抬了一下手。
  即墨无白会意,朝师雨使个眼色,二人行礼告退。出殿门时,他又看了一眼嘉熙帝,那模样仿佛是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带着懊恼和后悔。
  内监将二人送至宫门,师雨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即墨无白:“皇帝一直是这样的吗?”
  即墨无白一愣:“怎样?”
  “说话断断续续,神情古古怪怪,开个头就结束。”
  “咳……”即墨无白干咳一声,摇摇头:“陛下以前挺正常的。”
  宫门口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就在这里分开,即墨无白直接去了太常寺当值,师雨返回少卿府。
  午后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到后来竟然转为倾盆大雨。
  夙鸢忙着跟厨房的厨娘学中原菜式,师雨独自倚在窗边,看着大雨在院中溅起的水珠像是扬起了烟雾一般,甚觉有趣。
  在墨城可见不到这样的大雨。
  雨点转小时,有人撑着伞过来。师雨隔着雨帘看过去,以为是即墨无白回来了,但看身形却要更壮实一些,又不确定。
  一直等到他走近,能看见他身上玄色金绣的锦缎衣袍,腰间佩戴的玉佩,奢华庄重,的确不是即墨无白会有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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